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襯衫的價格是九鎊十五便士。所以你選擇A/B/C/D項，並在答題卡上標註你的答案。」

——所有經歷過華國高考的學生，多少都會對這句話有點印象。在蘇涼的記憶里，它還一度被玩成了梗。

雖然這句話經常出現在英語聽力考試中，但它並不是真正的聽力題，而是試聽的一部分，跟在一道關於襯衫價格的英語例題後面，用中文念出，相當於規則示例。

這也是為數不多蘇涼能順利背出的，和「考試聽力」有關的內容——畢竟作為一個偏科學渣，她唯一接觸過的聽力就是英語聽力，而且她的英語是典型的聽說閱三絕，爛到令人不忍直視的那種絕，要她直接背出英語聽力原文，未免也太強人所難。

蘇涼一開始也挺苦惱，不知道這句話能派上什麼用處。直到她發現，這個世界，也是有「考試聽力」的。

還是言靈聽力。

「考試聽力」雖是出自蘇涼腦子的隨機言靈，但不代表只有她以前接觸過的內容才能用作言靈。系統只是利用她腦子裡的認知生成了一個概念，只要符合這個概念的，都可以用作言靈。

在蘇涼的認知里，只有出自她故鄉的古詩散文才能稱為「古詩文」，所以這個言靈中，就只包含那些古詩散文；在蘇涼的認知里，只要是在考試中播放的聽力內容都可以算作「考試聽力」，所以不管是「九鎊十五便士」還是言靈聽力，都可以算在其列。

只是那些言靈聽力題的技能效果都非常單一……蘇涼在練習場試用過，不管念的什麼玩意兒，都只能用來當定身硬控使用。最多就是控制時長不同。

可配上「九鎊十五便士」，就不是這麼回事了。

畢竟，在那句魔性的「九鎊十五便士」之後，還有後半句不那麼魔性的話——「所以你選擇B」。

*

直播空間內。

望著被炸成沫沫的怪物屍首，彈幕一時沉寂。

沉寂之後，便是鋪天蓋地的刷屏。

「厲害」、「絕了」之類的詞不住從虛空中劃過，中間夾雜著些許真情實感的困惑——他們還是沒明白，怎麼那怪物突然就炸了？

立刻就有好心人在彈幕里幫著解釋了：【因為那題的選項B就是怪物大爆炸啊！】

【雖然不懂九鎊十五便士是什麼東西，不過後半句很明顯了，就是指定了選項B的效果】

【這波？這波是連招啊！前一句出題加硬控，同時成為後一句的關聯對象。然後用那句什麼便士直接指定選項答案來打出效果，絕了！】

好心解釋的彈幕一波波刷過去，原本不懂的觀眾，也漸漸明白了過來。

更有想得遠的，瞬間領悟到了這套言靈連招的妙處。

一般的言靈，一句話打出來能用幾個效果？只有一個。

可按照蘇涼的這個打法，一道選擇題四個選項，等於有四個備選效果，而她只要再念出後面的「九鎊十五便士，所以你選擇……」，就可以在四個效果里任選自己中意的一個效果打出——

這也太爽了！

教練，我想學這個！

【這選手的言靈是很有意思！】萊恩的同好也興緻勃勃地給他發私信，【還真跟你說的一樣！】

萊恩：……

不，它不一樣！

萊恩痛苦捂臉——他是真沒想到，蘇涼自己拿的言靈居然不是古詩文……

倒不是覺得蘇涼現在的言靈不厲害，問題是這言靈完全沒那種藝術之美啊！

而且他有種直覺——這言靈雖然效果也不錯，但兩相比較，或許還是沒之前的古詩文好用。

……

如果蘇涼能聽到他的心理活動，她一定會說，自信點，把「或許」去掉。

這玩意兒就是沒古詩文好用。

狹窄的樓梯上，爬滿欄杆的藤蔓們正如同爬蟲一般窸窣遊動，揚起軀幹。蘇涼警告地瞪了它們一眼，謹慎地後退一步，伸手扶牆，穩住了身形。

這言靈效果是可以，但副作用也大。先前在練習場時，她連著用了兩句古詩言靈，還都是憑空造物的範圍技能，也只是略感疲憊，可現在，她只用了一次「九鎊十五便士」，就感到身體變沉了。

