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又收一個。

聽見這話的柳無絮瞪著眼，俊朗的面龐上表情幾經變化，半晌才道：「我沒聽錯吧。」

說著，他看向另一邊的趙瓊霖。

趙瓊霖同他點點頭，緩聲回：「沒聽錯。」

「你還要再收一個？」柳無絮不信邪的將頭轉回去，重新去看百里衍。

百里衍撇他，不答反問，「不可以？」

溫淮，他勢必會收下的。

另一邊，入得域門后，溫淮剛行至一處密林外，便遇到了這隻妖獸，雖說他現在還尚未引氣入體，但之前的小說中也提到了這次的試煉。

固然先前因為百里衍讓溫淮覺得劇情產生了些微的改變，可好在是試煉未有變化。

他知道這裡面的一切全都是幻境，在其中受到的一切傷害出去后都能夠恢復如初，既然如此，那他還有何好怕的，掄起拳頭打過去便是。

至於進入域門時那道可以傳送出去的符籙、對溫淮而言，不過是一張廢紙罷了。

思及此，他下手砸向妖獸的拳頭更為兇狠。

一拳又一拳的砰砰聲不斷，因為這劇烈的動作，溫淮的眼尾泛起些許紅暈，看起來像是打紅了眼。

可就在外面觀看的柳無絮等人以為他要一直這麼、將妖獸當成沙包打下去時，溫淮的拳風一停。

早已看穿這妖獸的本質，它在溫淮面前也猶如紙紮一般。

即使他現在看起來不過十歲出頭的年紀，可內里卻是一個成年人，在面對妖獸的反擊時，溫淮動作敏捷，也同樣沒有絲毫留戀的打算。

在迅速轟擊出十數拳后，旋身虛晃過朝他衝撞而來的妖獸，掉頭就往試煉之地深處而去。

就算現在還未引氣入體踏上仙途，溫淮也足以憑藉自己這一身本事，與那些人爭個高低。

好歹也是個成年人了，怎能輸給一群孩子。

莫名湧起的熱血在溫淮體內沸騰，整個人彷彿都燃燒了起來。

許是方才與妖獸的打鬥讓他感受到了一種比之以往的訓練更為刺激的體驗，溫淮心中首先升起的不是害怕，而是一股難以言喻的興奮。

同時，他的這種興奮感似是也將觀看著這一幕的百里衍點燃。

在柳無絮與趙瓊霖正各自專註凝視著光幕時，耳旁傳來低低淺淺的笑音，兩人一同看過去。

便見百里衍彎著唇角，一下一下笑開來，絲絲縷縷的笑聲鑽入耳膜，有些突兀，又無端讓人脊背發麻。

百里衍半點沒有顧忌他二人在場，兀自笑著。

音調似也一下高過一下，一聲蓋過一聲。

柳無絮與趙瓊霖相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一絲不明所以的情緒。

***

試煉進行的過程在三位峰主的目視下有條不紊的進行著。

其中又以顧璉易的速度最快，他的靈力運用十分自如，似乎對此很有經驗，眼見著試煉池近在眼前，他忽然腳下一頓。

與此同時，同樣距試煉池、也便是這試煉之地最深處臨近的其餘人也都紛紛感到異樣。

眾人只覺他們越往裡行去，周遭的空氣仿似都在寸寸朝他們擠壓而來、漸漸稀薄，皮膚彷彿也有如被刀割般刺痛，逼得他們不能寸進。

在這裡，再沒有妖獸前來阻撓，可這寸步難行的場面，儼然又是另一層考驗。

若說最開始的妖獸是為了阻止眾人前行，激發他們的實力，那麼試煉池中的威壓則是磨練眾人的意志，探尋他們真正的上限。

「且看他們誰能奪得第一，」柳無絮興味的瞥瞥百里衍，「你那徒弟不動了。」

百里衍唇角一勾，未語。

光幕中，不少人快步趕到試煉池，卻也都齊齊在感受到那陣壓強后止步，有人甚至因為受不住而撕裂符籙離開域門。

這樣的人心智不堅也只在少數，僥倖到得試煉池附近，但也僅能到這了。

撕裂符籙的那些人大部分臉上都還殘留著痛苦的表情出現在廣場中央，好半晌才覺出那陣壓力已經散去。

依照最初的規則，他們撕裂符籙后權當放棄入門資格，再度由雲鏡領著人離開玄清宗。

眾人懵懵懂懂，被帶下山去。

而這一場試煉還未結束。

最初的壓強過後，立在試煉池外圍的人皆能感受到皮膚被陣陣烈焰灼燒之感，末了又變成刺骨涼意席捲全身，所謂冰火兩重天，不外如是。

中途又有許多人受不住煎熬放棄比試，留下來的皆是心智堅定之輩。

有人立在遠處忍受，也有人頂著炙烤不斷朝著試煉池靠近。

這場試煉註定淘汰一些人，留下來的，才是真正能夠踏上修仙一途的。

時間分分秒秒過去，不少人已是汗流浹背，衣衫盡濕，但卻還強自忍耐著。

倘若這點苦頭都熬不下去，何談修仙，這是留下的眾人心中所想，想要留下的渴望在此刻攀至了頂峰。

·

最終，是趙瓊霖的說話聲打破了這場沉默的觀看，「可以了。」

這場試煉並不是非得有人趕至試煉池中，而是有時間限制，玄清宗不會拿前來拜師的眾人性命開玩笑，再這樣下去雖說出來之後對他們的身體造不成什麼傷害，心理卻會留下不可磨滅的創傷。

