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包廂里鴉雀無聲,靜得滲人。
顧風曜收起散漫的姿勢,看著他領口的穠麗紅痣,他曾無數次親-吻過,起身脫掉外套,從前往後圍住青年:「歡歡,誰把你衣服弄濕了?」
顧風曜眉頭緊皺,死死打了個結扣,怎麼會上半身都濕透了,他不認為這是一場意外。一句話未說完,顧千歡已如投-懷-乳-燕埋進他懷裡,他顫抖著聲線,沒有控訴:「我好冷。」
「你放屁!你個表子!」石演緊隨其後,扒著門框怒不可遏,憤怒扭曲了臉龐,猙獰可怖:「你剛才在洗手間差點把老子淹死,你個瘋子、變-態!!」
石演扯著半乾的頭髮,極力控訴:「大家別被他騙了,他就是個變態,你們看看我臉上,我剛被他壓-在洗水池邊,咳咳,差點溺死!」
且不論他說的是真是假,端看兩人樣子,他身上除了衣服有些狼狽外,著實稱不上可憐,再看顧千歡,身上濕透,美人蹙眉都叫人揪心不已。
眾人看他的眼神有些微變。
知道他什麼性格,石家獨苗苗,惹是生非的小霸王,他被人欺負,太陽打西邊出來了吧!
不過念在大家相識一場,倒是沒人說什麼閑話。
狗屁,沒人說他說!
秦西西快要氣死了,石家雖然勢大,可和他家顧家相比還是差了一截,他毫無忌憚,怒罵道:「他媽的你搞什麼鬼,小嫂子腰比你大腿還細,能打得你屁滾尿流?」他話音猛地一頓,手指向下:「嘿,姓石的,你這褲-襠一大片是什麼?」
一群人看清那痕迹之後,頓時哄堂大笑。
「艹了,這小子尿了!」
「好傢夥,這膽子是鵪鶉蛋嗎?你今年多少歲了,還能尿褲子?」
「石演你不行啊。」
有人拿出手機拍照片,本就是一群混不吝,平日在公司人模狗樣,拘束壓抑慣了,好不容易碰著一件趣事,還不消遣個沒完。
石演恨不得當場找個地縫鑽進去,一個兩個他尚能吼住,這麼一大群人,他怎麼得罪得起,當下也不嫌臟,捂住褲-襠眼神閃爍:「是水!這是水!」
笑聲更放肆了,傻子才信他的託詞,其他地方不濕,怎麼就濕這一片。
糊弄誰呢!
一片嘈雜中,顧千歡抓緊男人手臂,聲音壓得極低,依稀能聽見幾分顫抖的聲線:「我想回家了。」
他低著頭埋進男人胸口,隻字不提之前的經歷。
隔著薄薄的襯衣,顧風曜可以感受到他極低的體溫冰涼刺骨。
他像懷抱一塊寒冰。
顧千歡冷得發抖,扭著手腕又想離開,一開始顧風曜以為是錯覺,後來確定,他死死扣住青年:「怎麼回事?冷成這樣還想離開?不怕凍死?」
「我身上全是水,會沾濕你啊,如果感冒也會傳染……」
顧風曜:「……」
還挺有想法,就這麼喜歡自己嗎?
石演那邊的事早就結尾,眾人盯著他們互動,顧風曜縮了縮手指,不動聲色地擦掉指尖水漬,眼底一團暗色深如濃墨。
這時候該怎麼做?他還是第一次碰見這樣的畫面,想起之前的電影片段,他模擬了幾次。
鶴謹:「小嫂子沒事吧?」
顧風曜瞥他一眼:「天也晚了,我們準備回去。」
他說著抓起一把托盤裡的奶糖,生疏地沉聲道:「吃顆糖甜甜嘴,我們就走。」
剝開糖紙,發出嘩啦啦的響聲,顧千歡收緊雙臂,裹住的外套滑落下來,誰也沒留意。
他仰著蒼白的臉,竭力露出微笑,深黑的眼睛上方長且翹的睫毛顫動著:「好。」
說著卻始終不動,一雙水潤晶亮的眼睛看著他。顧風曜頭疼,發現他真是聰明,知道自己現在不會發脾氣,擎等著自己遞到他嘴裡。
嘖,嬌氣。
想著他把糖塞進青年嘴裡,看他半邊臉頰微微鼓起,褪色的唇瓣相互磨蹭,顧風曜乏味地移開視線,因此也沒看見他的臉色,愈發地蒼白。
顧千歡死死攥緊領口,甜膩的奶味充斥口腔,海量的糖分在腦內翻攪,他閉上眼,只是一顆糖,只是一顆糖,機械地咀嚼起來,甜到麻木。
胃囊翻湧,麻木的味蕾在翻江倒海的痛苦裡淬出一絲甜。
顧千歡捂住嘴唇,彎起眼睛有點濕紅:「好甜。」
他的褲子口袋一沉,嘩啦啦的奶糖盡數塞進去,乾癟的口袋肉眼可見地鼓起來。
顧風曜不在意說:「全給你。」
他嫌這東西佔地方,劣質的垃圾能處理了也好。
顧千歡眼睛越發的亮,一簇簇像是燃燒火焰,眼底光彩一直持續到回家后。
*
顧風曜微微傾身:「去洗澡?」
他眼裡閃著欲動的光,落在青年光裸白皙的手臂上,往上延伸,隱隱約約看見一點伸出來的紅痣。
剛換上的乾淨衣服踩在腳下,浴室里水花激蕩,升起的白霧熏蒸著鏡面,一雙手擦開水汽,緊接著貼上微涼的臉龐,那張臉艷若桃李。
顧千歡垂下脖頸,修長的頸部線條漂亮嫵媚,濡濕的頭髮黏在頰邊,黑白分明。