看來這招也不能多用……蘇涼暗嘆口氣，拿起真題集，又飛快地念了道聽力真題，趁著所有藤蔓被定住的幾秒鐘，再次踏上扶手，跳回管道的外壁，靈活地爬了下去。

這一回，她沒再遇到什麼怪物，非常順利地來到了一樓。

她撿起掉在樓梯邊上掉下的球棍，小心翼翼地推開通道門，卻見大廳內一片空蕩，比樓上的走廊死寂更甚。

……也更綠。

大廳里，處處可見那種兔頭形狀的綠盆栽。牆面和桌椅上，也長滿了綠色的藤蔓，一眼望去，不知道的還以為自己是到了生態園。

蘇涼謹慎地躲在門后，若有所思。

她覺得自己好像摸到點這次言靈戰的主題了——很明顯，這波是植物大戰倒霉蛋。

就是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情況？是只有她一人被投放到這裡了嗎？怪物是只有方才那一種嗎？打完就死了，都沒個裝備給自己舔舔？

蘇涼想起樓上走廊一排緊閉的房間門，突然有些後悔。她當時只顧找人，忘了先去搜刮下裝備。

也不知道這層樓有沒有什麼能搜刮的……蘇涼思忖著，目光在大廳間搜尋起來，視線落在遠處的半圓形房間上，忽然頓住。

她認得那地方。那是用來進行參賽登記的房間。不過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那房間門口，正停著一個機器人——那機器人上的指示燈還在閃爍，似乎可以使用。

蘇涼眸光沉了下來。

她之前留意過，不光是她的房間，整個樓層，都被拆去了可以聯網的裝備。而這個智能機器人，不會沒有類似的功能。

但它還存在著。

那是不是說明，這機器人身上，可能攜帶有提示之類的東西？

蘇涼打定主意，貓著腰悄悄靠了過去。

然而沒走幾步，她又驀地停下了腳步。

她感受到了視線。

這地方明明一個活人都沒有。但她就是有一種揮之不去的，被注視著的感覺。

蘇涼微微側頭，耳朵靈敏地捕捉到一些細微的摩擦聲——綿密的、窸窣的摩擦聲。

她曾經聽到過類似的聲音。從藏著怪物的水管里。

蘇涼眸光微轉，果斷後退，轉身就跑。那聲音似是沒想到她會突然轉向，明顯一頓，緊跟著又更快地響起來，下一瞬，便見一道身影從桌子後面跳了出來，直直地朝著蘇涼撲去！

又是那種瘦長的、暗綠色的人形怪物！

蘇涼聽到腦後聲響，頭也不回地向下一矮身子，揮起球棒反手就砸了過去！

球棒重重落在怪物的腦袋上，發出一聲黏膩又沉悶的聲響。

形狀古怪的腦袋隨著那沉重的一擊，咕嚕掉落下來，摔在地上，化為一地的藤蔓碎塊，滲出一灘腥臭汁液。

緊跟著，卻又見那怪物頸上綠植竄動，轉眼便又編織成了一個新的腦殼。

蘇涼：……

懂了。這東西平A打不死。

蘇涼當機立斷，收起球棍，拿出了真題冊。誰知下一秒，又聽一陣刺耳聲響，又有數個瘦長身影，緩緩自四面八方的陰影處走了出來。

蘇涼：…………

好嘛，不僅難打，數量還多。

蘇涼一眼掃過去，起碼有八九個。她二話不說，念起試題，念完接了個「九鎊十五便士」，直接炸了一波，誰知剛炸完，又見好些綠色影子搖搖晃晃地探出頭來……

蘇涼默了。你們特么屬地鼠的嗎非要輪著出來？

又用過一次九鎊十五便士，還是大範圍群攻版的，饒是蘇涼精神力強大，這會兒也有些虛了。她心念電轉，果斷開口：「聽力環節到此結束，現在你有兩分鐘的時間，將答案轉塗到答題卡上！」

語畢，所有怪物動作齊齊一停，蘇涼毫不猶豫，扭臉就跑，目標直指大門。

她方才所用的言靈，和普通的聽力題一樣，都能起到定身的效果。不同的是，這句的控制時長最長可達兩分鐘，但極不穩定，具體效果因人而異，某些個體甚至連幾秒鐘都定不住。

……蘇涼對此的理解是，這兩分鐘是塗答題卡的時間。但考試時總有些神人，邊聽就邊把答題卡塗完了，所以根本不用兩分鐘……

不論怎樣，先跑就完事了。

備戰區的大門和大廳間還有一條寬敞走廊，走廊與大廳之間則另有一道安全門。安全門此時正開著，走廊和大廳里各有一個對應的操作台。蘇涼衝到走廊入口，對著門邊複雜的操作台怔了一秒。

