第1章
「快跑!活下去!」
衝天火光中,遍體鱗傷的女人將她從窗台上扔下去,聲嘶力竭地喊。無盡的痛楚從四肢蔓延到心臟,血腥而暴力的畫面幻燈片般在腦海中一遍又一遍地播放。
冰冷的手術台上,女孩猛地睜開雙眼,薄唇微張,輕輕吐出一口氣。
她活下來了!
她能感受到不同:無比敏銳的感官,輕如鴻毛的軀體,還有大腦里的異物。
腦神經傳來的尖銳刺痛感被重獲新生的欣喜和即將復仇帶來的愉悅完全掩蓋,慕詩槐緩緩坐起,目光落在裸露的大腿上。
那裡有一個月牙形的胎記。從前母親說,她是月亮上的小仙女降落到人間,變成了母親的小公主……
母親……
她輕輕閉上眼。
「……三州八區共計損壞設備83台、實驗室5座、裝備109件,死傷624人。」
邢鴻禎報告完畢,屏著呼吸悄悄抬頭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閉目養神的男人。他雙眼緊閉,但邢鴻禎知道他沒有睡著。房中安靜了一陣,椅子上的男人終於開口:「好。」
明明只有短短的一個字,語氣也很平淡,他甚至還閉著眼,但是邢鴻禎卻感受到了他的薄怒和責備,彷彿一道驚雷砸在心口。他迅速低下頭,片刻,稍稍俯身,然後轉身退出去。
門外已經有人等他很久了。
「老大,有線索了。」
「說。」
「有人在Q州A區見過幾個線人短暫出現過,雖然他們有意分開行動,隱藏得很好,但是人數相比其他地方多得多。」
「Q州…他們倒是會挑地方。」邢鴻禎心裡拱著火,粗暴地攏了攏風衣,「走。」
Q州別名死亡之地,管中窺豹可知此地有多可怕。這裡沒有法律,是森林法則統治下的地盤,是暴力分子的狂歡地。當地勢力看似魚龍混雜,實際上已經有了很明顯的劃分,雖然內戰不停,但這並不影響他們一致對外,外來勢力貿然加入必然會被圍剿。
慕詩槐打扮成少年模樣,沒有刻意隱藏自己,在A區四處溜達。她面孔生,又是孤身一人,很快就有不少人虎視眈眈。
「前面那小子,說你呢!就你!」
足足比她高半個身子的男人橫空出現擋在她面前,慕詩槐被迫停下腳步。
「新來的吧?想不想賺錢?」
男人滿臉橫肉堆在一起,慕詩槐看得出他已經儘力想笑得和藹些了。
她知道男人打的什麼主意,無非就是讓她去打黑架罷了。Q州的人以打殺為日常,娛樂化項目自然也是血腥暴力類的,類似於羅馬斗獸場的地下競技場就是最受他們歡迎的項目之一。
一般來說,每個區都會有固定的幾位強者霸佔排行榜,但是力量相當的人打起來觀賞性就會大打折扣,而且看來看去就這麼幾個人打總是沒意思,於是官方規定:新人下場,輸了有補貼,贏了獎金翻倍!接著便催生了這麼一條通過哄騙新人進場打架來賺錢的產業鏈。
「……最後就算咱倆平分,你也能拿到這麼多。」男人說了一堆東西慕詩槐都沒聽進去,最後他比了手勢,她才抬眼看住他,臉上流露出天真的嚮往:「真的嗎?」
男人忙不迭點頭:「那還能有假!我柳二在A區可是大名鼎鼎的。你就叫我柳大哥吧,以後跟著我混,包你賺大錢。」邊說邊輕推她的背帶著她往競技場去。
慕詩槐順著他的力往前走。她有自己的打算,與其像昨天跟個無頭蒼蠅一樣到處亂竄,不如抬高自己成為老鷹,她不去找人,讓人來找她,這樣就省心多了。
「柳二!你又來啦?」
登記處的人十分熟稔地沖他打了個招呼。
「來,給我安排最快的場子。」
柳二拍了拍慕詩槐的肩膀,朝登記處的人遞了個眼神,對方心領神會。
「好嘞。」
「小兄弟,你叫什麼?」
「月牙。」
柳二忍笑忍得臉通紅,登記處的人沒憋住,直接笑出來了:「哈哈…好別緻的名字。」唰唰兩筆登記下去,然後扔給慕詩槐一件酒紅色的穿手斗篷:「十分鐘後上場,記得穿上這個。」
慕詩槐單手接過,有些嫌棄。這斗篷不知道多少人穿過,濃烈的血腥味混著亂七八糟的體味,她真的…不是很想穿。
「不用怕,跟你打的都是新手,菜雞互啄而已,輸了也沒關係,咱們下次再來。」柳二拿了補貼正開心,看她眉頭緊皺,以為她是緊張害怕,開口哄了哄,「這錢我先替你拿著,你帶著上去也不方便,一會兒下來了我再給你。」
「嗯。」慕詩槐淡淡應了一聲,開始觀察競技場。
場地設計與斗獸場幾乎完全相同,只是少了困住猛獸的鐵籠和欄杆,多了幾塊方便觀眾觀看的顯示屏。也許是因為正當飯點,觀眾不太多,場上正在打的兩個也精神懨懨,沒多久就不肯打了,平局下場。
「喲,這不是柳二嗎?」身後傳來的磁性男聲打斷了慕詩槐的觀察,她跟著柳二一起回頭,便見一個寸頭叼著根煙蹬著馬丁靴走來,左邊額角有一道刀疤。
