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百里衍的五感何其敏銳，對於溫淮這道顯得有些過分灼熱的目光一下就捕捉到了，並且精準的朝著對方的所在看去。

一瞬間，四目相對。

百里衍眯眸，眼底閃過一抹興味。

他只需稍加思考便知此人身份。

而同樣在看清百里衍眉間標誌性的印記時認出他身份的溫淮只覺百感交集。

遙望立在高台的那人，只見其一襲白裳，墨色長發正以銀冠高束著，兩條紅纓穿於髮絲間，長長垂落至胸前，領口露出幾處紅色邊沿與白裳相映，增添許多亮色。

稍一偏頭，甚至還能看見於雙鬢落下的兩綹烏髮遮擋住的一枚瑩藍色耳墜。

被陽光一照便閃著熒光，煞是好看。

只見百里衍眸光微轉，移開視線看向了另一個地方，順著他望去的方向，就見一名少年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少年身材修長，腰背挺得筆直，他的目光直視前方，不卑不亢，顯然是受過良好的教育，且一雙墨色眼瞳極為澄澈明亮。

加之他的容貌俊逸，輕易就能獲得他人好感。

遂聽少年出聲，聲音如淙淙流水乾淨剔透，清越入人耳，「顧璉易，見過長淵真人。」

這少年便是溫淮一直在找的人。

也是百里衍此次前來的目標。

·

「顧璉易……」未等百里衍開口，在他一旁的柳無絮已率先上前，於眾目睽睽飛身而下，僅一眼他就看出了少年的靈根。

「雙靈根？」

柳無絮修為已至元嬰，僅需將靈力附著於眼便能看穿他人靈根，「水火雙系？」

不過終歸只是用雙目去看，不及檢測出來的那般準確。

眼下，百里衍既對劇情有所了解，自然也知道顧璉易並非是簡單的雙靈根，其中的水靈根乃是變異冰靈根。

然得知了顧璉易水火雙系，柳無絮有些驚愕，並非是對他這兩種相斥屬性感到詫異，而是對其的修為。

除了觀到對方的靈根，柳無絮還能發現對方的氣，似乎將這兩種相互排斥屬性的靈根融合得極好，已有練氣一層的實力了。

這代表對方已經成功引氣入體，踏上了修仙一途。

修仙憑的不單是靈根、天賦，最重要的還是心性。

就柳無絮看來，擁有這兩種靈根之人，極少有能踏上仙途的。

而對方小小年紀就已是練氣期，若能好好調丨教，未來想必是不可限量的。

思及此處，柳無絮眼神微亮，忽地就想到了一直沒有收徒打算的百里衍為何會來試煉之地。

這樣的人才，確實可以將之收下。

想罷，柳無絮挑高一邊眉毛，先是轉頭朝台上的百里衍一揚嘴角，而後才回過頭，又對著顧璉易道：「是個好苗子。」

話落，其餘來拜師的眾人看向顧璉易的眼神逐漸變得熱切起來。

不必說，這個原本要同他們一起參加試煉選拔的人，定是被看中了。

一時間，眾人神色各異，羨慕的有、嫉妒的也不少，紛紛對這人的好運氣感到眼熱，更加有人心底隱隱猜測此人是不是走了後門。

須知在場內一些來自仙門世家的子弟中也有修為超過練氣一層，且靈根比之一個區區的雙靈根要好得不少的亦是有好些個。

然這些人只敢心裡想想，面對幾位大能的在場、皆規規矩矩，生怕有失儀的地方，落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同時，柳無絮的后一句話也隨之響起。

