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落雨
「秦……」林夕顫顫巍巍道:「秦姑娘,當然是秦姑娘……」林夕繼續著謊言。
淅淅的雨落下,像是在拷問每一個人的靈魂。
「林公子,請你把真相告訴姐姐。」薛明不知哪來的勇氣,希望姐姐能接受本該的身份留在江南。
小魚沒有阻攔林夕說出真相,她幻想:「如果暝煙從小在南方長大,會怎麼樣?」
「是不是和我是一位有家人愛護,單純的少女。」
可這一切,暝煙沒有擁有過。她更是和小龍王一樣背上的弒兄之名。
雨如同淚般落下,打在林夕的身上,好像聽到死去瑞子的呼喚,林夕終究還是說出了真相道:「瑞子的母親姓「秦」鎮江人士。我希望瑞子的妹妹可以歸家。」
雨忽然下的更大了,嘈雜不斷,把人聲掩蓋著稀稀疏疏,令人聽不清楚。
「人若是有家,還是回家吧。」暝煙未在落淚,人到至悲時,便會無淚。她不知把這話告訴林夕,還是自己。
余祐目睹這一切,他渴望得到暝煙,只可惜暝煙離場早了,如果暝煙看了完成的戲文,按照戲本子的演的一樣就完美。暝煙成了她的妻子,南方最有權勢的女人。
蛟龍傳的故事演的就是暝煙,小龍王殺了親哥哥,最成了人族王族的唯一血脈。
悲愴而無奈,暝煙環顧四周,望見伽若寺。
「在下會給江城派,姐姐一個交代。」她朝寺走去,余祐悄然跟蹤。
伽若寺位於西湖畔,一湖碧水,三四小舟。
暝煙進殿,幢幡飄蕩,灼灼燭光,穿過四大天王像。
增長天王,通身藍色,獠牙血盆,目光閃電。
暝煙直接跪在青石地板上,冰冷刺骨,幼時的記憶似真似幻,彷彿想起了有人保護著暝煙?可那個人是暝煙母親,還是姐姐,卻記不住了。
余祐移步到暝煙身後,他父母早亡,姐姐曾帶著對佛像三叩九拜。但他不是一位真正的信佛之人。
一切有為法,如夢幻泡影,如露亦如電,應作如是觀。(《金剛經》)
余祐不會用佛家的規矩約束自己。命運待余祐不薄。他順利繼承家業,有一個對他忠心的兄弟,整個南方武林皆聽命於他。但人過的越是順暢,便對得不到的東西存在痴念。
他想做一位美人折。
暝煙沒了武功后,不似幼時難般爭強好勝,可也不是任然擺布的性子。她取下鬢邊的金簪,長發墮下,青絲搖曳。
余祐抓住暝煙的手臂,害怕暝煙又會做什麼傻事?
「余宗主,我記得當初江南門派是想讓我出家贖罪,才把我帶著南方。我來著都快大半年了,可三千青絲還在。」暝煙想要出家,或許這般就能贖下弒姐之罪。
余祐鬆開了手臂,他一念回想起,初見暝煙美貌時,她身穿男子長袍,未施粉黛,雲鬢落下。
那是她眼神犀利,但時下目光溫克。
我見猶憐,為之動容。
余祐對很多女子都動心過,可那種感覺寡情,他不願對任何女子承擔責任,可對這位女子,余祐除了想要佔有外,他決定負責道:「紫粉筆含尖火焰,紅胭脂染小蓮花。芳情鄉思知多少,惱得山僧悔出家。(白居易的《題靈隱寺紅辛夷花戲酬光上人》)」
「暝煙,何必青磐紅魚一世。」
「我放了大錯。」暝煙餘光看向佛像道:「可否能有佛寺收留在下。」
「不悟頓禪,念佛何往生?」余祐和人爭論佛學,十個人中未必有一人能說的過他,可不想用過於激烈的語言說服暝煙,溫言道:「我曾年輕不懂事,做過不少荒唐事。」
「暝煙與我不該執迷於過去,而是該多想想未來。」
在余祐的眼中,他和暝煙的婚約是雙贏,她道:「暝煙不必照顧我的三個孽子,只求不要把他們趕走。你和我的孩子不管男女,都由他們繼承家業。」
「我只願得一人,一心以待之。」余祐的話很動容,他對暝煙不是強求,而是希望能他以心換心。
暝煙問道:「余宗主是想要娶的是錢英子。如果我沒那身份,也沒這容顏,您會如何待我?」
暝煙的話說到點上,余祐確實是因為這兩點才願意暝煙做他的正妻,余祐雖不想把黑的說成半的,解釋道:「暝煙有做我妻子最合適的身份。暝煙的身世從一開始便在了,怎麼會有身份有沒有這一說。」
「美人在骨,不在皮,一個女子的美貌只能吸引男子三分,未有氣度令人過於不忘。」
暝煙道:「余宗主沒對我動心,是否會令我淪落娼門,賣笑為生?」
余祐想起當初他在雍城用妓子逼問暝煙,自嘲:「這些都是我看戲文里學的橋段,都是假的。」他回望著佛像,如果暝煙沒有這般的容顏和身世,也會她早已青燈古佛下。
暝煙道:「蛟龍泣比鮫人淚要好看。戲是假的,可故事是真的,如果我真的成了妓子,但是受到了該有的懲罰。」
「如果我留在洛陽,我一生都不會知道是我殺了親姐姐。我不恨林夕對我的所做的事,但我無法原諒自己殺了唯一的親人。」
弒親的真相,是暝煙的身上永遠抹不去的一道罪孽。
余祐道:「暝煙姑娘若是懂事,就被在折騰自己了。我若是你,便好好活著。暝煙的親人是希望暝煙青燈古佛一輩子,不回家嗎?」
暝煙道:「余宗主,可否讓我一人面對一下佛祖。」余祐縱身到一隅,並沒有遠離。
天轟隆隆作響,暴雨如注,大雨如瀑。
小魚和薛明等待寺外,兩人不知殿內會發生什麼?
