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自己……被發現了？什麼時候的事？

無數疑問瞬間涌了上來，卡麗卻無暇細想。疼痛沿著喉嚨一線向下，她心裡清楚，再不做些什麼，自己就真沒了。

不再猶豫，她當著蘇涼的面一個翻滾拉開距離，旋即一手握住下巴，一手按住頭頂，使勁一旋——

她的腦袋咕嚕嚕滾落了下來。

已被汁液侵入的軀幹迅速地枯萎，反倒是被砍下的頭顱，雙眼依舊清明。

還好，起碼主意識保住了……而且這些沒見過世面的人類，肯定已經被自己嚇傻了！

卡麗暗暗給自己鼓著勁，控制著僅存的腦袋，努力往倉庫的方向滾去，然而還沒等她滾出多遠，就被一隻手給提了起來。

「還有這種保命方法？可以嘛，生命力很頑強，值得表揚。」

蘇涼將她的腦袋一路拎到桌子上，笑容和善：「正好我還有問題想請教，不如好好聊聊？」

卡麗：……

她撇開目光，望向桌下，思考著再度逃跑的可能性。蘇涼也不急，只再次拿出那個裝著人形藤怪汁液的瓶子，輕晃兩下。

卡麗驀地一震，立刻收回了目光。

「……先告訴我。」她不甘不願地開口，「你是怎麼看出來的？」

蘇涼沒說話，只將一張東西放在了她面前。

正是那張蟲族女孩給她的植物分布圖。

卡麗：「？」

「看到這個色塊了嗎？」蘇涼在一個位置上點了點，「這個顏色，代表的是樹怪。」

她手指下移，越過了兩個色塊，又點向另一個位置：「而這，才是庇護點所在的位置。」

她慢悠悠地收起分布圖，道：「你說你是被樹怪追殺時發現這裡的，可樹怪的棲息地距離這兒還隔著一片食人花和毒草地呢。哪兒來的樹怪，這麼厲害？」

卡麗：「……」

蘇涼繼續：「還有，你一上來就檢查我們的耳朵，一副曾被寄生藤迫害過的模樣。可你又說，到這兒后再沒遇到過其他人。那你是什麼時候遇上寄生藤的？在遇到樹怪之前？可寄生藤和樹怪之間也隔好遠呢。」

卡麗：「…………」

淦，早知道就該先把附近的雜草全拔了。

「好了，你的問題我答完了。該我了。」蘇涼話頭一轉，將那個方盒子放在了桌沿，「這是什麼東西？」

卡麗臉色微變，不假思索：「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一直盯著它看。」蘇涼呵了一聲，「行，那你沒用了。去死吧。」

卡麗：「……？！」

不是，這年頭審問都這麼沒耐心的嗎？你倒是再堅持一下啊？

她驚恐地看著蘇涼湊近的瓶子，面容幾番扭曲，終是剋制不住地叫了起來：「我說我說！這是種子，遣詩羅蘭的種子！」

蘇涼：「說詳細點。」

卡麗：「就是一種很能打的花！是能拿來救命的！」

蘇涼：……

哦，合著這小破草還能開花。

「救命？」一旁林暖忽然開口，「怎麼個救命法？」

「……」卡麗略一沉默，不甘開口，「在西南方向，有一個大個子，馬上就要開花了。開花后，為了繼續發育，他會吃掉所有遇到的物種，不管是動物植物……」

「而這枚種子，是唯一能制衡他的東西……前提是，她也能順利開花。」

她這話說得不清不楚，蘇涼也聽得半懂不懂，只下意識道：「那要怎麼讓這種子開花？」

「很難的。」卡麗咕噥，「她和別的植物不一樣。她不需要光，也不要土……」

「只需要聽讚美詩？」奈亞介面。

卡麗詫異：「你怎麼知道？」

奈亞明智地沒有多說，只道：「我書上看的。」

卡麗狐疑打量他兩眼，方繼續道：「對，是需要讚美詩，針對植物的讚美詩。她老家海詩星群嘛，那裡的植物都這樣。」

「但在這兒，所有的植物都進化了。她也一樣。不同的是，我們進化的是能力，她進化的是口味——她比普通的遣詩羅蘭更挑嘴，一般的詩歌她根本不稀罕，很難餵養的……」

卡麗說著，冷冷哼了一聲：「實話跟你們說吧，我和我同伴花了很大的工夫，也才勉強將她的種子喂大了一圈。如果你們也需要她的話，最好別再動我。畢竟那些能讓她長大的詩句，只有我才知……」

