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皇帝

紀雨寧素來是個極自律的人,做姑娘的時候還能睡睡懶覺,出閣之後一律便按五更起,若是李肅宿在她房中,她還得更早起身服侍他洗臉梳頭,吃飯穿衣,免得耽擱上朝。

究竟她不曾享受過當妻子的歡愉,卻不得不盡到為人妻室的本分。

紀雨寧輕嗤一聲,所謂賢名,到底有何價值呢?

今日她便有意遷延了半個時辰,橫豎李肅昨夜歇在眉娘處,自有眉娘伺候一應瑣事——看她對李肅的情意,想來也是甘之如飴。

直到晨曦微露,紀雨寧方磨磨蹭蹭起身,玉珠兒忙不迭進來,「小姐昨日操勞太過,何不多睡一會兒?便是略去一日請安,老太太想來也不會責怪您的。」

她們自知理虧,當然不好再說什麼,可紀雨寧不能主動把把柄遞出去,叫外頭說她嫉妒吃醋不能容人——她要和離,更加得把面子做足,省得讓李家佔盡便宜。

紀雨寧只讓玉珠兒打洗臉水進來,「早膳還是雞絲粥?再備一碟煙筍就夠了。」

心裡積著事,她也吃不下多少東西。

玉珠兒答應著正要吩咐廚房,旋又匆匆進來,「小姐,那一位現站在門口,說要向您請安。」

自然指的是阮眉。

玉珠兒又氣又恨,「背地裡做出那等齷齪事來,如今還來您面前惹眼,她存心慪您么?」

「行了,她若不來,你又該怨她仗著身孕倚姣作媚,百般拿喬,怎麼做都是錯處。」紀雨寧笑道,「交代下去,我在花廳見她。」

觀其行止,紀雨寧雖不覺得這阮眉有犯上之心,可她懷著孩子,總歸謹慎些為妙。

至於她是純然示好或是故意做小伏低,待會兒就見真章了。

紀雨寧慢悠悠喝完了小半碗雞絲粥,又拿脂粉蓋了蓋眼下烏青,這才整理衣裙隨玉珠兒過去。

花廳內一大早卻很熱鬧,除了阮眉,府里平時兩位深居簡出的姨娘也都過來了,大抵是想看看新人何等美貌,能勾得李肅魂不守舍,順便也好為夫人撐撐場面——這會子正是用得上的時候。

不枉她素日賢德,半分不肯虧待,這人哪,總是念著舊恩的——李肅除外。

只可惜,兩位姨娘卻會錯了意,紀雨寧並不打算給新人下馬威,根本她也不覺得這是阮眉的錯處——身如飄萍,她不過是想為自己覓個依靠,倒是李肅將她帶來居大不易的京城,又肆意寵幸優待,卻不知給她埋了多少隱患。

杜姨娘和秋姨娘的目光已如針刺一般,看得阮眉臉色愈發蒼白黯淡。

饒是敷過胭粉,也能看出她眶下淡淡的青黑,可見昨夜她也沒怎麼睡好。

紀雨寧溫聲道:「可是有擇席之症?」

阮眉幾乎受寵若驚,忙垂頭囁喏,「不,奴家……妾昨晚睡得很好。」

秋姨娘輕嗤一聲,「有老爺陪伴,夢中自然香甜,若再睡不好,就該是賤命一條了。」

阮眉愈發無地自容,只能牢牢抓著衣角,避免儀態有失。

好在玉珠兒的到來為她解了圍,阮眉忙接過她懷中茶盞,近乎巴結討好般的道:「姑娘,讓我來吧。」

親自為紀雨寧沏了壺君山銀針,鄭重膝行上前,「夫人,請用茶。」

緊張得額頭都冒出細汗。

紀雨寧只看了一眼便移開視線,將茶盅一飲而盡。

阮眉如蒙大赦,又重新沏了兩盞,獻給側坐著的幾位姨娘。

杜姨娘為人老實,象徵性地抿了兩口,就算是給過面子。秋姨娘先前結結實實得寵過一陣,後來色衰愛弛,卻著實掐尖要強,正眼也不看阮眉一下,只顧同杜姨娘說話。

「還記得和咱們一道賜下的小紅嗎?豬油蒙了心,以為攀上蔡侯爺就一步登天,豈料惹怒了侯夫人,當天就被打成了死屍,用破麻袋一裹扔進亂葬崗去了,聽葬她的人說,臉上沒一塊好肉,連牙齒都被敲得稀爛,你說可不可怕?」

杜姨娘極有默契的道:「可不是,幸好咱們進了李府,夫人又不是那等嫉妒好拈酸吃醋的,這才安安分分留到今天,否則,小紅就是咱倆的前車之鑒。」

阮眉聽得喉頭髮噎,身上冒汗,想湊趣說點什麼,聲音卻跟僵住了一般,連手中茶水都不覺得燙了。

紀雨寧暗暗好笑,兩位姨娘都是李肅上峰賜下的人,出身雖不高貴,卻最懂察言觀色之道,這麼一搭一唱地就把眉娘震嚇住了。

固然是為了幫她的忙,但,紀雨寧實在無甚得意處,難道制伏一個妾室,就能讓她和李肅恢復往日的恩愛了?不,裂痕一開始就存在,眉娘的到來不過將其擴大化罷了。

看著女子臉上的窘迫,紀雨寧忽然感到深深倦意,沉聲道:「少說幾句罷,茶都晾涼了。」

秋姨娘這才近乎倨傲地接過杯盞,卻是嘗都不嘗一口,只乾脆倒進痰盂里。

可礙著夫人面子,到底沒敢再說什麼。

眉娘鬆了口氣。

散會之後,紀雨寧打算去老太太處應卯,誰知眉娘挺著個肚子艱難地追出來,。

紀雨寧見不得她這般模樣,做小伏低,一味討好,就這樣留戀那個男人,留戀府中生活?

