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 章 奇楠香
張導說他的電影要過段時間才會開機,算算時間至少要等到開春時節,讓我先放鬆心情好好過個年,畢竟正式拍攝之後,他就不會這麼好說話了。
自從無需看旁人眼色之後,張導拍戲時只要資金尚能周轉,就不在意拍攝周期只看重電影質量,因此他的電影從劇本潤色到籌備、拍攝,往往是一個較長的過程。同樣的,他並不喜歡手下的主演軋戲,怕演員找不到狀態。
開機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要全神貫注投入到他的電影之中。
在等待開機的過程中,張導希望我能控制飲食減輕體重,好讓上鏡時的身材顯得單薄一些,更符合前期少年時的人設。隨著電影的拍攝,後期則需要將肌肉再練回來,增加成年人的厚重感。
根據劇情和人設進行外形管理,是演員基本素質,我當然應下。
試鏡結束,與張導也聊過,我離開了房間。
剛出門,小戴就激動地迎了上來,連連發問:「吱吱哥!是不是過了?!是不是過了?!」
我們沒有上車,雖然站的地方隱蔽,但路邊仍有零零星星的行人經過,有人被她的聲音吸引,扭頭看了過來。
我將鴨舌帽壓低了些。
小戴立刻意識到不對,壓低了聲音說:「我們先上車!」
說完便跑去開車門。
上了保姆車,小戴繼續興沖沖說道:「我看到別的演員都先出來了,只有吱吱哥半晌不見人,所以我就猜肯定是試鏡通過了!」
我笑著點頭:「是通過了。」
「哇!」小戴歡呼一聲,樂顛顛地傻笑起來,「張導的電影誒,聽健哥說是要衝獎的!吱吱哥都拿過視帝了,那些黑子還用你非科班出身來黑你,等你拿了影帝,咱們就堵死他們的嘴!」
「他們不會看這些。」我說,「我們好好做自己的事就行。」
「說的是,我不跟他們一般見識。」
「走吧,回公司。」我說,「接下來還有得忙。」
雖然通過了試鏡,健哥可能也已經接到了消息,但還要回公司一趟。
我是一嶼的演員,儘管因為蔚先生的緣故,在與公司的合同中擁有極高的自由度,但許多東西仍舊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簽約等事還需要走公司流程。
趕快將這事敲定下來,又該要開始忙別的,眼看著新曆新年過去,春節即將到來,馬上就要進行《全城通牒》的宣傳。《全城通牒》是春節檔,除了最後的那個雪景,其他部分早早就進入後期製作,能趕上寒假上映。
這麼一想,今年的春節仍是一如往年,兜兜轉轉忙碌不得閑。
這樣也很好。
我掏出手機,打開通訊界面。
果不其然,健哥幾分鐘前發來了祝賀的消息,並讓我儘快趕去公司開會。
我轉向司機:「吳師傅,麻煩去公司。」
吳師傅點頭:「好的。」
就在這時,小戴忽然出聲打斷:「吳師傅等等再開車!」說完,她伸手指向前方轉頭問我,「吱吱哥你看,那是不是蔚總的車?」
蔚先生?
