極品親戚
夏天的清晨,天光亮得極早。
謝雲書穿好短T和運動褲,打開自己房門的時候聽到祝君蘭喊了他一聲:「小書?」
「噯,媽。」
「要出去啊?」
「我去跑步,」謝雲書隔著祝君蘭卧室的門板問,「媽你要吃什麼早飯?我回來給你帶。」
屋裡傳來趿拉拖鞋的聲音,半晌后祝君蘭開門笑看他:「你想吃什麼就買什麼,牛奶別在外面買,媽給你訂了衛崗鮮奶,回來喝。」
「好。」
「帶上錢。」
「帶了。」
祝君蘭轉身回房的時候自言自語地輕嗔:「才五點,別人家小孩都恨不得睡不起,我們家這個小怪胎一早還去跑步。」
晨跑的習慣是謝雲書上輩子高中住校養成的,之後的十幾年從沒有荒廢過。
出了老槐巷就是育才大道,公交車站台和計程車停靠點已經等候了不少人,流動餐車前排著稀稀落落的隊伍。
燕京申奧成功帶來了華國真正意義上的騰飛,位處經濟最發達的長江三角洲區域內的海濱市也受益匪淺,整個城市的節奏更是如同搭上了子弾頭動車,一路風馳電掣。
這個城市的角角落落都遍植著市樹廣玉蘭,繁枝茂葉糾纏交織,筆直挺拔地矗立著,金線般的陽光透過枝丫灑漏下來,分佈成錯落的細格陰影,謝雲書從一格光影,跑進另一格光影里。
步伐有力,心情愉悅。
半個小時后他停下來,微微喘著氣,雙手撐在腰間平復呼吸,然後慢慢地往回走。
途中謝雲書看到一棟在建的摩天大樓,他認出那是未來的海濱新地標——喬園·東方廣場。
以海濱為基地的喬園集團在未來的十年裡將會瘋狂擴張,繼而成為全國最大的地產開發集團,喬園的創始人喬樂山推出並熱炒的「學區房」概念,像是水蛭一樣吸食了幾代華國人的心血。
喬園獨女喬冰則在繼承父業后蟬聯國內女首富多年。
而喬冰的獨生子江行止……
謝雲書掐斷思緒,自嘲地笑了笑。
他把目光投放到更遠的地方。
東方廣場門前的地鐵1號線連規劃都還沒出爐,華東最大的科技產業園還只是市政府辦公桌上的圖紙,幾大電商平台都還沒有上線,那些攪弄華國風雲的大人物們如今都還寂寂無名。
二十一世紀的華國乃至於世界將會迎來百年未有之大變局,如果時間的輪序沒有脫軌,如果歷史能夠繼續依循前世的軌跡發展……
謝雲書深吸一口氣,他攥緊了拳頭。
不,沒有如果,哪怕歷史的節點不能完全重合,時代的齒輪也無法逆轉,房地產,互聯網,半導體,新能源,國際金融……這些承載了未來二十年最大財富的掘金場也不會發生轉變。
——這是我的時代,時不我待。
少年在晨風中向陽而立,年輕的面龐煥發出朝陽般的光彩,眉眼裡的意氣飛揚像那夏日林梢上扇動翅翼的雛鳥,躍躍欲飛。
……
一路回程,街道上更顯熱鬧。
謝雲書提著幾個塑料袋子,安步當車地往家走。
老槐巷越走到深處就越安靜,謝雲書遠遠聽到一陣熟悉的叫嚷聲,那是他媽祝君蘭在大聲喊著什麼。
謝雲書一路小跑著到了樓下,天上飄飄洒洒地落下幾件衣服。
「祝君蘭!」謝祖望怒道,「你不洗就不洗,幹嘛扔掉我的衣服?!」
祝君蘭站在陽台上掐著腰吼:「死在外面幾天連個鬼影都不見,兒子跟我把東西搬完了,什麼都收拾好了你冒出來了,還有臉把你的臟衣服都帶回來給我洗!謝祖望你好大的臉!」
「老子又不是出去玩了!我是辦正事!我的車行明天就要開業了!」
「開你的大頭鬼去!」
謝祖望跳腳:「祝君蘭等著!老子很快就要發財了!到時候我請兩個保姆,一個給我和兒子洗衣服,一個給我們爺倆做飯,你就下崗去吧你!」
「你發!發你的春秋大頭夢!」
……
有一首歌謝雲書不確定它的出品日期,歌詞是這樣唱的,「賺錢了賺錢了我都不知道怎麼去花,我左手諾基亞右手摩托羅拉①」,代表的就是謝雲書他爸這種純樸的人發財后的淳樸理想。
謝雲書嘆了口氣,把灑在地上的衣服一件件撿起來,抖落了幾下。
幾張小紙片好像雪花一樣被他抖落下來。
竟然是好多張福|利|彩|票。
原來這就是他爸口口聲聲心心念念的要發財啊。
謝雲書回來后就沒再寫過日記,此刻又有了提筆的慾望。
「小書!」謝祖望扒著陽台喊,「幫爸把彩|票都撿好,一張都不能少,那可是我的五百萬!」
謝雲書哭笑不得,他仰著頭剛想沖他爸喊兩句,後面不遠處卻忽然響起一道陰陽怪氣的聲音:「二姐夫大清早的就喝醉了啊?五百萬?你要是中了五百萬,我就把村東頭糞池裡的屎全都吃光!」
謝雲書轉過身,表情變得沉而晦暗。