間接也讓她想起從前種種不堪。她木然道:「還有何事?」

眉娘囁喏道:「奴家……妾是想謝謝夫人方才出言解圍……」

看得出她努力在改變從前的一些習慣,學習怎樣當賢妻良母。

紀雨寧微哂,「你倒不覺得我是故意做給你看的?」

打一巴掌給個甜棗,這本就是當家主母馴服妾室的慣技。

眉娘一笑,有些意外的真誠,「夫人倘真與我過不去,又何須假借旁人之口?何況,夫人看我的眼中並無嫉妒與怨恨,從第一面我就知道,夫人您必定是個好心腸的人。」

難為她在風塵里打滾多年還能維持一顆赤子之心,難怪李肅會對她念念不忘——身在煙花之地,卻出淤泥而不染,還能這樣柔善單純,不得不說,這姑娘也是個奇觀。

紀雨寧靜靜出了會兒神,「你當真愛慕老爺?」

眉娘雙頰泛紅,不勝羞態,可還是勇敢地道:「是。」

因為認準了這個人,中間有無數次脫離苦海的機會她都放過了,好在,如今終於守得雲開見月明——她真心實意盼著能與這家子好好相處,只要能守著自己所愛的人,此外別無所求。

眉娘猶豫了一剎,還是道:「妾腹中的這個孩子如是男胎,還望夫人您將他好好養大,哪怕不認妾都行;但,如是女胎,夫人能否允准妾身……」

她知曉自己身份不夠,不配為嗣子之母,因此也不敢妄想爭取些什麼,但,骨肉之情也實在不忍割捨,倘她懷的是對夫人毫無用處的女兒,應該能允她自己撫養吧?

紀雨寧嘆了一息,「我不會要你的孩子,無論男女,此話不必再提。」

說罷待要離開,忽然想起什麼,又回頭道:「他當初能為了富貴拋棄你一次,你怎知不會拋棄第二次?」

面對紀家求親,李肅可從未提起他曾有過一個相好的情人,那之後也未關心過眉娘的境況——這麼一個薄情寡義的男人,她怎麼還會一而再再而三地上當?

眉娘怔住。

*

在京中論起潑天富貴,長清長公主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她是先帝在世時最寵愛的女兒,名下的封地與采邑,比起親王也差不了多少,更擁有京中最大的一塊園子,號為「靜園」,冬暖夏涼,十分宜居。

每年盛夏,她都會邀請皇弟來此避暑,當然她準備的風景可就不止花草林木那樣簡單了。

楚珩看著戲台上引吭高歌、奮力扭著腰肢的舞伎們,十分無語,「皇姐,這便是你所說的驚喜?」

長清長公主笑眯眯揮著一把玉扇,磕了磕他肩頭,「怎地,還是入不了陛下法眼?」

這幾年來隨著朝政漸漸穩固,皇帝膝下猶空,長清公主倒是多了個做媒的癖好——說不得是受人指使,譬如他的母后。

長清公主忙叫起屈來,「這你可冤死我了,倘是母后交代,為何不到朝中尋覓人選,弄這些庸脂俗粉做什麼?我呢,不過是見你終日案牘勞形,想助你散散心罷了。陛下正值血氣方剛之年,為何把自己弄得跟老頭子一樣,實在無味。」

楚珩面無表情,「你所謂的散心便是找一群姑娘頂著烈日跳得滿頭大汗?再舞下去,朕瞧她們都快中暑了,還是省省吧。」

長清公主埋怨皇帝不解風情,可見裡頭的幾個確實顯出氣力不支之態,只得命歌舞暫停,將她們帶回府中歇息。

人群從面前經過,皇帝本來沒怎麼注意,可其中一個不慎掉了手絹,又誤打誤撞踩中了後面人的腳,隊伍便亂糟糟起來。

長清公主見他目光灼灼盯了半日,心下便已瞭然,揮手示意那個魯莽的婢女過來——看不出來,小丫頭片子還挺有一套,辦法雖粗糙了點,管用就好。

婢女嬌怯怯地來到皇帝跟前,屈膝行禮,「陛下萬安。」

楚珩吩咐隨從太監郭勝,「給她十兩銀子。」

果然是一步登天哪,這麼快就得賞了,長清公主暗暗稱嘆。話說皇帝一出手怎麼才十兩,會不會太小氣了點,這樣不合身份吧?

不過他是天子,怎麼做怎麼想都是應該的,長清公主便莞爾道:「皇帝,此女就交由你處置了。」

言下之意,或是帶回宮中當個美人,或是就地寵幸,都隨他意。

楚珩點頭,「如此,你帶著這十兩銀子,回鄉下種地去吧。」

婢女:……

求助般望向長公主,長清正要說話,皇帝已一本正經道:「朕看她粗手笨腳的,舞也跳不好,走個路都能掉手絹,不如回家種地來得實在,十兩銀子,夠買許多畝田地了,自食其力不是更好?」

長清公主:……弟弟你真是個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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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還是帶了點搞笑風格……下章男女主就能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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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成了我外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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