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華燈初上,夜未央。
柳氏本家的遊園里張燈結綵,長案分列兩側從廳內一直擺到了廳外,不一會兒便陸陸續續坐滿了柳氏族人與江安府的官員富紳。
容貌姣好的侍女們端著珍饈美饌和美酒佳釀魚貫而入,待動作輕輕地放下后又默默退下。濃郁的酒香與佳肴之香纏繞著勾出人們的食慾與酒蟲,然而這會眾人的注意力都落在了並肩而來的兩人身上。
著黑衣的男子高大俊美、自帶威儀,深邃的鳳目掃來時,令人不禁正襟危坐。而他身側的青衫男子,眉眼妖冶,轉盼多情,行走間身姿裊娜,看著不像個正經人,眾人多有輕視,只當是敖夜帶來的一個玩.物。
「下官見過太子殿下!」
「草民見過太子殿下!」
江安府的官員和富紳在柳氏家主柳蘭軒的帶領下齊齊行禮。
敖夜神色淡淡,虛抬了下手,「諸位不必多禮。」
佘宴白瞟了眼柳蘭軒,觀其骨相已年過半百,但面上卻不見一絲老態,頭髮烏黑髮亮,白面無暇,瞧著像個正值壯年之人。
再是駐顏有術,區區一介凡人也不會有如此好的氣色,除非他服用過上界丹修鍊制的駐顏丹。看來一如敖夜所言,出自柳氏的那位修者很是眷顧後輩啊……
「早就聽聞太子殿下一表人才,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啊。殿下途徑此地,能賞臉光臨寒舍令老朽一盡地主之誼,真是不勝榮幸啊。」柳蘭軒笑著迎上前來,似乎毫不在意敖夜來南方一趟就殺了他柳氏兩個族人。
「叨擾了。」敖夜微微頷首,帶著佘宴白繞過柳蘭軒直接坐上首位。
佘宴白倚著他,瞧著下方諸人各異的神態,笑意盈盈。
敖夜態度冷淡,只勉強維持面上的客氣,但柳蘭軒卻滿不在乎,入席后笑道,「殿下第一次來南方便是為水患一事操勞,想來還未來得及領略南方的風情,今夜花好月圓,殿下正好可以趁機欣賞一番。」
柳蘭軒拍了拍手,廳外立刻走來一隊伶人,在席間的空地上或坐或立,纖纖十指撥弄著管弦絲竹,當即有靡靡之音在夜風中流轉。
又有一群衣衫輕薄、身姿窈窕的舞姬快步走來,扭著纖細的腰肢舞著輕盈的水袖,柔媚的臉蛋上掛著勾人的笑容。
舞姬們一會聚攏如含苞待放,一會散開如遍地開花,美不勝收。
一支曼妙的舞結束,舞姬定格在各自最美的姿態,其中相貌最出色的一位舞姬伴著逐漸淡去的樂聲,旋轉著走向首位,中途有人為舞姬遞上一杯酒。
眾人面露興味,隨之看去卻不由得一愣,只見敖夜低著頭默默吃菜,而他身側妖里妖氣的男子卻單手撐著下巴,笑眯眯地望著逐漸靠近的舞姬。
「奴婢見過殿下,請您享用。」美貌的舞姬跪在敖夜腳邊,雙手高高捧著玉白的酒杯,含羞帶怯的小臉微抬,端的是楚楚動人。
表面上是請用酒,但在場的眾人都知曉這要是收下了美人的酒,最後享用的哪會是酒,分明是蝕骨銷魂的美人啊。
敖夜放下筷子,垂眸看向舞姬,淡淡道,「孤不勝酒力。」
言下之意,這酒他喝不了。
「美人獻酒,殿下怎能不解風情?」柳蘭軒笑道,「殿下不如給這位美人一個面子。」
「是啊,誰能拒絕得了美人啊。」
「殿下再不勝酒力,也多少喝點吧。」
「看,殿下不收,這美人都要哭了。」
場中眾人紛紛附和柳蘭軒的話,有種今晚敖夜不喝這酒不行的架勢。
敖夜眉頭一皺,摸上腰間的霜華劍。歷來他不想做的事,沒人能逼得了他。
就在敖夜即將動手砸場子的剎那,佘宴白拍了拍他的另一隻手。
敖夜轉眸,只見佘宴白起身,抬.臀往長案上一坐,兩根蔥白的手指捏起一隻酒杯,俯下身笑吟吟道,「請您享用。」
敖夜微怔,心跳在這一刻陡然失序。
「她有我美嗎?給她面子不如給我面子,諸位覺得呢?」佘宴白轉過頭,膚白貌美,笑容蠱惑如魔魅,凡是瞧見他的皆被攝去心魂。
這一刻,沒有一個凡人能在他神識的籠罩下說一個不字。
佘宴白笑得花枝亂顫,酒杯中的酒水灑出去大半,回過頭來,「殿下,給個面子?」
「嗯。」
敖夜聲音微啞,伸手想接過佘宴白手中的酒杯,不料那被酒水打濕了手帶著酒杯一躲,徑直送到他唇邊。
敖夜抬眼,望進佘宴白黑白分明的眸中,怔怔地就著他的手飲下杯中僅剩的酒水。
色澤清冽,入口細膩,滋味醇厚,回味悠長,此生難忘。
這一場晚宴開頭熱鬧非凡,結束得卻不明不白。
望著敖夜與佘宴白相攜離席,有柳氏族人湊到柳蘭軒身旁道,「家主,三皇子傳信說讓我等往太子身邊塞個美人,可是眼下太子油鹽不進……」
柳蘭軒背著手,搖了搖頭道,「他身邊有了天下獨一無二的傾城色,自然看不上旁的庸脂俗粉。三殿下向來胡鬧,他的話聽聽就罷了,不必放在心上。」
一想起敖稷私自發給部分在南方擔任官職的柳氏旁支的密令,他就是一陣頭疼。敖夜當年既然安然生下來了,如今就不能死得不明不白。
