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人監視
話沒有說全,主僕二人卻瞭然於胸,昔日的寧婉何嘗不是天之驕女,出身高貴容貌絕美,還和太子有著非同尋常的情意,是多少閨中女子羨慕的對象。
可是一夜之間,寧婉從雲端墜落到泥坑裡,罪臣之女的身份比奴才還要低賤,即便太子念舊情依舊收了寧婉做妾,卻已是物是人非。從世家小姐淪為罪臣之女,從人人認定的太子妃變成侍妾,這其中巨大的差距,豈是什麼人都能接受的了的。
就像若兒說的,寧婉並不是一個絕對有福之人,她的福氣有限,只夠維繫十幾年的風光,一旦福氣耗盡,接下來必遭反噬。
寧婉若是生在小戶人家,一點點的享著這福氣,說不定真的能平安終老。可偏偏她生在大富大貴人家,又佔據了世間女子一切的好,將命里有限的福氣迅速的消耗殆盡,接下來便只有無邊黑暗的人生。享了十幾年人間極致的福氣,便要承受無窮無盡的痛苦。
青泠對寧婉頗為憐憫,但她尚且勉強自保,真的沒有多餘的力氣去同情別人。她嘆了口氣,認命般的說道:「說到底還是太子妃才是真真正正有福之人,不愧是天命選出來的中宮皇后,豈是其他人能比得了的。」
若兒似是猜到了青泠的心結,大約是皇後走之前說了什麼刺激到了主子,她心疼的看著主子,囁嚅道:「雖然咱們比不上太子妃,但奴婢相信您也是有福之人,總會有另一番天地等著您。」
「那是必然。」青泠一掃之前的頹廢和絕望,突然心升一股子豪邁之情,她眼睛里閃爍著的光芒出奇的明亮,那帶著希望和決絕的光芒彷彿能灼傷人,「雖然我沒有太子妃那樣的福氣,但也算是有福之人,老天爺既如此安排,我就不能辜負了自己生來的福氣,要憑藉自己的本事活的更好。有些東西是老天爺給的,有些則需要自己去爭取。人不能光指望著上天恩賜,自己想要的就靠自己去得到。我若是沒有與生俱來的好福氣,那就靠後天的努力去得到我要的,如此才不枉費來人間一遭。」
「主兒,奴婢會一直陪著您,別的奴婢不會做,但是奴婢絕對可以伺候您保護您,奴婢等著您實現願望的那天。」若兒被青泠說的熱血沸騰,激動的表達著自己的決心。
「從前的那個青泠已經不在了,從今往後,我會好好的活,好好的爭。我絕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我,更不會再讓任何人害死我的孩子。」青泠一臉嚴肅,眼中滿是堅毅的光芒,一字一字說道。
玄朝在短暫的小憩後去看望了青泠,並婉轉的說明了自己的無奈——他希望皇嗣一事能就這樣算了,他不能在這個節骨眼兒上處死自己的側妃。
本以為青泠會又哭又鬧、不依不饒,玄朝也做好了萬全的準備去哄青泠,畢竟青泠剛剛失去了孩子,也確實是他委屈了她。
可玄朝不曾想到,青泠居然很平靜的接受了他的說辭,並表示一切聽從太子的命令,如果太子不追究側妃,她可以忍耐。
「委屈你了,我知道你心裡有多難過,其實我又何嘗不心痛,那也是我的孩子啊。可是我登基在即,不能見血腥,更不能殺了我的側妃,所以便只能委屈你。是我欠了你的。」玄朝拉著青泠的手,又是欣慰又是內疚的哄著。
青泠要的就是太子這個態度,她不得不強忍著心痛和憤怒,做出一副大度的姿態,還要時不時的裝裝可憐,用無比虛弱的聲音說道:「殿下不要這樣說,妾身知道您也是無可奈何,妾身心疼您左右為難,所以才願意放下仇恨,只要您不為難了,妾身有多少痛苦都可以忍耐。」
「你竟這樣懂事,從前是我忽略你了。」玄朝嘆息道,語氣里滿滿的內疚。青泠一直不得寵,如果不是她有了身孕又失了孩子,他說不定還要一直忽視她。
「殿下謬讚妾身不敢居功。」青泠垂下眼帘,眼珠子一轉,就有了主意,她再次抬起眼睛來和玄朝對視,眼裡的淚水就那樣的打著轉卻不落下來,更顯得人楚楚可憐,「其實在您來之前,皇後娘娘來探望過妾身,告訴妾身您登基在即,可能不會處死側妃,登基大典見血腥不吉利,大臣和百姓們也會有所非議。娘娘希望妾身以您為重,如果您真的不能處置了側妃,讓妾身也不要和您鬧,您是身不由己。」
「母後來過?」玄朝倒是很意外。
「是,娘娘來看望過,和妾身說了好一會兒的話,妾身一開始委屈的不行,哭鬧著哀求娘娘給慘死的小皇子一個公道,幸好娘娘未曾怪罪,還曉之以理勸了妾身許久,妾身才想明白。這會兒您誇讚妾身懂事,可妾身實在不敢居功,都是娘娘的一番苦心教導。」