來的人有一家三口,連屎都想蹭口吃的男人是謝雲書的三姨夫齊大海,齊大海身後跟著的女人和男孩是謝雲書的三姨祝君蓮和表弟齊小龍。
謝雲書是個不負恩少記仇的人,他愛著的人有很多,不愛不恨的也不少,但真正讓他憎恨的,一隻巴掌剛好數完。
齊大海這整一家子就佔去了五分之三。
極品的親戚家家有,齊家這家子格外不是東西。
謝雲書和齊小龍同年出生,兩人是一對錶兄弟,謝雲書從小就長得跟年畫里的娃娃似的又白又漂亮,齊小龍卻黑胖黑胖,沒遺傳到祝家半點好基因。
後來兩個小孩一起上小學,念初中,謝雲書都是年級前三,中考更是超常發揮以全鄉第一的成績被招進了海濱中學,齊小龍則是去了電子中專,整天跟社會青年混在一起。
農村裡很多人愛碎嘴,一對姐妹花生出來兩個差別特別大的小孩,又丑又笨的那個就容易成為笑柄。
齊小龍的爹媽腦迴路清奇,他們不去怪罪那些碎嘴子的,反而橫豎看謝雲書不順眼,祝君蘭那張嘴也不是好惹的,她跟祝君蓮幾次唇槍舌劍之後,兩家人的矛盾日積月累,最終惡化到相看兩厭,要麼不往來,要麼往死里噴對方的地步。
齊小龍這個所謂表哥更是在謝雲書讀高中期間多次帶著他在社會上認識的人去海中門口堵謝雲書,跟他要零花錢,還對他動過手。
最讓謝雲書不能原諒的,是齊小龍得知謝雲書的性向後,他們全家在村裡大肆宣揚。
他們明明是他的親人,卻比任何人都樂於嘲笑、挖苦、謾罵自己,好像只要糟踐了自己,他們就能過年似的。
他自己的命運自己背負,但不該為此連累父母,如果不是姓齊的一家,他爸媽不會在村裡抬不起頭,被人恥笑小半輩子。
每逢春節謝雲書回家,這位三姨總要帶著一幫三姑六婆來「串門」,大過年的日子她一口一個「你們老謝家絕了根」,字字句句扎穿他父母的心。
……
「喲!小書這一身穿的,這是名牌吧?」
齊大海一家其實是在謝雲書提著東西走進老槐巷的時候剛好下公車,那會看到謝雲書的背影他們一家都沒敢認。
現在祝君蓮走近了,確認了這個穿著新衣,在陽光下好像小白楊一樣神氣的少年就是她那怎麼看怎麼不待見的外甥,頓時沒好氣道:「你媽去外公那鬧了幾天,連你四姨的錢都吞了,就是給你買新衣服了啊?」
謝雲書沉默地看著她,目光是讓祝君蓮陌生的冰鋒寒冷。
「看什麼看?」祝君蓮眉毛倒豎,「連人都不會叫,舌頭被咬掉啦?你爸媽是怎麼教你的?」
謝雲書磨了磨牙根,手心發癢。
但可惜的是,無論他有多想,他都不能動這個手。
齊大海一把搶過謝雲書手裡的塑料袋,掏出裡面的糯米粢飯遞給齊小龍,然後自己又摸了個包子出來一口咬下去:「這孩子真是一點禮貌都沒有,親戚來家裡都不知道把東西給人吃!」
「給我一個,」祝君蓮也伸手拿了個包子出來,一邊啃一邊不客氣地說,「叫你媽下來,我問問她她憑什麼從你外公那拿走四萬塊,說什麼給四梅那一份討去的,分明就是被她吞了!」
果然,他們是為了北灘河通橋的賠償款來的。
「三姨,」謝雲書冷冷地說,「我媽是從外公那拿的錢,要核實這筆錢有沒有給四姨也只有外公外婆才有那個資格,或者四姨自己出面,這四萬塊橫豎落不到你手裡一個子兒,你何必操那麼多心?」
正吭哧吭哧吃著謝雲書買的早餐的齊大海全家都是一愣。
「你個小|逼|崽|子!」齊大海第一個回神,他用油汪汪的手指戳著謝雲書腦門,兇狠道,「你在跟誰說話?」
「齊大海!」謝祖望緊趕慢趕從樓上衝下來,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新仇舊恨穿越時空的縫隙密密麻麻地砸下來,謝祖望腦門充血,目眥欲裂:「你狗|日|的一家子欺負我兒子!老子今天不把你們屎打出來算你們拉得乾淨!」
祝君蘭跟在謝祖望後面,大喊一聲:「謝祖望你接著!」
一根掃把凌空飛來,謝祖望隨手一抄,穩穩接住。
祝君蘭自己也沒空手,她拎著雞毛撣子越過謝祖望,率先衝進了齊家陣營里:「祝君蓮齊大海,從今天開始我跟你們斷絕關係!兒子,你站到老媽身後去!看我把這一家子缺德冒煙的腿打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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