「又騙一個?可以啊你。」寸頭比慕詩槐高一個頭,走近了垂著眼看她,慕詩槐當做沒聽見,轉過身去。柳二急了:「三木!冥煉解散了?你怎麼這麼閑呢?寧拆十座廟不毀一件單沒聽過嗎?」
寸頭呵一聲笑了:「這句話是這麼講的嗎?沒文化就不要說話了,搞笑呢?」說完繞過柳二走到慕詩槐面前,「小兄弟,他騙你的,你上去就下不來了。」
慕詩槐眨眨眼,不懂這個叫三木的人為什麼要幫她,心地善良在Q州可不是什麼好性子……除非有人撐腰。
柳二咬牙切齒正要口吐芬芳,登記處的人突然喊道:「月牙,該你了,上去吧。」柳二忙把她推到樓梯口:「你別聽他瞎說,快去吧,不管輸贏,下來柳大哥都請你喝酒!」
慕詩槐偏頭看向三木,對方雙手插兜,眯著眼睛,一臉無所謂的樣子。也不知他突然看見了什麼,眉頭稍稍擰起,插兜的雙手也拿了出來:「別去。」
柳二瞪他一眼,一把把慕詩槐推上樓梯。慕詩槐收回視線,套上斗篷,抬步上樓。到了場上,慕詩槐終於知道他為什麼擰眉了。
對面樓梯上來的人光著膀子,青筋在壯實的肌肉上若隱若現,即便兩人隔著整個場地她也能感受到對方如同猛獸捕獵時的狠戾視線。觀眾也隨著他的入場而多起來,有人吹口哨,有人邊用拳頭錘欄杆邊大聲喊「毒蛇」,想來對面應該是排行榜上的某位。
慕詩槐走向場中央,觀眾看見她的紅斗篷猶如鬥牛看見紅布一般瞬間沸騰,當然不是因為兩人對打有多好看,而是預想到了接下來單方面毆打的血腥畫面有多好看。慕詩槐感覺自己在他們眼裡彷彿已經是一具屍體了。
「小子,你很有勇氣啊。」
對方在她面前站定,邊活動關節邊垂眼和她說話。離得近了,兩人的體型差距就更明顯了,觀眾也更興奮了,喊聲衝天響。對方雖然和柳二差不多高,但是兩人給她的壓迫感卻不是一個量級的。男人呼出的氣息重重打在她的頭頂上,慕詩槐不滿地嘖了一聲,默默後退半步,抬眼看住他。
慕詩槐看見他眼睛亮了,用十分玩味的眼神在她身上掃視著:「你要是答應讓我疼兩天,我就下手輕點兒。」說完還想捏一下她的腰,慕詩槐迅速伸手打掉他的咸豬手。
「有病。」
不知道是什麼器物被擊打發出尖銳刺耳的長鳴,應該就是比賽開始的訊號了。
對方好像是被激怒了,青筋暴起,拳頭落雷般砸下,只是觀眾尚未來得及為他的力量感到震撼便看見他面朝下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鴉雀無聲。
許久,觀眾席才漸漸找回聲音。
「……剛才發生了什麼?」
「太快了!」
「毒蛇也收錢了?」
「不是,你看,他的後腦勺凹下去好大一塊,估計頭骨都碎了吧,怕是活不成了。」
慕詩槐站在場上看了一眼台下的三木。
此刻三木瞭然,這是她專門為他呈現的一場表演。別人沒看清,他看清了。這短短几秒鐘展現出來的速度和力量確實令他心驚。
「我們要看回放!」
有一個人喊了,接著便是此起彼伏的起鬨。
競技場是有錄像設備的,只是目的自然不是為了還人清白之類,而是保留血腥畫面進行販賣。
很快大屏上就出現了回放畫面,在慢放十倍后,他們終於看到:這個新人以一種匪夷所思的速度繞到對手身後,酒紅色的斗篷揚起一個優美的弧度,以手為刃將對手擊倒。
滿座嘩然。
慕詩槐正準備下場,卻聽見身後有人喊她:「新來的,跟我打一場。」
她轉身一看,男人個子不高,但是很瘦,顴骨突出,眼窩下陷,笑容詭譎陰桀,雙手十指都戴上了帶刺的鐵戒。
慕詩槐聽見身後馬丁靴漸行漸遠,特意放大聲音:「明早八點,不見不散。」
三木的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一下,然後繼續往外走,邊走邊撥電話。
「我要見老闆,就現在。」
剛到出口,電話撥通了。三木停下腳步,沉聲道。
不遠處停著的一輛沒有車牌的黑色小車開始發動,三木掛斷電話,大步走過去。
「你說的是真的?」
屏幕上是一個蓄著絡腮鬍的中年男人,面龐滄桑,眼神精明。
「我親眼所見。明早八點她會迎戰黑刺。」
「知道了,我會派人去看的。」
語畢,屏幕瞬間變黑。
三木將手機收回口袋,側頭看向車窗外。出口處,慕詩槐重新戴上了她的鴨舌帽,垂眸斂目往前走,看起來和普通人沒有什麼區別。
也不知是他的視線太熱烈還是她太敏銳,三木才盯著她看了幾秒就被發現了,不過對方也只是看了他一眼,沒有什麼別的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