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過後,餐館里已沒有幾個食客。許叔點了支煙,靠在門口小憩,展峰從他身後走了過來。

「吃完了?」許叔揮去面前的煙霧。

「吃完了。」展峰點點頭。

「你朋友呢?」

「在樓上喝茶。」

許叔欲言又止地看了看他,把煙扔在地上,踩滅了。展峰見他這樣,心裡有數,果然,許叔指了指飯店旁邊的弄堂。「那邊沒人,咱們去那裡說。」

展峰跟在他身後,到了弄堂里,許叔停下腳步。「林婉有消息了嗎?」

「還沒有。」

「這都二十多年了,她一個小丫頭,能躲到哪裡去?」許叔回過頭看他。

一聽到「林婉」,展峰的心情就無比沉重:「從我開始做警察到現在,我就一直在找她,這麼多年過去了,她還是杳無音信。」

許叔的眼神黯淡下來,「你說……我是說假如……林婉會不會已經……」

展峰明白他的意思,「就算死了,最起碼也要有具屍首吧!」

許叔嘆口氣道:「唉!你嬸在世的時候,最惦記的就是她。」

「我知道,當年要不是你和嬸子幫忙,林婉可能連學費都交不起。」

許叔扔掉煙頭,狠狠地啐了口唾沫:「話又說回來,就算林婉殺了人,我覺得也情有可原,那個王八蛋簡直畜生不如!」

展峰的目光在夜色里閃閃發亮。「其實我也很想搞清楚,那天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

許叔不是滋味地緩緩抬頭看看展峰,「峰子,你現在是警察,叔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

「我覺得惡人就是罪該萬死!林婉雖然殺了人,可她也是被逼無奈的,你說,這件事她到底錯在哪裡?那個人不該死嗎?落到你們警察手裡,林婉到頭來還是要判死刑。」

這個問題也讓展峰手足無措,他的內心同樣焦灼。如果純粹從他自己的角度來考慮,他是很想知道林婉的下落的,可面對現實,他更希望林婉永遠不要再出現在他面前。也許沒有消息,才是最好的消息。

看著食客三三兩兩結伴而出,許叔又折回店裡忙了起來。想起唐紫倩還在二樓,展峰上了樓,可是讓他感到疑惑的是,包間里並沒有人。只是餐桌上有一張鋪開的餐巾紙,上面寫著:「有事先走,謝謝款待!」展峰怎麼琢磨怎麼覺得這句話說得有些過於生分,本想打個電話問一問,是否是自己招待不周,可翻開通訊錄,他才恍然意識到,他壓根兒就沒有唐紫倩的號碼。由於那些悲傷的過去,展峰的社交面很窄,工作以外,他一般不會主動索要別人的聯繫方式。他站在那裡盯著手機,有些愣怔。他為什麼會在潛意識裡認為自己有她的號碼?這種既熟悉又陌生的錯覺,似乎已不止一次發生在他與唐紫倩之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與人完全陌生,卻似曾相識的情況嗎?

吉姆尼在康安家園的小路上顛簸,回到住處一打開房門,展峰又聞到一股難以忍受的騷臭味。

打開燈,一樓卧室的門虛掩著,屋內傳來微弱的呼吸聲。展峰走到門口,彎腰將大包的東西放在門外,就在他準備起身離開時,一隻手突然從門縫中伸出,包裹被用力拽了進去。

門內響起憤怒如野獸一般的咆哮,夾雜著一點哭泣的聲音。

「我討厭這種味道,為什麼,我為什麼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都是因為他們,是他們害了我,我殺了他們,有什麼不對?你說,到底有什麼不對?」

屋裡,浸滿尿液的西裝褲扔在地上。高天宇舔著乾裂的嘴唇在屋內來回踱步,此時的他,下身只包裹著一條尿不濕。

展峰皺起眉頭,「我覺得,你最好還是安靜一點,有人聽見對你不好。」

高天宇一拳打在木門上,「差一點,就差一點我就能過上正常人的生活,為什麼你們要逼我,我現在像條狗一樣被拴在這棟房子里,這不是我想要的生活,我清除那些人渣有什麼錯?法律?呵呵呵,我知道你又要說這兩個字了……」

高天宇背對著門縫站在漏進來的光芒里,微微側頭,眼裡露出狼一般的凶光。

「展峰,別跟我說什麼法律!法律永遠做不到真正的公平,在我的世界里,公平就是以牙還牙!」

聽了這番話,展峰又想起了林婉,他沒有反駁高天宇的話,而是在門口安靜地站了片刻。

「如果你認為自己是對的,你隨時可以離開。你清楚,我手裡現在還沒有可以定你罪的證據。如果你告訴我的那些經歷是真的,那些人曾經那樣對待你,我不會逼你留下……」

「可我要你抓到那個站在幕後的人。」高天宇惡狠狠地說,「我要抓住他,殺了他。就像他害死了那些警察一樣,我要撕裂他。」

「……前提是,我能抓到他。」展峰冷冷地提醒。

「是我跟你,沒有我,你抓不到他。」門縫裡的高天宇強調。

「沒錯,是我們。」展峰遲疑片刻,最後還是附和了高天宇。

展峰抬起眼,發現高天宇突然把臉貼在門縫,他朝他伸出猩紅的舌頭,沙啞地對他說:「展峰,我發現,你開始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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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殊罪案調查組·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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