我順著她手指的方向看去。
——那略有些隱蔽的角落裡停著的,確實是蔚先生的車。
與許多有錢權的上位者一樣,蔚先生也有許多豪車,他本身其實並不算多愛車的人,但車子不知不覺就已經數量可觀。他的每處住宅都停著幾輛,城郊還有一處車庫極大的住宅,專門用來存放不常開的車。
一般來講,我都無法記住他所有的車,更遑論小戴。
之所以一眼便能認出來,是因為這一年來,蔚先生幾乎沒有換過車,只要沒有特殊情況,始終開的是這一輛。久而久之,我身邊的人都養成了見車識人的能力。
蔚先生顯然也看到了我們的保姆車,車朝這邊開過來。
助理呂誠下了車,走過來敲了敲我們的窗戶。
司機搖下窗戶,呂特助便俯下身來:「何枝先生是要回公司嗎?正好蔚總也順路回去,邀請您同行。」說完,他又看了小戴和司機一眼,笑問:「兩位不介意帶我一程吧?」
「不介意……」
小戴這麼說的時候皺著眉,眼神顧慮地偷看了我一眼。
她這神情,彷彿我要去見什麼洪水猛獸一般,嘴上說著不介意,實際快要將「我很擔心」四個字寫在臉上。想必是知道了蔚先生是我的金主而非戀人,所以態度才會與原來全然不同。
換作是從前,她早該一臉壞笑催我去見人。
「方便。」我下了保姆車,問呂特助,「請問蔚先生來多久了?」
呂特助回答說:「有一會兒了,但是剛剛才將車開過來,蔚總想第一個恭喜何枝先生試鏡通過。」
如果是這樣,那我動作需要快一點,哪有金主久等的道理。我正要轉身朝蔚先生的方向走去,卻被呂特助叫住了。
我問:「還有什麼事嗎?」
「何枝先生,有些事我說可能不太合適,但是我認為何枝先生還是知道一下比較好。」呂特助忽然神情認真起來,「上次何枝先生拍攝香水廣告,蔚總不是路過,是專門推了工作過去探班的。之前有段時間蔚總見不到何枝先生,心情一直不是很好。」
聞言,我微怔。
一直以來,呂誠對我態度都很好,幾乎與對待蔚先生無異。偶爾,他還會跟我透露蔚先生的一些情況。
比如這一次。
我並不意外蔚先生能這麼早便知道試鏡通過的事,只意外他會過來這件事。上周我在家裡宅了許多天,和他幾乎日日相對,工作時間他還要特地趕來。
認真算起來,這段時間我們見面比從前任何時候都頻繁。而時間再往前追溯,我們分明有過一個多月都甚少聯絡的時期。
一時間,我分不出他究竟是逐漸冷淡,抑或是其他。
事實似乎和我預料的有些出入。
「我知道了。」我對呂特助說,「謝謝你。」
呂特助:「應該的。」
.
我走到蔚先生的車邊,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還沒來得及坐進去,眼前就被馥郁的紅色鮮花佔據——原來是蔚先生遞過來一大捧花,等著時機舉到了我的眼前。
他說:「恭喜試鏡通過。」
「謝謝蔚先生。」
我笑,接過阻擋視線的花,往下抱了抱,望進蔚先生深邃的眼裡。
他眼底是有笑意的,儘管淺淡,難以捕捉。
「坐。」他說,「我帶你去公司。」
我抱著巨大的花束,坐在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啟動之後,蔚先生時不時便回頭看我一眼,不知為何,我從他的動作中看出了一絲心神不定。他頻頻側頭,我便頻頻回視,兩人的目光數次在碰撞到一起。
我幾次開口想問一句「怎麼了」,可一旦我看過去,他就會躲避般移開目光,目視前方認真開車。
車裡的氣氛有些凝滯。
過了許久,蔚先生終於開口了:「不看看花里的卡片嗎?」
我頓時明白了。
從前殺青的時候,蔚先生總會送我花,花中附有卡片,寫著一兩句簡單的祝語。只是許多時候花都是經由他人手送來,我拿到便會打開卡片,今天從蔚先生手中接過花,竟是忘了這件事。
原來他是在意這個。
「當然會看。」我朝他輕笑,「但蔚先生不介意我當著你的面打開嗎?」
他搖頭,我甚至從他平穩如常的語氣中,讀出了一些躍躍欲試。
「看吧。」
卡片沒有露在外面,我從妍麗的花束中間尋找,看到一抹白色邊緣后,便將其拿了出來。怪異的是,卡片上的祝語依舊是簡單明了的恭喜和署名,與從前一般無二,但它的末端卻系有一根細長的絲帶,連接著什麼東西。
蔚先生不再心神不寧,他穩穩把住手中方向盤,用餘光看過來:「送你的禮物,拿出來看看。」
我依言將絲帶抽出,它的末端連有一個精緻的禮物盒。
打開禮物盒,裡面是一串奇楠香的串珠。
奇楠香又名迦南香,是沉香中的極品,價值連城不可多得。我之所以能認得出,是因為蔚先生也有一串相似的串珠,據說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遺物。
看清禮物的剎那,我幾乎是下意識地看向蔚先生的手腕——
他的串珠還在。
那瞬間,我竟鬆了一口氣。
幸好不是猜測的那樣。
然而等我反應過來自己想了什麼,不覺恍惚了片刻——大概是因為鼻息間滿溢花束的馥郁馨香,過於醉人,所以腦海中才會隨之充斥不真實的、虛妄的想法。
為什麼要擔心蔚先生把他母親的遺物贈予自己呢?
未免自大了些。
他就算有想送的人,總歸也不會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