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修)
烈日當空,驕陽似火。
敖夜背著佘宴白走在尚且泥濘的小路上,步履從容,只額角上的汗珠與愈發粗重的呼吸昭示著他的疲憊與乏力。
「到了嗎?」在敖夜背上美美睡了個回籠覺的佘宴白終於醒來,眼睫如蝶翼輕顫,籠罩著一層薄薄霧氣的惺忪睡眼便藏在其間。
敖夜駐足,側過臉輕聲道,「約莫還有一里路。」
佘宴白低低地嗯了一聲,下巴枕著敖夜的肩膀朝前方看去,憑藉著龐大的神識,他幾乎能將興州災民臨時安身之處看得一清二楚。
中心處有數頂嶄新的大帳篷,隔了一片空地后則零星分佈著只有頂與四根細瘦柱子的木棚以及更為粗鄙簡陋的低矮草棚。
災民衣衫襤褸、面黃肌瘦,而身著官服和錦衣華服的卻面色紅潤、不見消瘦。
「有趣,呵。」佘宴白冷笑一聲,「這就是人族。」
「你說什麼?」
背著人走了許久,敖夜的體力已經瀕臨極限,只顧著咬牙強撐著不讓自己倒下,一時沒聽清佘宴白說了什麼。
「沒什麼。」佘宴白動了動鼻子,嗅到一股汗臭味,微微歪頭,便看到敖夜被汗水打濕、通紅的側臉。
他伸手拍了拍敖夜,沒什麼誠意道,「辛苦你了,放我下來吧,反正也快到了。」
敖夜心知自己撐不了幾步了,便應道,「也好。」
他咬緊牙關,屏住呼吸,背著人走到路旁茂密的荒草叢中,抬腿一掃,壓倒一片荒草,然後才緩緩半蹲把人放下。
背上猛然一輕,敖夜差點腿一軟跪在地上。
緩了片刻,他彎腰脫掉腳上的鞋子擺在佘宴白面前,「穿上。」
「給我穿?難不成你光著腳?」佘宴白一雙腳踩的蔥綠的荒草上,被襯得像一塊上好的羊脂玉。
「我皮糙肉厚,沒事。」敖夜嘴角微翹,難得露出一絲笑容。
佘宴白被逗笑,搖了搖頭,嘆道,「我活了那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你這麼知恩圖報的。」
他拎起衣擺,把腳伸進猶有餘溫的鞋中,鞋子稍大,他只能趿履而行。
敖夜凝視著佘宴白昳麗的眉眼,突然皺了皺眉,轉身快步走回路邊。
不等佘宴白跟上,他蹲下抓了一手泥,腳下一轉又大步走到佘宴白跟前。
「得罪了。」敖夜鄭重道,說罷,手覆在佘宴白雪白的臉上快速抹了好幾下,壓根沒給佘宴白拒絕的機會。
佘宴白頓時僵在原地,狹長的眼睛險些睜圓。他抖著手指著敖夜,不敢置通道,「你、你、你……」
混賬!果然是個混賬玩意!
「抱歉,為了不讓你被故人認出,我只能出此下策了。」敖夜歉然道,滿是污泥的大手卻再次覆在佘宴白另一側臉上塗抹,直至把眼前俏生生的一張臉遮住大半才罷休。
望著佘宴白黑明分明、含怒的眸子,想了想,敖夜反手在自己臉上大力抹了幾下。
「哼!」佘宴白這下氣也不是,笑也不是,只得一甩袖子,繞過敖夜大步往前走去。
敖夜趕忙默默跟在他身後,過了一會兒,才低聲勸道,「你身子不好,走慢些吧。」
佘宴白一頓,雖依言放慢了步伐,卻始終不搭理敖夜。
一里路很快走到盡頭,敖夜攙扶著佘宴白走上土坡。
坡上的遮身之處終究是太少,大多數面黃肌瘦的災民只能在烈日下待著,坐著的面容愁苦、雙目呆愣,躺著的奄奄一息、□□哀嚎,還能走動的則垂頭喪氣、神情疲憊。
他們來得巧,敖夜剛扶佘宴白在一不起眼處坐下,就聽到官差敲著鑼鼓,扯著嗓子喊道,「施粥了!先到先得,後到沒有!」
死氣沉沉的災民們瞬間活了起來,紛紛朝施粥處涌去。
「你在這等著,我去去就來。」敖夜匆匆對佘宴白叮囑了一句,便憑藉著強壯的身體擠進了激動的人群中,還好運地擠進了前排。
忽然,腰間被重重一撞,敖夜下意識地伸手一抓。
「嗷!痛……」稚嫩的哭聲傳來。
敖夜低頭一看,見是個約莫十歲出頭的小少年,模樣生得嬌氣,身板卻很結實,一雙大大的杏眼盈滿了淚。
敖夜立即鬆開掐著小少年脖子的手,低聲道,「抱歉。」
「那你讓我站你前面!」小少年趁機提要求。
「有人在等我。」
敖夜搖了搖頭,拎著小少年的衣領把他甩到了自己身後站著。
小少年揉了揉脖子,瞅著敖夜高大的身軀,只敢嘟囔幾句。
沒一會兒,便輪到敖夜,他沒帶盛粥的器具,只好雙手在衣服蹭乾淨后合起手作碗狀伸到施粥的官差面前,「倒我手中便可。」
官差耷拉著眼,在煮粥的大鍋里隨意舀了半瓢滾燙的粥水倒進敖夜手裡,然後不耐煩道,「下一個。」
敖夜看著手裡說是粥還不如說是清水的東西,不由得眉頭一皺,抬眼往大鍋里看去。