她望著被推到面前、足有小臂高的石頭苗苗，驀地住了嘴。

「挑嘴嗎？我倒覺得她品味不錯。」蘇涼語氣淡淡，「你還有什麼要補充的？」

「……」

「給植物打激素是不對的！」卡麗語氣悲憤。

「放心，喂的都是純天然食物，健康得很——文章本天成，懂不？」蘇涼說著，再次舉起了小瓶子，「真沒什麼要補充的了嗎？」

卡麗：……！

眼看著那瓶子逐漸傾斜，她忙道：「有！當然有！」

蘇涼動作立停：「請。」

「就算你們能讓遣詩羅蘭長大，也是沒法讓她開花的！」卡麗快速道，「遣詩羅蘭是雙子花，只有兩枚種子放在一起養才能同時開花！」

林暖皺了皺眉：「意思是還有一枚種子？它在哪兒？」

「……」卡麗卻又不說話了。

她看看蘇涼，再看看另外兩人，過了一會兒，才底氣不足道：「那枚種子的下落，現在只有我知道。如果你們想要找到她的話，就再別動我……」

「我知道你說的是哪枚了。」不料蘇涼突然開口，「藏在堡壘里的那個是吧」

卡麗一驚，頭髮絲都炸了起來：「你怎麼知道？」

蘇涼：「……」

「好的，看來我猜對了。」她轉頭看向兩個同伴，「另一枚種子就在堡壘里。」

卡麗：……

草，又被詐了。

「不會吧？」奈亞驚詫，「就我們之前待過的那個？」

「只能是那個了。」蘇涼聳肩，「而且莫格也去了那裡……」

莫格和卡麗是同類，而她手上的這枚種子正是從莫格身上拿到的。

蘇涼一開始以為，這就是莫格在堡壘里找到的東西，但現在看來，這種子本來就在他倆手裡，莫格進入堡壘，實際另有所圖。

而他真正想找的東西，應該就是卡麗所說的，「另一枚種子」。

「可那堡壘還被繁噬佔據著。」林暖道，「回去會很麻煩」

「那就別去找了唄。」奈亞開口，「生存優先。」

他剛才檢查過了，這個庇護點保存得很好，物資也充足，沒有其他的敵人存在。足夠他們三人撐過十五天了。

卡麗聞言，卻是一聲冷笑。

林暖蹙眉：「你笑什麼。」

「笑你們短視唄。」卡麗冷冷道，「你沒聽到我剛才說的嗎？那個大個子一旦開花，會吞噬掉所有遇到的物種——你以為在它面前，這個破地方能撐多久？」

蘇涼眸光微轉，緩緩坐直了身體：「那個大個子，到底是什麼？」

卡麗畏懼地看著她，卻又閉緊了嘴。

蘇涼笑了一下，將手中小瓶子倒了過來，所有液體盡數落在地上。

「誠意。」她將空掉的瓶底展示給卡麗看了一眼，再次發問，「你說的那個大個子，到底是什麼？」

卡麗瞪著空蕩蕩的瓶底，眼神間似有掙扎，好一會兒才道：「潛土鍾——那個大個子，是變異的潛土鍾。」

「啊。我知道那個。」奈亞叫了起來，「潛土鍾，最霸道的植物。幼年期會捕食昆蟲，等營養充足后，就會進入花期，之後開始捕食周邊的植物和小動物——有成年潛土鍾所在的地方，往往寸草不生，所以它們也叫死亡鍾。」

「對，但那個是變異的，更厲害。」卡麗介面，「那株潛土鍾進化出了移動能力，能在地里行進。而且在幼年期，就能吃……吃那種富有很多蛋白質的碳基生命了。」

她本來想說吃人，但怕惹得蘇涼他們不高興，就換了個比較委婉的說法。

「能夠移動？」蘇涼聞言一怔，扭臉看向其他人，「之前郵件里不是也提到一個能移動的植物？」

「對，有。」奈亞忙轉身從機器人那兒調出郵件，點頭道，「郵件里說那個植物襲擊了聯合防衛部的地下據點，聯合防衛部被迫轉去武器庫，並開始組織對那植物的反擊……」

「嗯，反擊——差不多團滅的那種反擊。」卡麗又是一聲冷笑，「他們幾乎全軍覆沒，也沒能收拾掉那株潛土鍾……不過也多虧那次亂斗，我們才能趁機拿到遣詩羅蘭的種子。」

遣詩羅蘭和潛土鍾是自然界的天敵。無所畏懼遇啥吃啥的潛土鍾，唯獨不會出現在遣詩羅蘭的附近。因此，當時的聯合防衛隊，其實是有利用遣詩羅蘭來驅逐潛土鐘的想法的，甚至為此搞來了一對變異的種子。

但它們終究是沒派上用場——當時這個星球已經被變異植物佔領了大半，人類對植物的信任度降到了最低。他們無論如何都不願將命運交給另一株同樣變異的植物，最終選擇用自己的方式反抗。

然而寄生藤們不同。他們比人類更清楚植物間天然克制的強大，也更相信遣詩羅蘭的威力。

「我的同伴當時混在武器庫的隊伍里，趁亂偷走了那一對種子，並將種子帶回了堡壘——那他們不知道，那裡已經被繁噬侵佔了。」卡麗說著，臉色沉了下來，「我的同伴被啃噬殆盡，剩下一枚種子也被丟在了那裡……」