他的眼神輕飄飄落在顧璉易的身上，語氣聽不出什麼情緒，「不過，可不是長淵真人了。」

慢悠悠的話音徐徐鑽入眾人耳畔。

「是長淵真君。」

***

外界的猜測如何暫且不提，皆以為此次雷劫是玄清宗的沐遠真君引來的。

殊不知，卻是眾人未曾預料到的長淵真人。

至於雷劫的真實情況傳入外界后、其他人會怎麼想暫且不提。

此刻聽聞『長淵真君』四字最為震驚的，莫過於熟知劇情的溫淮本人。

是長淵真君……而非長淵真人。

要知道，劇情裡面，百里衍自開局雷劫失敗後身體虧損不說，修為都需得用天材地寶維持不退，從未有提到突破元嬰。

在此之後，他早就被發現真相后的主角扔進了萬丈深淵，何來進階元嬰。

溫淮一時怔住，好半晌都反應不過來。

到底是他記漏了，還是有哪裡出了問題。

這的確是他曾看過的一本小說中的世界沒錯，玄清宗、逸雲峰、試煉、顧璉易，這些全都沒錯……思緒不斷翻湧，溫淮倏然便開始混沌起來。

底下的所有人臉上表情都被高台之上的百里衍盡收入目，而溫淮此番震驚難言的神情，則更加讓他確定了心中的猜測。

這就是那個穿書者，溫淮。

百里衍微掀著眼帘，唇邊帶笑，先是按照之前來時決定那般，一個縱身便掠至了柳無絮身邊，站到了顧璉易的面前。

見狀，顧璉易眼睫微顫，改口道：「見過長淵真君。」

百里衍頷首，「抬起頭來。」

聞到這句說話聲的顧璉易耳尖微動，順著話音，緩緩抬首看去。

隨即頓住。

他看清了站在自己身前之人的面容，逐漸清晰的視野將對方的模樣映入，接著，顧璉易聽到了對方的話。

就見那人淡色的唇瓣在他面前一張一合，輕聲細語，卻仿似一個字一個字撞進了他的心底。

只聞長淵真人道：「本座欲將你收入門下，你意下如何？」

顧璉易整個人都僵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話給砸懵了。

圍觀眾人也全都羨慕得無以復加。

果然。

此人果然是被看中了。

無需參加試煉就能被收下，且還是拜入真君門下，這下子人群開始沸騰了，一個個都著急想說些什麼，嘴唇張張合合、喉頭聳動著，呼吸聲起伏。

同樣不淡定的，還有溫淮。

劇情看似變了，又似乎沒變。

百里衍還是要收下顧璉易。

得知這並不是自己能夠橫加干涉的，溫淮按捺住內心，只用一雙幽黑雙目注視著那邊的動向。

他的表情專註，從最開始想要看清小時候的主角顧璉易是何模樣，最終視線漸漸游移。

溫淮的目光不自覺便投向了在顧璉易身前的那道身影。

同時心中生疑。

這樣看起來氣勢強大，且眉眼間時時都透著股疏淡、但又不乏矜貴的人，真的是與書中那人一樣嗎。

·

顧璉易如何也沒有想到。

這位神仙般的人物，傳聞中玄清宗的行止峰峰主，會就這麼出現在他的面前。

並且……還欲收他為徒。

這是什麼意思。

少年眉目溫潤俊朗，精緻的面龐上帶著點不符合年齡的成熟穩重，縱然是面對早已威名遠揚的沐遠真君時都未露怯，可現下則難得顯出了些許茫然的神情。

柳無絮輕笑，這小孩方才面對他時分明都是一副從容不迫的樣子，站在他身邊表情也絲毫未變，眼下卻是這副模樣了。

輕笑過後，柳無絮難得好心，出言道：「還不快應了？」

真君願意收徒，對於這些前來拜師的人乃是天大的好事，他倒也沒想過對方會不願。

事實也的確如此。

聽到有人提醒，顧璉易迅速調整好姿態，恭恭敬敬道：「多謝真君，璉易願意。」

說話時，難以壓制上揚的唇角出賣了他的內心，不過這並沒有什麼。

但待他答應完，百里衍卻是不再說話。

場面忽然又有了新的變化。

柳無絮頓了頓，偏頭看去。

很快，只聞後者抬眉，從唇齒間輕吐出一句微揚起的語調，「嗯？」

這聲音聽得顧璉易再度一愣，可這次卻無需他人提醒，連聲喚了一聲，「師尊！」

雖未行拜師禮，但這師徒關係算是就此定下了。

百里衍心說不愧是能做主角的，還挺上道，被受天道眷顧的氣運之子喚作『師尊』也著實有趣，因而他眸中不免浮現星點笑意，看向主角后啟唇，「嗯。」

兩人說話的功夫，已經有人自告奮勇上前，「見過沐遠真君、長淵真君、長平真人。」

那人身著華貴，應是哪個門派中出來的弟子，禮儀周全，亦是不帶一絲錯處。

那弟子說完就將目光轉到了百里衍身上，儼然是沖著他來的。

家中長輩曾提過長淵真人從不收徒，若能成為他的首徒乃第一選擇，如今首徒之位被一個不知從哪冒出來的小子取代，他委實有些不甘。

更不提眼下長淵真人突破、成為了元嬰真君，當上其首徒的分量則愈發不可同日而語，而他還眼睜睜看著這個人什麼都沒做就被收為了收徒，心中便更加不忿了。

懷著與少年心思一般無二的，還有其餘幾個仙門世家中出來的優秀子弟。

玄清宗幾位峰主中，只有百里衍未曾收徒，想來他們都是得過囑咐的。

此刻的情形會讓他們不平也屬正常。

少年望著百里衍、見對方回視過來后就開始自報家門，「弟子是玄宇宗四長老程捷之子，程豐，見過長淵真君。」

得到百里衍的回應后，程豐抬起頭，風度翩翩的笑道：「家父曾說真君不會收徒，程豐卻起了斗膽之心，不知真君可還看得上弟子？」

他全然沒有去看剛剛還被百里衍收為徒弟的顧璉易，只是淡笑著同百里衍的眸光相對。

在對視的過程中，程豐極力壓下心底驟然涌動的情緒，勉強淡定自如，卻也不敢再與後者對視。

與此同時，他在心底默默想到：這就是元嬰真君的威壓嗎。

這麼一來，他更想拜入長淵真君門下了。

有了程豐的打頭，廣場上眾人不免都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這裡除了長淵真君，還有沐遠真君和長平真人，沒準他們也能搏一搏。

屆時若是能僥倖被收下，那簡直是天降之喜。

·

試煉一事因為這一打岔，突然就轉了個方向。

變成了所有人都鼓起十二萬分的勇氣在兩位元嬰真君和金丹真人面前自薦。

其中又以方才最先說話的程豐為首，眾人皆目光灼灼看著他們。

面對這麼多人看來的視線，柳無絮兩手一攤，就著這場面去看百里衍。

「事情可是長淵師弟你惹出來的，」他嘖嘖道，「你可要負責啊。」

百里衍勾唇，負責……

這事他在行。

劇情猶如脫韁的野馬，從開頭就變得不對。

溫淮從最初的怔然中稍微緩過神來。

緊接著，他遠遠朝前方那道身影看去。

百里衍也在此時微微側頭去看顧璉易，「你與他們一起，參加試煉。」

聞言，顧璉易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對師尊的要求無有不應，十分信任。

柳無絮目露疑惑。

另一邊，長平真人，玉乘峰峰主趙瓊霖也跟著走上前，出聲詢問道：「長淵師兄這是……」

百里衍莞爾，看著重又走向人群、準備進入試煉之地的顧璉易，低低笑道：「自是能者居之。」

想拜師？

可以。

且按照最初的規則，通過試煉之地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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