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芙溪對游泳的事不能說是一竅不通,但僅限於在室內的恆溫泳池裡一個人慢慢划水。
即使是那樣,她也可能會受涼感冒,更別提像現在這樣猛了。
伏黑甚爾絲毫不顧及她的體質,單手提著她在海里游泳。多次浮浮沉沉,她閉氣不及時,嘴巴里終於嗆了水。
……這樣下去會死在海里。
她腦子裡剛有這個念頭時,就聽到伏黑甚爾說:「你要是不想死,就自己想辦法吧,弟妹首富。」
弟妹首富?
這是什麼鬼稱呼。
「咳——」
芙溪摟住了伏黑甚爾的脖子,盡量使自己遠離海水,艱難地問道:「你會滑冰嗎?」
「略懂,以前陪客人玩過。」
伏黑甚爾話音剛落,摟著他脖子的手收緊,一股強大的咒力從芙溪的身上輸出,旁邊的海域開始結冰。
「真的假的?」
——這太瘋了吧,竟然凍結海域。
原本流動的海水靜止了。
肉眼可見地在茫茫的大海上結出了一條冰道。
白色的冰道輝映遙遠的星光,閃爍著夢幻般的光澤,就像是劃破大海的一道閃電,領銜了整片夜色中所有的光明。
芙溪身上的咒力還在源源不斷的輸出,她要結出很長的一條路,確保在回到岸邊時都不會再碰到海水。
「好了。」她已經筋疲力盡了。
伏黑甚爾滑冰的技術很好,不是他「謙虛」所說的略懂,沒有冰鞋依舊能飛速滑行。
他身上的外套被風吹得向後鼓起,懷裡的人輕到沒有分量,可以忽略不計,耳邊除了呼呼刮過的風聲,什麼也沒剩下。
「你可真是個瘋子。」上岸后,他把芙溪放了下來,給出了一句評價。「所以我討厭咒術師。」
不可否認的是,他剛才玩得挺盡興。
「這句話應該是我來說才對吧。」
雖然在大海里結冰不道德,但伏黑甚爾跳海在先,他要發瘋,她也沒辦法。
芙溪從衣兜里摸出藥瓶,倒了兩顆到嘴裡,直接咽了下去。
喉間的腥甜被壓了下去。
她靠在台階上喘息。
伏黑甚爾回頭看了一眼大海,他們踩過的白色冰道正在迅速消失,大海逐漸恢復了平靜,彷彿剛才的經歷都是幻覺。
一瞬間,他想起了新年時雖然光亮卻稍縱即逝的煙花,還有他的青年時代——
他曾在一個夏日的午後,遇見了僅發生在他家陽台上的一場大雪。
那時候他以為誰來找他申冤……
他找了兩天,也沒找到始作俑者。
「喂,小鬼。」
芙溪抬起臉,面色慘白,血色像是被全數抽幹了一樣。
看上去狀態很不好。
她也是天與咒縛,是有咒力和術式的那種,與自己完全相反。
用健康的身體換取了大範圍的咒力輸出,他不知道這是幸運還是不幸。
想說的問題被咽了回去,伏黑甚爾在內心近乎嘲笑地想,他竟然也有心地善良的一面。
算了,要是首富小姐死了,他就沒錢拿了。
「先就近找個旅館吧。」
*
這裡是距離橫濱不遠的一個城市。
兩人經過激烈的爭辯,最終投宿在一家叫「綠光之館」的旅館。
又小又舊,但勝在乾淨。
芙溪喜歡旅館的庭院,裡面種了不少花花草草,還設計了一個小畫廊,很有情調。
旅館的店家笑眯眯地告訴他們,是他們家兒子網球部的部長設計的。
伏黑甚爾對花草和畫廊都不感興趣,他會同意住這裡,只是因為便宜——很難想象他竟然也有精打細算的一天,這絕對是報應。
指望芙溪出錢,根本就不可能。
他想賣掉她脖子上的寶石項鏈當住宿費,她要一頭撞死。
他想起這附近有他曾經勾搭過的女人,打算厚著臉皮帶她去對方家裡借宿,她又要一頭撞死。
「你死吧,現在就死。」
罵是這麼罵的,但看到小姑娘咳血的場面,他也不敢再刺激她了,挑了一個看上去艱苦樸素的家庭旅館。
「大床房。」
「兩間房。」
伏黑甚爾額頭的青筋又暴起,似乎不管他做什麼,芙溪都要跳出來和他唱反調。
「大小姐,兩間房的錢你出?」
他身上只有開一間房的錢,已經開始後悔拋下了孔時雨那隻人形錢包。
芙溪嚴肅地說:「那我們也不能睡一張床啊。」
「……」
想罵都沒詞了,明明都看過他的身體了,非要裝得這麼……搞得他好像很期待似的,她不白嫖他,他就謝天謝地了。
「但凡你能出點錢,我也不想和你住一間。」伏黑甚爾轉頭對店家說,「開一間,雙人床。」
「抱歉,雙人間已經被我兒子的隊友們訂完了,他們明天有比賽。」
店家緊張地擦了擦汗,面前這位大塊頭一看就不好惹,聽到訂完了更是變得凶神惡煞。
「那就大床房。」伏黑甚爾不耐煩了,「我睡床,你不願意可以睡地上。」