試想一下，如果在一片看不見光明的黑暗中踽踽獨行還得強忍著外來的壓力，對這些至多不過舞勺之年的孩子造成的影響不可謂不嚴重。

所以在設下域門的時候，趙瓊霖也事先計算過最大壓力的時間，此刻正好。

說完后，趙瓊霖飛身掠去，直落到域門處準備將裡面參加試煉的眾人帶出。

然而恰在這時，高台之上一句話音遠遠傳來。

「慢著。」

趙瓊霖預備註入靈力的手微頓，抬首朝高台看去，同時聽到另一道聲音緊接著響起。

柳無絮在百里衍出聲后扯著嗓子道：「別動別動，長平師弟等等！」

聞言，趙瓊霖轉頭的視線跟著落到了他們那邊，也一樣看到了光幕中的動靜。

只見分明是已經綳到極限的眾人間，幾個小畫面里有幾人動了。

為首的便是顧璉易，一張被細汗遍布的稚嫩臉龐上寫滿了堅毅，直直朝著試煉池奔去。

先前首個站出來自薦的程豐亦在其中，溫淮同樣不甘落後。

圍繞著試煉池不同方向，數名少年少女朝著池中奔行，他們的小臉俱都綳得緊緊的，眼神卻出奇的明亮，來自少年人的不甘與好強彷彿能夠溢出屏幕。

趙瓊霖原本已經抬起的手，一點一點垂落了下去。

他被這群渾身都透著不服輸的少年少女們震撼到了，如此高強度的壓力下，他們竟還能在最後關頭奮力一搏。

·

「這一次，我們玄清宗可算是撿到了一群寶貝。」柳無絮由衷感嘆。

最後奔向試煉池的人不在少數，可以說全都有資格拜師，並有機會成為親傳。

剩下的則按照距離試煉池的位置來劃分進入內門，亦或是成為外門弟子。

此刻玄清宗包括掌門在內的幾位峰主及閣主盡皆聚首於主峰青硯峰的大殿上，等待著本次成功獲得拜師資格的弟子入殿。

殿中氣氛由柳無絮的這句話開始變得活躍。

掌門邱臻言看了看柳無絮，「哦？聽長平師弟說，這次的好苗子不少。」

接收到邱臻言看來的目光，柳無絮摸了摸鼻子，此次試煉本應由他一手操持，卻被他全權推到了趙瓊霖手中。

不過柳無絮神色也只是短暫的心虛，很快就被他的厚臉皮取代，如此類似的事情幹得多了，就沒那麼容易尷尬了，他扯起嘴角笑道：「可不是。」

見掌門師兄還看著自己，柳無絮轉移話題又朝坐在趙瓊霖一側的百里衍看去，「師兄有所不知，這次比試中的魁首以及第三的那小子已經被長淵師弟內定了。」

柳無絮揶揄道：「長淵師弟慧眼如炬，試煉還未開始就選中了這兩人。」

一時間，殿內眾人全都看向了百里衍。

邱臻言撇了眼趙瓊霖，眼神詢問。

趙瓊霖點頭，「沐遠師兄說的是，長淵師兄慧眼如炬。」

交談間，最右側坐著的，一直未曾開口的段逍奇道：「長淵師弟收徒？」

段逍，字沐青，玄清宗大長老，掌戒律閣。

此話一出算是問到了點子上。

「長淵師弟終於想著收徒了，」邱臻言欣慰道，說著捋了捋鬢邊長發，「既能叫長淵師弟看中，還得沐遠師弟誇讚，不知是何等少年英才，我可要好好看看。」

話落，邱臻言沖立在殿門處的道童揮手。

少頃后，通過試煉的一眾弟子依序入內。

不出意外奪得魁首的顧璉易行在最前方，第二的是程豐，而第三則是於試煉中赤手空拳卻同樣鋒芒畢露的溫淮。

·

眾人入得大殿依次對上首幾人見禮。

待掌門凝神依次掃過眾人滿意頷首后，邱臻言這才偏過頭，將視線轉到百里衍身上，「長淵師弟。」

邱臻言這一開口，意為讓百里衍先選，其他人皆無異議。

往年後者在收徒大典上一概不參與，此次難得有他看上的，且還是在試煉前就欲將人收入門下，邱臻言自是不會駁了他的面子。

聞聽此言，百里衍抬了抬首，接著眼眸微挑朝底下眾人看去。

在百里衍的注視下，一眾弟子全都屏息凝神，皆將腰背挺直了，昂首挺胸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出來。