青泠認真的說道,這些話是她臨時決定說的,為的就是在太子面前賣皇后一個人情,讓太子感念養母對他的關心和操勞,這樣一來太子會覺得她懂事,皇后若是得知了此事也會記住她的用心。
「母後用心良苦,始終幫我看著這個家,讓母后操心了。」玄朝苦笑道。
「你們是母子,不必這麼客氣。」青泠笑著接話道。
玄朝不置可否,點了點頭,又說回到秦韶歆身上,「雖然我不會處死秦韶歆,但也不能便宜了她,謀害皇嗣,死罪可免活罪難逃,我暫時不殺她,也絕不能讓她好過,不然就太對不起你了。你放心,我會牽制秦韶歆,也會補償你。」
「謝殿下。」青泠沒有推讓,而是大大方方的致了謝,這是她應得的,為什麼不要。如果沒猜錯,太子所謂的補償就是在位份上會給她高位,這也是她目前最需要的,只有位份高,才能在後宮少受或不受欺辱,她盼著能依靠玄朝獲得高位,依靠高位獲得尊重。
如何才能讓玄朝成為自己的依靠?青泠知道憑著恩寵很難做到,她不是太子喜歡的類型,也學不來為了爭寵曲意逢迎。那麼就按照皇后教的,利用玄朝對她的愧疚和憐憫,從而依附著他,讓他成為自己的靠山。
若想在後宮站穩腳跟,凌駕於眾人之上,要麼靠家世,要麼靠恩寵,要麼靠子嗣,偏偏她一樣也沒有。可她卻有一樣其他人沒有的,那就是太子對她的虧欠之情,她必須好好利用起來,這份虧欠是她用子嗣換來的,本就該為她所用。
寬慰了青泠許久,玄朝才離開,他離開時心情很複雜,剛出了房門,就將福安叫過來,低聲問道:「昨晚我回太子府一事,是否還有其他人知曉我的行蹤?」
「奴才做的很小心,應該不會有。」福安驚出了一身的汗,慌亂的不行。聽太子的意思,難道懷疑有人泄露了行程或者被人監視,這要是真的,那就是他這個貼身太監的失職,被旁人監視太子的一舉一動自己卻沒有發現,這樣的罪責要了他腦袋都不為過。
看著福安嚇的臉色都白了,玄朝沒好氣的說道:「你不用怕成這樣,我不會治你的罪,畢竟幕後之人的手腕,就連我都忌憚,哪裡是你一個奴才能對付的。不是你太弱,是對手太強。」
「謝主子饒奴才一命,奴才日後一定更加的小心,絕不再讓旁的人知曉您的行蹤。」福安逃過一劫,連聲的謝恩。「不知殿下懷疑誰跟蹤咱們,您給奴才一個目標,奴才好去查。」
「皇后。」玄朝微眯著眼睛,似是被強烈的陽光射的睜不開眼睛,卻也恰好掩飾住了眼中一閃而過的戾氣和不滿。
「……」福安這回可是一句話都不敢接了,太子懷疑是皇后在身邊安插了眼線,監視自己的行蹤,這讓他如何答覆?一句話說不好不是得罪了太子就是得罪了皇后,若是不小心挑唆了他們母子失和,皇後知道了一定會扒了他的皮。
可是太子為何會懷疑皇后監視自己?福安疑惑,但隨即又明白過來,這世上有能耐有膽子監視太子的人,能有幾個?也就只有帝后了,先帝走了,那麼能做到的便只有皇后。
只是皇後為何要監視太子……
「你去查清楚,母后是否在監視我,悄悄地別讓對方發現了,寧可查不出來,也不能讓對方察覺到我在查她。」玄朝丟下一句話,便邁著大步走遠了。
他為何會懷疑到皇后在監視他,還不是因為方才青泠的一番話。青泠說皇后早一步來見到自己,告訴她太子可能不會處死側妃,可是當時他並沒有做決定,為何母後會知曉他的意思,母后怎麼那麼肯定他不會一怒之下處死側妃來為孩子報仇?
是母后太了解他會以大局為重而做出這樣的猜測,還是根本她一直在他身邊安插了眼線,隨時監視他的一舉一動、一言一行。
如果是后一種可能,她到底想做什麼?他堂堂一個天子,被後宮女人監視著,母后是太看得起自己還是太看不起他?她又是以什麼樣的立場和理由來監視他?
玄朝滿身的怒氣,雙手縮在衣袖中緊握成拳,指甲陷入肉中,劇烈的疼痛讓他清醒,也更加令他憤怒。
這件事他一定要徹查清楚,若是發現身邊有皇后安插的眼線,他會冒著得罪皇后的危險也要剔除。他是帝王,怎可讓一個女人這般對待他?不管這個女人是誰,他都不允許。
因為他不再是那個需要靠養母照顧扶持的小太子,他是皇帝,是大齊的天,任何人都休想掌控操縱他。
他已然換了個新身份,這個新身份不容許其他放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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