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神
比起邪神,江景平顯然更害怕自己的爺爺,他被吼得一個哆嗦后,便邁著小短腿朝四老爺跑去了。
四老爺一把將江景平抱在懷裡,仔細看能發現他的手在抖。
後面的人見此情況,也趕緊把其他三個孩子拉了過去。
四老爺鬆開江景平,轉頭看向還站在迴廊下面的毓秀,臉上的怒氣在瞬間爬上了巔峰。
「小師父,你怎麼能隨便把孩子們帶過來?」四老爺不敢再向邪神的小屋靠近,只能用那雙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毓秀。
毓秀被盯得頭皮發麻,歉意地解釋道:「抱歉,我……」
然而沒等他把話說出來,四老爺激動地打斷了他:「你做得太過分了,我不知道你把孩子們帶過來究竟安了什麼心,但我一定會把這件事告訴懷善大師。」
聞言,毓秀有些慌了,他可不希望這件事把懷善也牽扯進來。
「四老爺,你聽我解釋。」毓秀忙道,「邪神大人曾經見過幾個少爺和小姐,大人很喜歡他們,絕對不會對他們做什麼。」
「你胡說八道!」四老爺面紅耳赤地反駁,「我孫子從沒來過這裡,怎麼會見過邪神?」
說完,他又指著毓秀道,「你這個小和尚真是滿口胡話,我這就去找懷善大師,讓他好好管教你!」
隨後,他拽著江景平就走了。
後面的人也擁簇著其他三個孩子一起離開了。
丁元走在最後,回頭看見毓秀沉默的模樣,於心不忍地倒回來把毓秀拉到門外,他苦口婆心地勸道:「小師父,我知道你想改變大家對邪神大人的印象,可是這種事不是你努力就能改變的啊,邪神是對你很寬容,可是對我們呢?你有想過這一點嗎?」
剛才丁元一直沒想通,直到毓秀向四老爺解釋那番話時,他才猛然品出味兒來。
小師父不僅答應幾個少爺和小姐的無理請求,還破天荒地邀請他和丁文進去坐,原來都是在試圖拉進他們和邪神的關係。
可、可他們又不是小師父,他們哪兒敢和邪神走得那麼近?除非他們不要命了。
「不是這樣的。」毓秀知道自己的語言有多麼蒼白無力,卻還是不願放棄地解釋道,「你們都誤會大人了,其實大人的脾氣很好,也不會濫殺無辜,景安少爺他們曾經翻/牆進去被大人逮個正著,大人都沒有責罰他們。」
「小師父。」丁元無奈地說,「那只是你以為罷了。」
毓秀搖頭:「這不是我以為,這是事實。」
「既然如此,那四房那個人是怎麼回事?」丁元忍不住道。
雖然丁元沒說名字,但毓秀知道他指的是死掉的阿朱,張口便道:「那個人是……」
然而說到一半,他的聲音卡住了。
他猛然想起若是把府里有妖怪的消息透露出去,勢必會引起很多人的恐慌,並且江福賜也叮囑過這一點。
丁元見狀,嘆口氣,拍了拍毓秀的肩膀:「小師父,以後三思而後行啊,景平少爺就是四老爺的心頭肉,不然你看四老爺幾十年沒踏足過這裡,今天為了景平少爺硬著頭皮來了,甚至不惜冒犯到邪神大人,他說找懷善大師,那肯定是要去懷善大師那裡告狀的。」
毓秀無聲地張了張嘴,卻痛苦地感覺所有想說的話都堵在喉管里。
他怎麼也說不出來。
等丁元和丁文把木門關上,毓秀才轉身往回走。
他看見剛才消失不見的雪白身影又出現在了迴廊上的花瓶旁邊。
但這次,邪神沒有像往常那樣站在原地等他走過去,而是順著木梯走下來,走到他面前。
毓秀仰頭看著邪神,他問:「大人,四房的阿朱是怎麼死的?」
邪神說:「是妖怪殺了他。」
毓秀哦了一聲,便低頭沉默下來。
忽然,一隻冰涼的手托住了他的下巴,並稍微用力,使得他抬頭對上那張面具。
毓秀感受著邪神皮膚的冰涼溫度,一下子明白為什麼那幾個孩子喜歡靠著邪神睡覺了。
在這個還有餘熱的天氣里,和邪神碰觸真的是一件很舒服的事。
「在想什麼?」邪神低沉好聽的嗓音從面具後傳來。
毓秀抿唇不語。
邪神注視著他半晌,說:「你以為那個人是我殺的?」
「不是。」毓秀輕輕開口,「我在想他們為何那麼害怕你。」
邪神笑出聲,他鬆開毓秀的下巴,順勢摸了摸毓秀的腦袋:「以後你會知道的。」
頓了頓,他又說,「小和尚,我不在乎別人討厭我還是喜歡我,我也不需要別人了解我,所以不要再浪費那些力氣了。」
毓秀愣了下,繼而意識到邪神在說什麼,他沒想到邪神還是聽見了他和丁元的對話。
他鼻尖發酸,吸了口氣,才點頭道:「好。」