說不準便能叫真君看上了。

然在眾人的期待中，百里衍輕聲開口，「顧璉易。」

話音一落，聽到自己名字的顧璉易精神為之一振，他上前一步，唇瓣翕動，鏗鏘有力道：「弟子顧璉易，拜見師尊。」

百里衍如劇情那樣，將主角顧璉易收下，這一幕落在溫淮眼中，他說不清是什麼滋味。

溫淮最初是想在劇情開始前將主角拉出百里衍這個大坑，但是他從頭到尾都沒能和顧璉易產生交集。

最終還是讓主角落到了百里衍手中。

想到這裡，溫淮深深朝上首看了一眼，就是這一眼，不經意間他又一次與那雙由藍芒點綴的眸子對了個正著。

溫淮愣住了。

百里衍在看他。

這樣的認知甫一升起就迅速佔據了腦海，溫淮思路倏地斷層，一下子居然變得一片空白。

倘若說上次的對視僅不到一秒，短得像是他的錯覺一般，可現在卻是實實在在的目光交匯。

一瞬間，溫淮猛地想起了什麼。

此情此景，正是百里衍收徒時，他這樣看著自己……

可是還沒等他再接著想下去，百里衍已挪開了視線，繼而從位置上起身，月牙白的衣袍於空中微晃，就見其手腕微抬，掌心翻轉向上。

一枚雕花鏤空的宮鈴靜靜躺在那裡，瑩藍色的宮鈴似與他那雙眼睛的眸色如出一轍，此刻徐徐散著微光。

這正是日後顧璉易時時掛在腰間，從不離身的宮鈴。

於眾目之下，百里衍指尖調動一絲靈力，宮鈴被他穩穩送到了顧璉易身前停住。

乍然一抹亮色入目，顧璉易呼吸微頓，他抬首看去，喉頭滾了滾，「多謝師尊。」

說罷，他對著百里衍行下拜師禮，這才將宮鈴接入手中。

如此一來，顧璉易正式成為行止峰首徒，長淵真君門下弟子。

·

所有人都看著這一幕，身為第二的程豐也在顧璉易行完拜師禮后，目光灼灼的望著百里衍。

成不了長淵真君的首徒，便是二徒弟也好。

如果說最開始這只是家中長輩無意提及、能夠成為長淵真君的弟子，那麼此刻程豐是真心實意想拜入長淵真君門下了。

不為別的。

就為他程豐論資質，論家世，都不應輸給顧璉易，這樣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子。

可百里衍卻並未看他，贈予顧璉易收徒宮鈴后便坐回了上座。

邱臻言見百里衍收下顧璉易就坐了回來，心知那排在第三位的也是他看上的，以為這是要等他們依次將第二之人定下后再收，便又去看其他幾人。

能夠在試煉池的考驗中當選第二，資質自然不差。

只用一眼，程豐的靈根就被看穿，邱臻言道：「金系單靈根，資質絕佳，日後必有作為，諸位師弟可有意將之收為門下弟子？」

此言一出，本還期待長淵真君有所表示的程豐表情凝固了，他幾乎是用不可置信的眼神望向坐在上首神色略有些漫不經心的百里衍。

不過轉瞬之間，程豐就收斂好了情緒。

也罷，是他技不如人，只得了個第二，長淵真君看不上他也實屬正常。

自我安慰完后，上方的掌門和幾位峰主都已商量完畢。

最後是由邱臻言親自將其收下，就此，程豐便成為青硯峰的弟子，掌門親傳。

邱臻言將代表青硯峰的環佩賜下后，程豐恭敬接過，「多謝師尊。」

試煉魁首以及第二皆已各自拜入長淵真君以及掌門沐崢真君門下。

