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化

容秋秋是一個剛滿三歲的寶寶。

他嘴裡叼著一個奶嘴，小小的身體在大黃色臉盆中洗澡，充滿泡沫的水面上漂浮著兩大一小的三隻小黃鴨。

他含含糊糊地念著，「叭叭鴨，麻麻鴨，啾啾鴨！」

容秋秋旁邊是一位身材纖細，一頭黑色長發，容貌極為漂亮的年輕女子，她動作溫柔地擦洗小寶寶柔軟的短髮，時不時應和寶寶的童言童語。

容秋秋道：「叭叭鴨離家走走，賺大錢錢，啾啾鴨想叭叭鴨，追在叭叭鴨身後，噠噠，噠噠！」

他一隻手上拿著大黃鴨，另一隻手上拿著小黃鴨，前面跑，後面追。

他動作幅度有些大，水面上水花四濺，一部分充滿泡沫的水濺在他的眼睛上，另一部分則濺在了女子身上。

容秋秋含糊道：「麻麻，麻麻呀，眼痛痛，泡泡眼眼，嗚嗚嗚嗚。」

女子拿起放在檯子上的毛巾，將容秋秋含在嘴裡的奶嘴拿下來，為他擦拭臉上的泡沫。

容秋秋嘟起紅艷艷的小嘴，嫩聲說道：「麻麻，麻麻，奶嘴給啾啾呀。」他張開小嘴，等待叼奶嘴。

容可柔輕聲說道：「啾啾，媽媽對你說過了，你應該戒掉奶嘴了。」她的聲音就和她的人一樣，溫柔如水。

容秋秋一雙琥珀色大眼頓時蓄滿淚水，小嘴秒扁，一臉天崩地裂的表情看著容可柔，嘴裡「嗚嗚」兩聲，整個小寶寶看起來可憐兮兮，彷彿下一刻就要哭出來的模樣。

容可柔眼皮跳了跳，這已經是這兩年來的第無數次。

她無數次想戒掉容秋秋叼奶嘴的習慣，他每次都這樣。

容可柔說道：「容啾啾，你已經大了。」

容秋秋用帶著哭腔的聲音說道：「嗚嗚嗚，麻麻呀，啾啾還是你的小寶寶呀。」他在水中站起身，濕噠噠沾著泡泡的小身板撲入媽媽的懷中，眼淚說掉就掉，啪嗒啪嗒，像是斷了線的小珍珠。

容可柔抱住小寶寶。

小寶寶微微揚著小臉，在容可柔漂亮的臉蛋上落下細細密密的親吻，「麻麻，奶嘴給啾啾好不好嘛？麻麻？」親親親親。

容可柔看著寶寶撒嬌的模樣心都要化了，最終她還是沖洗了奶嘴后將之送到了容秋秋嘴裡。

容秋秋瞬間停止哭泣，小身板重新坐回黃色臉盆，玩起水面上起伏的小黃鴨。

忽然，外面傳來一陣富有規律的敲門聲。

容可柔手上的動作頓了下，她對容秋秋說道：「啾啾乖，媽媽馬上回來，先一個人玩水水，好不好？」

容秋秋點頭，乖乖巧巧應了一聲「好」。

他是最乖巧的小寶寶，從來不給媽媽添亂。

容可柔在容秋秋臉上輕輕親吻了一下，打開洗手間的門，走了出去。

容可柔刻意將洗手間的門打開，好方便她時刻查看容秋秋的情況。

不過，她剛從洗手間走出去，容秋秋立刻從黃色臉盆中站起身，躡手躡腳地跨出了臉盆。

容秋秋比起同齡孩子要稍微胖胖小小一些，應該豎著長的地方全部橫著長了，身高90cm，體重足足16kg，是個實心的小胖糰子。

單純看外表，他看起來比別人家兩歲半的小孩子還要小，但是小小身板卻極為敏捷。

容可柔走出幾步，容秋秋腳踩在浴室地板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一看就是慣犯，他抱著小凳子放到門口，小手握住門把手，悄悄關上浴室門。

他又抱著小凳子走向放置著沐浴液的高台。

他身高太矮，夠不到，但是身高不夠小凳子湊。

他踩在小凳子上順利拿到沐浴液，一張小臉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重新回到了黃色浴桶中。

