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心
時間一晃就進了三月里,世間萬物都開始復甦,庭前的樹抽出了新的綠芽,開出了大片大片的花。
勞累了半個月的思齊終於忙出了點眉目。
除了依著劉贇的要求將書籍分類造冊外,思齊還找到了幾本古法釀酒的工藝描寫,在結合後代的一些改良造酒技術,造出一些香醇適口的高度白酒顯然不是難事。
正在思齊試著將釀酒的具體步驟寫成筆記備用之時,外頭珠紅走了進來,說是宮裡的人已經找到了太夫人那邊,陛下想請小娘子入宮敘話。
思齊蹙眉。
她和劉協之間本就沒什麼交情,不過是從前跟著阿父朝見之時有過幾面之緣罷了。
兩人本就不熟悉,論情分也就是尋常路上見到了打個招呼的普通親戚關係,說是敘話更談不上。
皇上召她入宮談天這事聽起來很有些詭異,如今皇帝失勢,她阿父在朝中混得還算不錯,如果她耍了賴不想入宮,只要讓章氏想個由頭回絕了來人便是。
思齊擱下手中筆,在大腦當中快速分析了一下形勢。
如今戰局不明,宗室中半數以上的人都願意同劉贇交好,如今不是劉贇貼著劉協,而是劉協貼著劉贇,換言之,劉協對於劉贇這個叔父是很用得上,想來劉協不會做出什麼過激行為。
宮中擺明了想跟他們府上示好,大家都是實在親戚,這麼一次兩次的總遠著皇帝皇后兩口子看上去也實在不像是那回事。
思齊鬆口答應了下來。
「阿姊且稍等一下,容我洗把臉換身衣裳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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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華殿內,劉協歪坐在位上,百無聊賴地翻著一本《傷寒雜病論》。
雖然每日所做的事情同勤政愛民沒什麼相關,但劉協絲毫不覺得有什麼心虛。
並不是他這個皇帝疏懶,不理朝政,而是他費心費力批閱好的奏摺毫無用處,他的決斷也只是他個人的決斷,出了這英華殿便什麼也不是了,一切政事還要聽司空安排。
既然早知道是徒勞,他又何須費事費力去批閱那些公文呢?
跟旁人過不去就是跟自己過不去,還不如看幾本閑書來得自在。
可今天皇后說曹操丨逼迫思齊拜郭嘉為師后,劉協突然就生出了一種衝動,想和思齊好好談一談。
去黎王府請人的事情很順利,大概過了半個時辰后,思齊就被宮女帶到了英華殿中。
今年許都的冬天比起以往時候遲了不少,明明已經入了三月,天氣卻依然脫不開春日裡的溫度。
劉協看思齊穿得單薄,披風也只用了尋常的春綢,便著人給思齊上了一盞甜湯。
思齊給劉協行禮過後,被劉協賜座在了一旁。
一旁侍奉的內侍為思齊呈上銀碗,思齊將碗中的甜湯一飲而盡,擱在了內侍端來的餐盤之上。
劉協看著思齊乖巧的模樣,心中越發感慨。
他這小堂妹,是個沉靜安穩的性子,不過只有七歲的年紀,在一眾堂姊妹當中便已然很是突出。
只可惜思齊同他一樣,都是生不逢時,恰恰就生在了這個漢室式微的年代,只得同他一樣,淪為別人掌控權利的物品和工具。
如今郭嘉等人控制思齊讓皇叔為他們做事,就如同當初曹操控制他這個天子以號令眾位諸侯。
如今雖然郭嘉等人對她是好,但那都只是暫時的,無關真心。想來用不了多久,思齊也會難逃像他一樣的命運。
劉協坐在上頭不說話,只是拿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思齊,思齊坐在下面不敢亂動也不好出聲,被他盯得心裡頭直打鼓。
不知過了多久,劉協結束了他一個人的思考,對著思齊開口道:「聽說你已經拜入了郭嘉郭先生門下,做了他一個多月的女弟子,可是確有其事?」
劉協擺出了一副想和思齊好好聊天的架勢,思齊不知道劉協葫蘆里賣的什麼葯,便簡單地應了聲「是」。
就因為思齊的這一聲「是」,倒叫劉協徒然生出了許多感慨。
思齊作為皇叔家中的女郎,想來同他和大多數漢室宗親一般,對曹操等人看法不小,如今卻不得不委身到了郭嘉門下,去聽從曹操一個臣屬的指令,也真是令人頭疼。
皇叔對自己著實不錯,如今他膝下嫡親的小阿妹攤上事了,劉協也很願意以過來人的身份開導一二:「咱們都是一樣的人,朕也知道你日子過得不易。從前時候,朕有些想不開,也難免有諸多自苦,後來朕想開了,也時常開導著自己,日子才好過了不少。」
思齊:……
劉協前後說了這一堆的話,如果用白話總結概括來說,就是「朕理解你,咱們是一樣的人」。
思齊也沒想到,劉協今日請她竟是由於他認為他們境遇相當,應該有許多的話題可以聊,沒準還能交流一下這些日子如何身不由己、「身在曹營心在漢」的經驗。