「彭姑娘。」曹樹打一柄油紙傘,途徑伽若寺,他本是被賀生忽悠到佛寺,賀生得知月素樓的花魁來上香,與探花郎大侄兒前來,哪一個花魁不會動心。可天下雨了,花魁不來了,賀生失望便離開,曹樹準備去禮佛。
小魚的眼睛紅彤彤,認出這位是對暝煙生了心思的書生,「暝煙想要出家。」
曹樹把傘遞給小魚道:「暝煙姑娘在佛寺內。」
小魚點點了頭。
曹樹道:「陳大官人也在寺呢嗎?」
小魚再度點頭。
曹樹決定直面陳大官人。
進殿,曹樹只見暝煙跪在佛寺前,青絲墮下,我見猶憐。
暝煙見又是這位書生出現:「你是來拜佛的嗎?」
曹樹痴痴道:「我是來尋一位仙女的。」
暝煙道,「我不是仙女,是一位妖女。在下因殺了一人,回到了家。被我殺了那人,是我的親姐姐。」
「那一日我應該選擇聽蛟龍泣的故事才對。」
曹樹道:「暝煙可知為什麼蛟龍泣的故事叫蛟龍泣嗎?」
「在世人看來小龍王得到了人族和龍族至尊的位置,可他一直生活在悲哀中,未出來。」
曹樹替燃燒的燭火添油了,講述道:「有一個版本的蛟龍戲,在下很喜歡。」
「小龍王去天界,祈求神靈,讓他同被囚禁的爺爺替換。天神同意小龍王這般做。小龍王留在了天界。」
「一位仙女愛上了小龍王,她讓小龍王見到了沒有龍族守衛,被魔族侵犯的人間。
「屍橫遍野,血染大海。」
「老龍王表示只有他能阻止這一切。」
「老龍王留在天界受罰,小龍王回到人間,抵禦魔族。」
「人間恢復了平靜,小龍王拒絕了美麗的仙女,選擇了一位吳越地最普通的女子在一起了。」
「很多人不理解,小龍王為什麼選擇普通女子,而不是仙女,所以這段故事一直沒人演過。但我能理解,為什麼小龍王選擇普通女子,因為那女子能讓小龍王忘卻痛苦的回憶。」曹樹梳理著暝煙的青絲,為其束髮:「暝煙姑娘是否是真的想出家?」
暝煙道:「我罰了錯,我若出家能贖罪,我希望能佛寺中度過餘生。」
「我不重重罰自己,我沒有臉面見父母與姐姐。」
一人遇見一個人,凡是都是有緣。曹樹也曾想過出家,可他的奶奶曾對他說過一句話,曹樹道:「我若是你父母,希望自己的女兒長大能穿紅色的嫁衣出閣。」曹樹的奶奶人生最大的遺憾,就是未見到穿紅衣的孫子娶到媳婦。
曹樹道:「我未非完人,年輕時不僅負過女子,還負過男子。我本以為自己要孤獨一世,可直到我聽秦姑娘的琵琶曲。暝煙的曲告訴我,你是一直渴望家人的。」
曹樹忽抱住暝煙道:「我不是什麼出眾之人,但渴望一位妻子,同我過平平靜靜的生活。」
暝煙被觸動,漸漸也抱住曹樹道「我的家人是江城派,如果他們願意讓我和你在一起,我願在江南一世……」話未說完,余祐縱身而下,點了曹樹的睡穴。
余祐道:「他能給暝煙的,在下都給你。」
暝煙把貓眼石金簪子還給余祐:「余宗主,未看懂蛟龍泣的全部。」目光回看沉睡的曹樹道:「他看懂了。」
小魚撇見到這一幕,進到寺道:「希望,余宗主能尊重暝煙的選擇。」她和暝煙合打一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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