「原來如此。」奈亞恍然大悟，旋即面露詫異，「等等，你的意思是——聯合防衛部的反擊戰，已經打過了？」

「對啊。」卡麗理所當然，「他們發現打不過，只能將潛土鍾封在了武器庫里，並選擇放棄這顆星球，集體遷移——不然這庇護點怎麼會一個人都沒有？」

「可那封郵件……」奈亞皺眉，一旁的蘇涼忽似明白了什麼，臉色瞬變。

「草，我們搞錯了時間線！」

他們在看到那些未讀郵件時，想當然地將自己所在的時間點和郵件的時間戳進行了對標，從而認為「反擊戰」一事尚未發生；但實際上，在這個時候，反擊戰早就已經打過了。

當然這不是關鍵。

「關鍵是，那個潛土鐘被封在了武器庫……」蘇涼抿唇，「愛雅他們大概多久能到哪兒？」

奈亞拿出地圖看了一眼，飛快地心算了一下：「如果他們腳程和我們差不多的話，這個時候肯定已經到了。」

蘇涼：「……」

這特么就很尷尬了。

愛雅他們選擇的是打boss的線路，所以會先去武器庫補充物資——但誰能想到，boss已經在那兒等著他們了呢？

「別想了。」林暖看蘇涼臉色變化，還以為她是在擔憂他們的生命安全，嘆了口氣，「優先保自身最重要。」

「……我現在就是在擔心自身安全好嗎？」蘇涼抬頭扶額，「你沒聽奈亞說嗎？潛土鍾營養夠了，就會開花……」

「哈，意思是還有人上去送外賣咯？」卡麗看熱鬧不嫌事大，「送了幾個人啊？」

蘇涼乜了她一眼，沒好氣地比了個四。

「那還好啦。」卡麗道，「四個碳基生命，哪怕全吃了也不夠。不過之後他肯定會出來覓食了……」

她嘲諷地抬起下巴：「沒開花的潛土鍾只會吃動物。你們自求多福吧。」

蘇涼沒好氣地瞥她一眼，正要說話，腳下忽然一個搖晃。

眾人皆是一驚。面面相覷片刻，奈亞忽然跳了起來，衝到角落，調出庇護點自帶的潛望鏡。

用潛望鏡可以輕鬆看到地面的情況。奈亞湊上去看了會兒，臉色蒼白地轉過頭來。

「土地在塌陷。」他難以置通道，「西南方向，有什麼巨大的東西正在移動，但我看不清……」

蘇涼皺了皺眉，衝上去接過了潛望鏡。一眼望出去，剛巧看到一個在地平線上起伏的黑色輪廓，尺寸悍然如山，張開的嘴巴彷彿巨大的陰影，正毫不客氣地吞食著面前的泥土與植被……

好的，看來愛雅那批外賣已經送到位了

蘇涼暗暗扶額，再細一看，又覺出不對。

她回過頭來，看向卡麗，呵了一聲：「不好意思，看來你也在它食譜上了。」

卡麗：「……？」

「它頭上有花。小小一朵，粉色的。我看到了。」蘇涼比劃了一下，「而且它確實在吃植物。」

卡麗：「……」

「草。」她突然想到了什麼，臉色大變，「你說的那四個人里，該不會有蟲族吧？」

蘇涼：「有兩個，怎麼了？」

「什麼怎麼……蟲族蛋白質含量高啊！」卡麗急道，「他這回肯定吃飽了！」

一吃飽，就要開花。一開花，就是無差別獵食，在這裡的生物，包括她在內，一個都別想逃！

就像是呼應她的話一般，地面忽然更劇烈地搖晃起來，燈管閃爍，頭頂土塵簌簌落下。

林暖擰眉，看向蘇涼：「怎麼說？」

是選擇在這進行抵抗，還是返回堡壘，放手一搏？

「……回堡壘。」蘇涼思索一瞬，果斷道，「要用植物打敗植物。

「可那株繁噬也很兇啊？」奈亞搔頭，「而且怎麼過去？我們一路走過來，可花了兩天時間！」

蘇涼抿唇不答，卡麗卻叫了起來：「我知道怎麼過去！」

在眾人的目光下，她努力抬起了臉：「我有一條私藏的地道，直通堡壘，但入口只有我……知道。」

說到最後一句時，她不知為何猶疑起來，不住瞟向蘇涼。

其他人也跟著看過去，蘇涼攤手：「別看我，這個我真的不知道。」

聽她這麼說，卡麗登時鬆了口氣，喊得也更來勁了：「我可以帶你們過去，但我有條件！第一，你們不準再動我！要跟我道歉！第二，你們要幫我找個身體，要好看的，還要有肌肉！第三，你們每個人都要接受我的蟲……藤……」

她怔怔望著蘇涼從口袋裡掏出的另一個小瓶子，聲音漸漸低了下去。

儘管身體搖晃，蘇涼卻還是那副不緊不慢的樣。瓶子微微傾泄，一點液體滴在卡麗原本的身體上，發出滋的聲響。

「你還有什麼條件？繼續說。」她悠悠道，「我都聽著呢。」

卡麗：……

？這特么就是你說的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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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麗：卑鄙的外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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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本天成」句：出自陸遊《文章》，全句為「文章本天成，妙手偶得之」。感謝在2021-06-1518:35:51~2021-06-1616:13:2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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