思齊非常理解皇帝想要尋求認同感的想法,但她在這方面實在心得有限,難以和皇帝站在統一戰線。
劉協見思齊低頭不語,以為自己說中了她的傷心事,忙再次出言安慰道:「阿妹不必傷心,世間萬物本就是如此。譬如那潮水,有漲就有落,譬如那明月,有圓也有缺。雖然如今漢室同從前時候不可比,但大勢如此,小阿妹還是要顧念家人,保重自身要緊,也不必非要拗了脾氣,同那些人硬碰硬。」
思齊也沒想到,平日里在曹操眼皮子底下不聲不響的劉協是這樣一個話嘮。
雖然劉協說得誠懇,思齊卻無法做到感同身受。
雖然她穿越也有七個年頭了,但骨子裡還是一個徹徹底底的現代人,對於漢室和宗族的歸屬感,即便被冒犯了皇室身份也沒有太多想法。
話雖如此,但對著劉協終歸還是要做做樣子。
思齊抬起頭來對著劉協回話,盡量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十分真誠:「陛下胸有四海,心境開闊,令人敬佩。」
劉協得了誇讚,越發高興起來。
這麼多年了,他終於找到了一個出身漢室,境遇也同自己差不多的人。
他作為先輩,最是能曉得這裡面的門道,日後可以帶一帶思齊不說,彼此在一起也能有個照應,這日子也有盼頭。
想到這裡,劉協對著思齊越發的和顏悅色起來:「阿瑛近來在府上可還得閑?眼看著馬上就是立夏了,夏日漫長,若是在家悶得無聊,就進宮來,陪皇后散散心、和朕說說話都是好的。朕素日把皇叔當作是至親長輩,一如當年對先考一般。大兄過身後,先帝這一脈除了朕之外,再無旁人,朕也沒有個貼心的兄弟姊妹,你我兄妹還是要常來常往才好。」
思齊老實回答道:「這幾日被阿父安排了差事,叫我幫著整理府上藏書,雖是忙碌,卻也學不少東西,正打算學著先人釀造一些新酒,近兩個月怕是不得閑。」
皇家的孩子不比尋常人家,尤其是像思齊這樣生長在黎王府的孩子,大抵都是要更早慧一些的。
「沒成想阿妹還有這等雅興。」劉協感興趣道:「事成后,記得也給朕送來一壇嘗嘗。」
原本說起話來有些苦大仇深的皇帝,聽說思齊要釀酒的事情后,心情便肉眼可見的燦爛起來。
思齊瞬間被劉協的樂觀精神所感動了。
不管怎麼說,皇帝是個好人,就算是傀儡皇帝,也是個心態好素質高的傀儡皇帝。
思齊痛快地應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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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贇也是到了第二天下午回府後才聽說思齊被劉協叫去了宮中。
聽到這個消息后的劉贇連書房走沒去就匆匆到了章氏那邊,看到好端端坐在一旁吃著零嘴兒陪章氏聊天的思齊才放下心來。
自從正月里出了那事以後,皇宮成了真正的是非之地,皇帝這麼突然間召幼女入宮覲見,雖然並未出什麼事情,但想想都讓人覺得后怕。
劉贇坐了下來,詳細詢問了思齊入宮的經過,得知劉協真的只是感念身世,同思齊進行了單純的聊天,並沒有其他那些亂七八糟的事情才放下心來。
如今許都城中的情況是在特殊,自己夾在兩股勢力當中左右逢源,府中子女也要格外小心。
思齊母親荀越出身潁川荀氏,是戰國大儒荀子的後人,偏生她又是黎王府上的女孩兒,比起兩個兄長身份的確更是扎眼了些,也的確需要更加小心對待。
思齊如今已有七歲,也算是個大孩子了,是時候該為她挑上一批護衛陪伴左右了。
只是這護衛不同尋常僕役,定然要好好挑一挑才行。身手要好,模樣要正,更重要的是人品貴重,斷不能有半分差池。
正當劉贇思緒漸行漸遠之間,前院書房的婢女阿青送來了請柬。
初十就是荀家老夫人的壽辰。荀府那邊提前送來了請柬,到時會專程派府上三夫人過來,請小娘子到時前赴外祖家中,為老夫人慶生。
劉贇拿到請柬尚未表態之時,一旁的章氏卻率先出聲阻止:「這事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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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協:阿妹,來投奔我吧,我們都是一樣的人!
思齊:不,我們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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