接下來就到了第三的溫淮。

溫淮上前一步，等待示下。

須臾，殿內都無人說話，站在後面的弟子頻頻朝他投去視線，溫淮心念微動，跟著抬頭看去。

便見上首無一人發話。

邱臻言一頓，另外幾人也都不著痕迹看向百里衍，不知他這是何意。

試煉之初溫淮便是被他定下，此刻怎麼又不做表示了。

半晌，柳無絮打破了殿內突然變得詭異的氣氛，「啊。」

他摸了摸下巴，這一聲也瞬間引得殿中所有人朝他看了來，柳無絮挑了挑唇，指著下方一名女弟子道：「你叫什麼名字？」

被柳無絮叫到的女弟子先是怔了怔，隨即調整好自己上前，一直站到了溫淮身旁方才停下，恭順道：「弟子秋弄琴，見過真君。」

「弄琴弄琴，」柳無絮眯了眯眼，「是個好名字。」

秋弄琴微微抿了抿唇，眼睫抖動了兩下，知曉真君這想必是要將他收下了，可她……

柳無絮像是看出了小姑娘的心思，微笑道：「你可有意拜入我逸雲峰？」

沐遠真君乃彌天大陸中有名的音修，逸雲峰中亦是音修居多，去了那裡多半也是修習音修一途。

頓了片刻，秋弄琴搖了下頭，少女秀麗的面龐上露出真摯的神情，眸光澄澈中透著股子沉靜，「多謝真君抬愛，弄琴想入劍道。」

沐遠真君和秋弄琴的交談，倒讓本該輪到的溫淮陷入了尷尬境地。

不過他卻並未露出異色，他的性子雖然大多時候都較為急躁，卻也難得的明事理、知進退，此刻全然淪為旁觀的角色也不在意。

溫淮的表現，被百里衍盡收眼底。

·

柳無絮指出秋弄琴不過是看這小姑娘生得玉雪可愛，更多的是想解了方才的僵局。

他弄不清百里衍的意思，想要打破僵局便只能出此下策，眼下對方既不想入逸雲峰，而是欲修劍道，他自然也不會橫加阻攔。

得知了小姑娘的心意，柳無絮道：「劍道啊，沐青師兄看呢？」

玄清宗幾位峰主中，掌門邱臻言和百里衍都是修習劍道，而掌管戒律閣的段逍亦是。

聞聽此言，段逍無可無不可的點了下頭。

見狀，秋弄琴欣喜去看段逍，又朝著柳無絮一禮。

是個知恩的孩子。

柳無絮擺擺手，至此，秋弄琴入戒律閣，為沐青真君門下弟子。

秋弄琴行了拜師禮后，又行至一旁的顧璉易和程豐身邊站好。

這下，溫淮再度成為了眾人矚目的對象。

殿內眾人全都在看他。

不乏有人露出或同情、或幸災樂禍的眼神，但溫淮仍是立得端端正正。

玄清宗在彌天大陸是所有修者嚮往的所在，而看小說時，溫淮同樣喜歡這個宗門。

可以說，小說里的玄清宗，除去出了一個道貌岸然的百里衍，其餘都是正直良善之輩，各個都是品格高尚的真君子。

所以溫淮也不認為這是刁難，只管等著，順其自然便是。

然就在他等待的過程中，不少人的目光都變了又變。

都在心底紛紛猜測這是怎麼回事。

就在眾人以為溫淮是不是資質不行卻憑著運氣奪得了第三，而掌門他們不想收下他時。

大殿中倏然響起一道清越嗓音，悠然入耳，「溫淮。」

熟悉的聲線鑽入耳畔，溫淮身影微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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