-
夜裡。
毓秀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地想了很多事。
他想的確是他操之過急了,他看見百姓們對邪神的敬重,看見那幾個孩子對邪神的喜愛,他就想改變江家人和懷善等人對邪神的看法。
可是那些人對邪神的恐懼早已像樹根一樣深深扎在心裡,滲透進四肢百骸,並非他三言兩語就能消除。
其實他總有種不好的預感。
從江家人對邪神的態度,從懷善對邪神的態度,從兩個師兄在那天對他說過的話……
這一切都化作濃烈的不安,在他心頭縈繞,並越積越深,他隱約感覺到即將發生什麼事。
他想阻止,卻力不從心。
毓秀煩躁地把腦袋埋進被褥里,呼出的熱氣被困在方寸之間,他額頭上溢出汗水,僵硬半天,只是重重嘆氣。
算了,走一步是一步吧。
毓秀不知自己是何時睡著的,今夜他難得睡眠很淺,一點細微的聲響便驚醒了他。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只見昏黃燭光的映照中,一道人影坐在他床邊,正低頭注視著他。
燭光傾瀉在那人雪白的衣袍上,將那人的半邊身子都沒入陰影里。
那人一動不動,似乎已經坐了很久。
毓秀先是嚇得瞬間清醒,但他很快認出了那人的身份,詫異道:「大人?」
他要從床上爬起來,卻被那隻冰涼的手輕輕按住。
原本藏在陰影里的手暴露在燭光中,毓秀清楚看見白皙的皮膚下有無數黑線亂竄。
他緊緊盯著那隻手,還以為自己產生了幻覺。
「小和尚。」邪神並未將手收回去,而是順著毓秀的脖頸往上游弋,隨後撫摸上他的臉,「你還記得懷善的吩咐嗎?」
毓秀怔愣道:「什麼吩咐?」
「你和我呆久了,連自己的任務都忘記了嗎?」邪神笑著說,「那個老和尚留下的陣法已經困不住我了,這件事你該告訴懷善了。」
「……」毓秀掙扎著爬起來,「大人,你、你都知道?」
邪神居然知道他是被江福賜和懷善安排進來盯梢的……
「清懷城裡發生的任何事都瞞不過我。」邪神說完,才把撫摸著毓秀臉頰的手收回去。
隨著邪神姿勢的變化,毓秀看見不光是邪神的手,他露出來的脖子上也有無數黑線亂竄。
那些黑線彷彿在順著邪神的經脈遊走,速度極快,更猶如扭曲的小蟲一般,看上去極為駭人。
毓秀哪兒想到會看到這樣的畫面,他霎時臉色慘白,連呼吸都急促起來,他惶恐地指著邪神的脖子:「大人,你這裡,還有你的手,你怎麼了?!」
「不要緊。」邪神似是擔心嚇到毓秀,不著痕迹地往後靠了靠,他沉默了一會兒,忽然說,「小和尚,接下來的一段時日,我不能再頻繁和你見面。」
毓秀一把抓住邪神藏在寬大袖袍里的手,並雙手握住,他問:「大人,你要去哪兒?」
「我想解決一些事。」
毓秀想到之前擔心的種種,那種不好的預感在這一瞬如海水般淹沒了他,他用力握住邪神的手,抵在邪神手背上的指尖用力到泛白。
現在他什麼都不想,只想遵從內心,只想抓住邪神不放。
「你要解決什麼事?可以告訴我嗎?還有你脖子和你的手怎麼了?你都告訴我吧,我不睡覺了,我聽你說。」
邪神嘆道:「以後你會知道的。」
毓秀不安到了極點,也是第一次在邪神面前表現得如此任性:「我不要以後知道,我現在就想知道。」
「聽話。」邪神說著,抬起另一隻手,指尖在毓秀眉心點了下。
一縷冰涼的觸感浸入皮膚。
毓秀的意識瞬間變得模糊起來,甚至逐漸看不清邪神的模樣,但邪神的聲音十分清晰地響起:「把該說的都說出去,不用替我瞞著懷善和江福賜,他們傷害不了我分毫。」
最後,邪神道,「小和尚,等我。」
翌日,毓秀被一陣踹門聲吵醒,睜開眼就看見一群人往他屋裡擠,為首之人正是懷善和兩個師兄。
「毓秀,你沒事吧!」二師兄火急火燎地衝過來,見毓秀一臉剛睡醒的茫然,也就放下心來,「還好還好,我們都以為你也出事了呢。」
毓秀懵逼地問:「出事?出什麼事?」
「府里死人了。」二師兄表情凝重,「就在昨天,四老爺消失了,大家找了一宿,只在不久前找到一灘血跡和四老爺沾了血的隨身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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