「給貴妃娘娘寫封信,讓她好好教導三殿下,莫由著性子胡來。」柳蘭軒道。
「是。」
那廂,佘宴白扶著微醺的敖夜回房歇息。
敖夜倒在床上,望著床邊站著的人,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喃喃道,「我抓到你了。」
佘宴白由他抓著,神識順著兩人肌膚相貼之處鑽進他的腦海中溫柔安撫,不過須臾,敖夜便眼皮沉重睡了過去。
「我出去走走,你在這守好阿夜,莫讓不相干的人來打擾。」佘宴白拂開敖夜的手,轉身對福安吩咐道,「否則……」
福安看著佘宴白忽然沒了表情的臉,不知為何心中狂跳,於是恭謹道,「是,佘公子儘管放心,奴才絕不會讓人打攪殿下的清夢。」
等佘宴白走出去,福安才鬆了口氣,手往額頭上一摸,滿手的汗水。
熱鬧的筵席散去,寂靜的遊園里只余燈籠和綵綢。
一個滿臉麻子、又瘦又矮的老頭兒拖著一條瘸腿慢吞吞地走進遊園,弓著腰用掃帚掃去地上的雜物。
忽然,一把敞開的油紙傘從天而降,停在老頭兒身後不遠處。
一襲青衫的男子由遠及近,帶著墨綠玉鐲的左手虛虛握住傘柄,在茫茫夜色中,他身上的衣衫從領口處逐漸褪成血色,宛若來人間索命的厲鬼。
「你倒是會躲,竟甘願捨去一身修為躲入凡間,呵。」佘宴白柔聲道。
老頭兒身體一僵,緩緩轉過身,看見佘宴白的面容時不禁一驚,喃喃道,「怎麼會是你?你不是早就死在深淵裡了嗎?」
「在你們沒死光之前,我怎麼能死?」佘宴白掀起嘴角,露出一抹滲人的冷笑。
他握著傘柄的手收緊,倏然一抽,只見凜凜寒光閃過,一柄細長柔軟的銀劍如蛇般纏上老頭兒那瘦長的脖子。
「兩千年了,整整兩千年了……」老頭兒抬起頭,眼裡滿是怨恨與絕望,「你死咬著我們不放,殺了一個又一個,為何不幹脆把自己也殺了?別忘了你也算是我們的同謀。當年可是你燃起惑神香迷惑了神龍一瞬間,我們才有機會啟動陣法!」
「是你們控制了我!」佘宴白周身氣勢漸起,衣袂翻飛。他一雙眼眸化作猩紅的蛇目,細長的眸底涌動著龐大的殺意,「你們都該死!」
他緩緩用力,軟劍收緊,利刃劃破老頭兒脖上的皮膚,滲出絲絲縷縷的血。
老頭兒身子抖似篩糠,瘸了的那條腿忽然一陣陣抽疼,額頭上不斷冒出豆大的冷汗,滑落時經過眼睛,像在流淚一般。
佘宴白撩起眼皮望著老頭兒因過於驚慌而扭曲的臉,紅唇勾出一抹堪稱溫柔的笑,「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麼找著你的嗎?前些天我遇見了一對出落得極為水靈的橘貓兒,調皮又可愛,令我甚是心動呢。」
老頭兒睜大了眼,抖著唇道,「他們還是孩子啊,他們何罪之有?你若還有點良心就放過他們!」
「神龍不僅多次幫助世人渡過劫難,還傳授世人修行功法以令世人擁有自救之力。可你們這些野心勃勃的人卻要害他性命,那你告訴我,他有何罪?」佘宴白眼尾泛起紅暈,咬牙切齒道,「不,他或許有罪,罪在他太過良善!」
望著佘宴白眼中驚人的恨意,老頭兒面色委頓,蒼白無力道,「我……早就後悔了,這兩千年來我夜夜不得安眠,只要一閉上眼,我就會回想起神龍隕落的那天……」
「閉嘴!你後悔了又如何?我絕不會心慈手軟!你會死在我手中,剩下的屠龍者也逃不過!」佘宴白眼前閃過那對小貓妖稚氣的臉龐,貝齒不知不覺咬破了紅唇。
血絲甫一滲出就被舔砥乾淨,佘宴白冷酷道,「神魂湮滅、沒有來生,這是你們唯一的歸宿!」
「不,我甘願受死,你儘管取走我的性命。」老頭兒懇求道,「我告訴你所有我知道的消息,只求你放過我的後代,你意下如何?」
沉默須臾,佘宴白緩緩地點了下頭。
待老頭兒交待完畢,他手一動,軟劍便乾脆利落地絞掉了他的頭。
血淋淋的腦袋滾到他腳邊,兩隻充血的眼睛凸起,死不瞑目。
片刻后,那分離的屍首化作一骨瘦如柴的老橘貓。
佘宴白拿出一方素帕,仔細擦乾淨劍上血漬后施施然插回傘柄中,然後抬手招來一滴水,水滴一遇到地上貓妖的屍體和血便轉瞬將其凍成冰。
紅色衣擺下的腳用力一踩,冰塊瞬間化作晶瑩的齏粉,眨眼間便被風吹散,就此消散於天地間。
與此同時,遠在上界的一處洞府內,四周的山壁上鑿有諸多凹槽,裡面皆放置著長明燈。只是多數已經熄滅,猶亮者寥寥無幾。
然而就在剛才,僅剩的幾盞長明燈里突然有一盞毫無預兆地熄滅,驚醒了一旁正在打坐的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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