他跪都跪不住。
顧風曜只看見大片的白與紅。
他細細咬開一顆漿果,飽滿的汁水順著指尖流到星羅棋布的瓷磚上。
「嗚……」
顧千歡嗚咽著,顫顫巍巍地低伏,垂下來的那張臉異常蒼白,他的心跳飛快,汲取不到空氣的窒息感幾近瀕死。
意識模糊,像是蒙上一層灰濛濛的輕紗,墜得他微微側頭,薄紅的脊背抵著白色瓷磚,意識瞬間泯滅。
燈光穿過蒸騰的霧氣,照在人臉上。
顧風曜動作一滯,長手長腳地把人攏進懷裡,臉色黑沉,不滿的情緒堵在心頭,他眉心攏緊:「顧千歡,醒醒。」
顧風曜拍上青年臉頰,力道沒個輕重,眨眼間,白皙的皮膚覆上幾道深紅痕迹,他掀起眼皮略有幾分驚訝:「暈倒了?」
他這才看清楚,顧千歡一直緊閉著眼,面容白如薄紙,拉起的白皙胳膊上是一片片的小紅點,搞什麼……
顧風曜愣怔一瞬,抱著人出去,匆忙穿上衣服,司機接到消息已備好車子趕往醫院。
*
病房裡,急診醫生做完檢查,摘下口罩,目光幾次掠過顧千歡留著巴掌印的臉頰,眼底情緒情緒複雜,顧風曜立在原地,知道那是什麼目光。
他抿著嘴唇,冷靜地詢問:「醫生,他是什麼情況?」
「過敏。你是他男朋友吧,做那事不要太激烈,病人過敏發燒還不知道節制,這次是暈倒,下次可能就是休克了。」醫生翻了翻病歷:「對了,病人再過一會兒就會醒來,不用拿葯,你先去把急診費交了吧。」
顧風曜接過單子讓司機去繳費,醫生看他態度良好,忍不住說道:「過敏這事有大有小,你要是關心他,有空就陪著去查查過敏源。」
顧風曜笑了笑,掃了眼病房裡的顧千歡,態度很好地說:「我知道了。」
病房裡只剩下兩個人,顧風曜向來討厭醫院,白色的房間混著消毒水的氣味,讓他想起鮮血。
心裡頭一股鬱氣抒發不得,想要發泄。
他聯繫了自己經常去的那家射擊館,視線掠過病床上的青年。想到之前見到密密麻麻的紅點,顧風曜眉頭輕蹙,指尖點著桌面,不由得思索起來,要不要扔掉對方。至於過敏源,值得他費心思嗎?一個寵物而已,真好笑。
顧風曜連等都沒等,驅車離開醫院。
*
顧千歡做了一個夢。
他被困在一個七八歲的孩子身體里,和乾燥的鏡城相比,這裡氣候濕潤,經常有濛濛細雨沿著窗子縫隙吹進來,婉轉多變的叫賣聲會鑽進耳朵里。
他的活動範圍只有一間房那麼大。
時常有一個女人進進出出,她有時穿著粉衣,有時穿綠衣,多是漂亮的及膝長裙,她從不帶他出去,每次到來,房間里總會多出來各種毛絨玩具,布偶熊。
這天,房間高大的門被人推開,女人端著瓷碗進來,顧千歡仰起頭去看她,看不清,看不清她的面容,烘蛋羹的香氣撲鼻而來。
「寶寶,吃早飯了。」
女人給他換上新衣服,另一個同樣看不清面目的男人摟上她的肩膀:「老婆,準備好了嗎?」
女人笑著點頭,一邊揉揉他的頭髮,不知道從哪裡弄出巴掌大的棒棒糖,那種商場門口的收銀台上插在紙盒裡的扁圓片糖,焦亮的彩色,包裹透明的糖紙用黑筆畫上一張笑臉。
他聽見她說:「放心,我都準備好了。我們……之後,就帶著寶寶離開這裡。」
顧千歡被她帶著坐上車子,兩邊老舊的街道飛速後退。
不要去!不能去!不要坐上車!
他被束縛在孩子的身體里,如何聲嘶力竭的大喊,沒有,沒人聽見,顧千歡捂住臉痛哭起來:「媽媽,爸爸,不要去。」
借著孩童的視線,他看見街邊突然蜂湧出大片紅色氣球,遮住蔚藍色的天空,一隻只笑臉氣球宛如斑斑血跡。
他的身體突然扒上車窗。
女人驚訝出聲:「老公,你看寶寶,他動了!」
「砰!」
巨大的轟響和慘叫,暈眩失重感推擠而來,慘烈的窒息和痛苦,一層一層的血潑上眼睛,彩色棒棒糖摔成碎片,他握住塑料棒,彩色的碎塊開始褪色。
長長的鏡頭戛然而止。
顧千歡摸了摸臉上涼涼的水痕,他哭了嗎?失焦的雙眼環顧四周,惝恍迷離。
他找不到想見的那個人了。
他抱緊雙臂,蜷起身體縮進被子里:「爸爸,媽媽,歡歡還會被人愛嗎?」
※※※※※※※※※※※※※※※※※※※※
最近不怎麼寫作話了,怕破壞大家都閱讀體驗。
另一個原因是火葬場很透支,非常透支感情。
注意事項已經在第一章作話寫過了,先愛上的人先輸掉,歡歡也不在乎輸贏,他近乎偏執地想要得到,也只想得到顧風曜【他有病】的愛。
本文另一個目地是治癒。
關於文案文名,我都修改了,但是核心梗是不變的。
愛你們,么么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