他用小手擠壓了一大坨的沐浴液，含含糊糊地念道：「叭叭鴨給啾啾鴨洗澡澡。」

他說著，將一大坨沐浴液倒在了小黃鴨上。

「啾啾小鴨鴨，你要洗白白白，叭叭麻麻才會愛你。」他念著，又擠出一大坨泡沫到了小黃鴨上。

一扇門外，熟悉的聲音傳入容秋秋耳中。

「啾啾媽，雖然很抱歉，但是希望你們能儘快搬出去。」

容可柔的聲音傳入浴室中，「王姐，請您再寬限我們一段時間吧，我一個人帶著寶寶真的不容易，您忽然讓我搬出去……」

不等容可柔說完，王姐立刻跟著賣起了慘。

半年前，容可柔帶著容秋秋來租房時，簽的是一年合同，但現在才過半年，房東王姐就想讓他們離開。

最近這片區域規劃，地價瘋漲，同一片區房租貴了三倍不止。

容可柔賣慘，王姐比容可柔還能賣慘，「啾啾媽，求你理解一下我吧，我知道作為單親媽媽很難，但是我也不容易，我上面有老，下面有小，我老公又是混不吝的，全家老少只能靠著我一個人……」

浴室內，容秋秋眨巴著琥珀色的大眼睛，將兩人的對話全部聽入了耳中。

他撅撅嘴，他雖然小，但自小被容可柔一個人帶大，記憶比較早，大概率聽得懂浴室外兩個人說得是什麼。

問就是窮。

容秋秋想，如果他能賺錢就好了。

如果他能賺錢，他就能和媽媽出去住，想住哪裡就住哪裡了。

他委委屈屈地吸了吸鼻子，整個人都有些不大好。

忽然，容秋秋感覺全身血液都在沸騰。

隔著一扇門，母親和房東王阿姨的聲音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但他感覺又和他隔了一層遙遠的空間。

他面色慘白，整個人因為疼痛，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他雙唇微微開啟，嘴裡心愛的小奶嘴掉落水中噴濺出水花，別說撿奶嘴，他現在疼得求救的力氣都沒有。

全身都在疼，比媽媽超生氣打屁屁的疼痛還要疼個一百倍。

他委屈地眼淚啪嗒啪嗒向下掉，心裡希望門外從「啾啾媽我比你還慘」轉到了「你知道我家裡那口子做了什麼事嗎」的吐槽模式中無法脫身的媽媽能夠快點過來把自己從水裡救出去。

容秋秋小小的身體沒有任何力氣，木盆中全都是水和泡泡，他的身體慢慢向水裡滑動。

容秋秋感覺這樣下去不行。

他忍著渾身疼痛，雙唇微微開啟，求生欲下想要用最大的聲音將門外的媽媽叫入浴室，但是……

他看到了這樣的一幕。

他的雙腿，變了。

化成了藍色魚尾。

魚尾。

魚尾。

容秋秋眼皮跳了跳。

他那麼大一雙小肉腿呢？

他試圖動動腿，魚尾在滿是泡沫的水盆中甩了甩。

容秋秋：「……」全身仍舊在疼痛，但是已經沒有剛才那麼疼了。

他眨眨眼，下意識朝著門的方向看了眼，門外的聲音格外清晰。

房東王阿姨悲從中來，忽然哭了出來。

性格柔軟的容可柔被氣氛感染，面上表情看起來十分悲傷。

王阿姨說道：「你理解我，活著真的是太難了。」

容秋秋眼皮又跳了跳，他又甩了甩藍色小魚尾，小嘴微張，停頓了兩秒后，壓低聲音小小聲地重複道：「活著真的是太難辣。」嗚嗚嗚嗚。

QAQ容秋秋看著自己的小魚尾，整個小小的人都很崩潰。

他繼續甩了甩魚尾，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啪嗒啪嗒向下掉，不明原因，其中有幾顆眼淚是小晶珠，絕大多數是淚水。