確認過界面，是我不會用的東西。

於是蘇涼直接一球棒敲了下去。

砰的一聲，操作台被砸得稀爛。系統自動進入防禦模式，安全門快速合起。蘇涼順手將稀爛的操作面板扯下來往後扔去，自己則猛地向前一撲——

一個率先恢復行動能力的怪物正好撲來，面板神准地砸在它的頭上，將它阻了一阻，同一時間，蘇涼蜷著身體閃進了走廊內部。

安全門轟然關上，整個過程不過眨眼。

蘇涼沖得太急，胳膊在地面重重擦過，蹭得作痛。她捂著胳膊站起身來，望著面前緊閉的安全門，剛想鬆一口氣，忽聽嗤地一聲——

兩根細藤從安全門的縫隙中鑽入，分作兩邊，努力掰著合攏的金屬門板。

蘇涼抿了抿唇，拎起球棍正要上前，卻聽身後又是一陣巨響！

她詫異轉頭，只見原本關得好好的大門，這會兒警報正嗶嗶作響。整扇門亦是在微微顫抖。

大門的外面，另有人在撞門！

蘇涼心中登時一緊。

安全門的後面，是那種瘦長怪物。那大門的外面，又會是什麼？

不待蘇涼細想，面前的大門已被大力破開。蘇涼瞳孔微縮，下一瞬，話語出口——「後面！」

說完，一個閃身，露出了正被掰得搖晃的安全門。

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個人影從大門外邁了進來，手中兵器鋒芒奪目，寬帽檐下，是一雙閃著冷光的金琥珀色的眼瞳。

正是林暖。

……終於要來了！

萊恩終於看見了挽尊的曙光，立刻激動地給同好發起私信：【這是那女孩的同伴！他用的才是我說的那個詩句言靈，充滿詩意含義豐富韻律優美，你聽了就知道了！】

同好：【……哦。】

萊恩：【這次是真的！信我！】

雖然他也不知道這獸人後來到底學會「古詩文」沒有……但他相信蘇涼！講不定她真有什麼神奇的教學方法呢？

萊恩的心懸了起來，實際上，他從昨天起就抓心撓肺地惦記著蘇涼教他的言靈了。而幾乎是同一時間，安全門的縫隙被細藤撐開，更多藤蔓揮舞著，涌了進來。

安全門終於完全失守，破了開來。

那個慘綠色的的瘦長人影，揮動著兩條長到詭異的大長腿，搖搖晃晃地走進了走廊。

「留神，這東西肉搏打不死。」蘇涼說著，謹慎地往旁邊挪了兩步。

林暖點點頭，驀地抬起手中的武器。

那是一柄長約一米的冷兵器，瞧著像劍，兩邊開刃，整體卻稍彎，中間掛著一排尖牙般的裝飾物，隨著他的動作碰撞輕響。

蘇涼沒見過這種東西，而彈幕已經有懂行的在科普了——這叫「牙」，是獸人族的傳統兵器。但即使是獸人，現在用這個的也很少了。

時代早就變了。

林暖握著這柄早該進博物館的兵器，神情和手都很穩。

根據傳統，獸人每殺死一個獵物，都要取下其牙，掛在自己的兵器上。所以這東西才叫「牙」。而林暖的兵器上，正掛著長長一排的尖牙。叮叮噹噹，閃著雪光，像是無數搖晃的小月亮。

他將這掛滿月亮的野蠻兵器橫在身前，屏息斂目，緩緩念出不久之前，剛從蘇涼那裡學到的詩句——

「斷！竹！」只聽他鏗鏘有力地喊出兩個字，充滿氣勢地將手中彎刃一揮。

……誒？

被劍氣劈中的怪物愣了，正屏息等待的萊恩也愣了。

他一時都沒反應過來，本能地以為後面還會有幾個字。不想林暖的言靈再無後續，倒是他的同好，又發過來一封私信：

【這就是你說的，充滿詩意含義豐富韻律優美的……詩句？】

萊恩：……

問得好。我也想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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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恩：論努力賣安利卻總被官方背刺是一種怎樣的體驗【痛苦面具.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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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摘要出自劉勰《文心雕龍·通變》。

黃歌《斷竹》，質之至也，大概翻譯一下就是「黃帝時期的詩歌《彈歌》，是非常質樸的」。

林暖所用的「斷竹」，就是出自《彈歌》，具體下章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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