「不是還有一種選擇嗎?」芙溪指了指價格表上的一欄,「親子間。」
店家欲言又止。
伏黑甚爾欲言又止。
芙溪已經昂首闊步:「讓我看看有多親子。」
親子間的價格,比大床房更便宜,伏黑甚爾聽店家說會送一頓早餐,也默認同意了。
「哇。」
一打開房間,芙溪就怔住了。
親子間是個上下鋪,只是上鋪要遠小於下鋪,還有一個通到地面的滑滑梯。
為了滿足小朋友的喜好,房間里掛了許多可愛的毛絨玩具和精美的裝飾畫。
橘色和薄荷綠,冷暖兩種色調,細細地勾勒出一個溫柔的氛圍。
芙溪想起了森鷗外,小時候為了方便照顧她,森鷗外和她就睡上下鋪。她鬧著要睡下鋪,森鷗外安慰她,等她長大了,就可以睡下鋪。
她盼著長大。那時候的森鷗外,也還不變態。
回憶和現實在這一刻靜靜的重疊。
芙溪走到床邊,坐在了下鋪,摸了摸柔軟的枕頭,嘴角噙起一抹笑意。
森先生,我現在長大了,她在心裡說。
「等一下!」
伏黑甚爾有一種很不祥的預感,而他的預感通常都很准。他指著不到一米六的上鋪質問道:「你該不會讓我睡在上面吧?」
「嗯。」芙溪回答得很自然。
「你的眼睛是看不到我的體格嗎?」
「你可以把自己對摺,或者團成一個糰子。」芙溪愜意地在下鋪攤成大字型,「你還有個滑滑梯可以玩,不是說男兒至死是少年嗎?」
還沒來得及伸個懶腰,她就被伏黑甚爾像拎小雞似的拎了起來。
「給你時間,重新組織語言。」
組織不好,就要被順著窗戶扔出去了。
「好吧,我睡上鋪。」芙溪妥協了,「但是我現在爬不上去。」
——這是大實話,爬梯太窄,她又受傷了。
以前都是森鷗外每天晚上把她抱上去。下來時有滑滑梯,倒是不用擔心。
「真難伺候。」
伏黑甚爾手臂一伸,將她放到了上鋪。
這次他沒有下重手,動作很輕,畢竟芙溪的臉上就沒差寫上「輕拿輕放」四個字了。
夜裡下了雨,兩人洗漱完畢,換了乾淨的浴衣,芙溪坐在上鋪畫畫,伏黑甚爾躺在下鋪睡覺。
「伏黑先生,你兒子叫什麼名字?」
「幹嘛告訴你?」伏黑甚爾閉著眼睛說,「除非你給我錢。」
「好啊,那就事成之後,再加一億美金。」
「臭小鬼,你是對錢沒有概念嗎?」伏黑甚爾嘴角抽了抽,對準首富小姐這種以億起步的聊天方式接受無能,「我和孔時雨累死累活才掙一個億,你就這樣隨便的問個名字就給一億?你爺爺的遺產遲早被你敗光。」
芙溪噘嘴:「那也比得了錢就給賭場送去好。」
伏黑甚爾頓時覺得被cue了。
「我想打你。」
「最好別打,打死了就沒錢了。」芙溪樂了,「你是不是覺得有點坑,其實這就叫投資。還有兩個月,慢慢熬吧。」
「……」伏黑甚爾懶得反駁了,翻了個身說,「惠。」
「嗯?」
「我兒子叫惠。」
「惠?很像女孩子的名字,有點好聽。」芙溪認真地評價道,「是恩惠的意思嗎?」
「居然被你猜到了。」
「這個名字真不錯,不像我,出生在哪裡就叫什麼名字,太敷衍了。」芙溪說,「算了,讀過紀伯倫的《你的孩子其實不是你的孩子》之後我就想開了。」
伏黑甚爾沒讀過什麼紀伯倫,就沒插這個話。
「這個給你。」
他睜開眼睛,看到芙溪趴在上鋪的邊緣,努力地遞過來一張畫紙。
他不想接。
芙溪鬆開手,紙從上鋪飛下來,朝他的臉上掉過來。
他鼓起腮幫子,用力一吹,將紙吹到了地上。
「你——」芙溪有些生氣。
「哼。」
伏黑甚爾側過頭,視線緩緩落在地上的畫紙上。
她畫的應該是他和伏黑惠。一個大版,一個小版。
大版正在給小版洗腳,還洗得興高采烈。
伏黑甚爾:「……不。」他什麼時候這麼孩子奴過?伏黑惠是自己手斷了嗎?
「髮型不對。」
「嗯?」芙溪下意識地問道,「惠君和你髮型不同?那他是什麼髮型?」
伏黑甚爾想了想,腦子裡搜羅出一個和伏黑惠高度相似的食物。
「海膽見過么?」
※※※※※※※※※※※※※※※※※※※※
惠:渣爹。
甚爾好像從來沒叫過女主的名字,各種外號飛起。
感謝在2021-06-0520:55:58~2021-06-0618:49:30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荷包蛋拌飯5瓶;雨霖鈴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