亮晶晶的小晶珠在水光下顯得格外漂亮。

他小手下意識在水底摸索，找到了一顆晶瑩剔透，在浴室冷白色燈光下散發著光芒的小晶珠。

真的很漂亮，他想，如果用這種小晶珠做成髮飾別在頭上，一定超好看。

他崩潰的心情微微有些好轉，眼角餘光又看到了自己的魚尾，再次悲從中來。

他想到了今天早上和幼稚園小朋友們交流時的話題。

班裡和他同歲，比他高半個頭的班花百淼玲說，帝國現在三歲的小皇子，出生時就覺醒了第二形態，是血統高貴的白虎。

星際時代，部分人類能夠分化出第二形態。

越早分化，代表越強大。

五歲之前分化第二形態，代表天賦極好，六歲到十五歲之間分化，代表一般分化，而十五歲之後，幾乎沒有分化第二形態的可能性。

當時容秋秋和同班的小朋友們一臉蕩漾地幻想，他們或許能夠分化出第二形態。

只要分化出第二形態，就能擁有附帶異能，成為帝國最強戰士。

小班花說，她想分化成百靈鳥，擁有最美的歌聲，輕靈悅耳，為神之樂。

頓時，愛慕小班花的小寶寶們用恨鐵不成鋼的表情看著她。

班裡和容秋秋同齡，身高足足比他高一個頭，能徒手扛20斤沙袋的小霸王何天宇說道：「但是，玲玲小寶貝，如果你分化為百靈鳥，那你和鹹魚有什麼不同？」

說到鹹魚，眾小寶寶們齊刷刷看向了班裡身高最矮，人最小，看起來嬌氣柔軟的容秋秋。

容秋秋吸了吸小奶嘴，委委屈屈地「嗚嗚咽咽」了幾聲。

立刻有幾個小寶寶安慰容秋秋，對他說，就算他分化為一條鹹魚，那也絕對是最萌最可愛的小鹹魚。

小班花說道：「但是，百靈鳥好看呀。」

何天宇說道：「但還是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鹹魚啊。」他說著，又朝容秋秋看了眼。

又一個小朋友說道：「而且，如果你分化成鹹魚，那還不如不分化，你會變成你全家的恥辱。」說著，他又下意識朝著容秋秋看了眼。

成功被內涵到的容秋秋叼著奶嘴站起身，聲音超大聲，奶聲奶氣地抗議道：「啾啾不是鹹魚，啾啾才不會分化成鹹魚，啾啾會分化成大超人！」

容秋秋旁邊的小朋友安慰地摸了摸他的頭，敷衍道：「好好好，你不是鹹魚。」

然而，讓容秋秋萬萬沒想到的是，他早上還堅定地認為自己不可能是一條鹹魚，晚上就迎來了分化。

他就是一條貨真價實的鹹魚。

他看著自己的藍色魚尾，不敢讓媽媽知道他心裡那麼大的悲傷，壓低聲音委委屈屈地哭了出來。

麻麻，啾啾鹹魚對不起麻麻。

麻麻，啾啾鹹魚不是故意分化成鹹魚的，啾啾給你丟臉了，嗚嗚嗚嗚。

門外，王阿姨說道：「啾啾媽，活著真的是太難了啊。」

門內，容秋秋：「QAQ嗚嗚嗚，活著真的是太難辣啊。」

門外，容可柔聲音溫柔道：「好的，王姐，我知道了，我會儘快帶著啾啾搬出去的。」

「啾啾媽，你真的是好姑娘，真的很抱歉，我也是真的對不住你，但我也沒辦法啊。」

「我知道了，您放心，我一定儘快搬。」

「好好好。」

關門聲傳入容秋秋耳中。

緊接著，容秋秋聽到了越來越靠近的腳步聲。

容秋秋知道，馬上媽媽就會推開浴室門進來了。

他看著自己的鹹魚尾，額頭冒出細細密密的汗珠。

不行，他不能讓媽媽知道自己是一條鹹魚。

他不能讓小夥伴們知道自己是一條貨真價實的真鹹魚。

鹹魚人鹹魚魂鹹魚就是人下人。

QAQ這比小班花的百靈鳥還要丟全家的人。

他吸了吸鼻子，用了全身的力氣，看著自己的人魚尾，大聲喊：「變！變！變！」給啾啾變！

門外的容可柔問：「啾啾，變什麼？」

容秋秋喊：「超人大變身！」

門外的容可柔：「……」

腳步聲逐漸靠近。

容秋秋想，他可能距離變身還差了一個BGM，他小嘴大張，想要學著動畫片英雄變身時的BGM「噠噠噠噠噠」唱歌，忽地，門把手被扭動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然後，浴室門被推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