大鍋如缸,裡頭沉沉浮浮的稻米瞧著卻不足半斗。
江寧府雖受災嚴重,但自敖夜離京之日起,朝廷便源源不斷地往江寧府運送賑災銀兩與物資,怎麼著也不至於令百姓連一碗稀粥都吃不起。
這其中,怕是有人動了心思做了手腳。
「下一個!」官差瞪了站著不動的敖夜一眼。
「這呢。」小少年繞過敖夜,雙手捧著破碗伸到官差面前,賠著笑臉道,「大哥行行好,看在我爹的面子上給我舀點稠的唄。」
「麻煩。」官差翻了白眼,「你爹早就不是官了,老子才可憐你咧。」
少年敢怒不敢言,只依舊賠著笑臉。
敖夜沉著臉,捧著粥水回到佘宴白那兒,在他面前半蹲下來,認真勸道,「你大半天沒吃東西了,好歹先喝一口墊墊肚子。你放心,我稍後就去附近找找有沒有什麼你願意吃的,絕不叫你餓肚子。」
佘宴白垂眸,瞧著敖夜被熱粥燙紅了的雙手,紅唇微張,竟無法說出拒絕的話。
他微微俯身,敖夜便會意地把手往他唇邊送了送。
佘宴白低頭,皺著眉喝了幾口,然後道,「我食量小,剩下的你喝。」
敖夜也不嫌棄,低頭幾口喝掉手裡剩下的粥水,然後道,「你想吃什麼?我去找。」
「不急,你先歇一會。」佘宴白拍了拍敖夜的肩膀,敖夜便順從地在他身側坐下。
沒一會,曾與敖夜有一面之緣的小少年捧著破碗走到在佘宴白身後,跪坐在一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中年人身邊。
「爹,醒醒,喝點熱粥再睡。」小少年扶起病了數日的親爹,把破碗湊到他爹嘴邊,然而他爹嘴巴緊閉,一點反應都沒。
曾經不說錦衣玉食也稱得上衣食無憂的小少年先是經歷多年難遇的恐怖水患,后又遭遇親爹病重隨時可能咽氣,這會再也撐不住了,摟著親爹嗚嗚地哭個不停。
佘宴白被他吵得心煩,回頭道,「你叫什麼?」
「阿、阿寧。」小少年抬頭瞧見一張泥臉,嚇了一跳,結結巴巴道。
「你哭什麼?再哭小心我吃了你。」佘宴白嚇唬道,「聽說小孩的肉最嫩了,正好我這會餓了。」
阿寧一愣,隨即哭得更大聲了,「我爹快病死了,可他們不給葯,我爹要病死了,嗚嗚嗚……」
「不給葯?」敖夜皺了皺眉。
他帶佘宴白來此為的便是能得到一些可緩解他不足之症的葯。
阿寧伸手畫了個圈,語帶著哭腔道,「你看看周圍躺在地上的人,哪個有葯吃?」
敖夜環顧左右後擰了下眉,「他們是沒藥,還是不給葯?」
「自然是不給葯!」阿寧忽然壓低了聲音道,「不過,我昨夜瞧見他們把許多東西都裝車運走了,這會可能真沒藥了,唉。」
敖夜忽然站起身,手按在腰間的劍柄上。
「你這是要作甚?」佘宴白掀起眼皮,黑白分明的眸子望著他。
「我去看看他們到底還有沒有餘葯。」敖夜道。
「呵,想來便是有也不會給你。」佘宴白道。
「他們應當有人認得我。」敖夜道。
佘宴白嗤笑一聲,意味深長道,「雙拳難敵四手,你孤身前去也不怕被當成無名小卒亂刀砍死,再給丟進河裡去可沒人會救你第二次。」
敖夜抿了抿唇,轉身就要離開。
佘宴白忽然拉住他的衣角,道,「慢著。」
「放心,我不去那兒,我去別處看看。」敖夜在心中算算了時間,鎮守南境的懷遠將軍受皇命派來防止災民暴/亂的兵士大約快到興州了,他們可能帶有葯和隨軍疾醫。
「不,我只是想讓你瞧瞧仙人的風采再去。」佘宴白在說到「仙人」時咬重了音,聽著倒像諷刺。
只見天邊有兩人御空而來,眨眼間便至他們跟前,離地約有兩三寸。
兩人一高一矮,身著綉著祥雲的寬鬆青袍,皆是相貌不俗、氣質飄渺若若仙的存在,只是看過來的眼神像在看一群螻蟻。
災民們得見仙人,紛紛陷入呆愣。
佘宴白心中冷笑,面上卻不動聲色,接著敖夜身上,借著他的氣息掩藏自己,然後有意無意地打量那兩人。
上界有人妖魔三族修者,彼此間關係微妙,時有摩擦。而這兩個人修,觀其服飾應當是青雲宗的內門弟子。
他們此行的目的,無外乎是查探數日前於凡間渡劫的是誰罷了,是人族散修便招入門中,若是妖魔二族修者,呵呵,便是殺人越貨、抽筋拔骨!
妖魔兩族大多惡在外,唯有人族惡在內。
佘宴白始終忘不了兩千年前致使神龍隕落的主謀,一個卑鄙的人修!
他垂下眼帘,掩去眼底洶湧而起的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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