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師9
碧華君強勢插話:「就算如此,也不能證明這小孽障就是清白無辜的。不然,為何這迷心術不在別處,偏偏出現在他的住處?」
「而且,本君門下弟子,皆出自高門望族,絕不會做出竊丹行徑,唯獨他有下手機會,不是他,還會有誰?」
長淵輕一呵。
「我還以為,碧華君首先關心的該是為何一十四州會突然出現魔物。」
碧華君不由轉頭,看了這人一眼,臉色青白交加,十分不好看。
心道這人是吃錯藥了么,平日里他不是最嫌麻煩最不愛管閑事么,怎麼今日處處與她作對。
但她畢竟天生神女,高高在上慣了,依舊矜傲道:「本君現在便是在查探此事。一十四州素來戒備森嚴,又有赤霄劍氣鎮壓,尋常魔物根本沒有靠近機會,唯一可能,便是有心懷不軌者,偷偷將不幹凈的東西帶了進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寬厚如南山君,也有些看不下去,皺眉道:「碧華,你這是何意,難不成你還懷疑,這小傢伙與魔族勾結?」
碧華君冷笑:「這不是明擺著的事么。」
「你——」
「你呀你,這小傢伙不過是一個修為低弱的小小少年,怎麼可能會使用迷心術這樣的高級術法,你也太高看他了。」
碧華君卻寸步不讓。
「知人知面不知心,那些魔族人向來陰險狡詐擅於偽裝,你怎麼就確定他一定不會。你莫忘了,當年魔族中會使用迷心術的魔修,最小的只有九歲。連——」
碧華君若有所指的瞧了眼長淵。
「就連咱們天生劍心,大名鼎鼎的戰神大人,都險些著道。」
這事兒不少人都知道。
當年長淵血洗魔窟時,魔族血池裡忽然爬出來一個小小少年,抱緊長淵腿,軟軟糯糯的喊著師尊,眼睛晶亮,神色孺慕,純凈的彷彿懵懂孩童,手握赤霄,一直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的長淵,不知為何竟真的晃了下神。便是這一剎那的失誤,給了魔君問天偷襲機會。
問天拼著最後一口氣息,將一道劫咒打入長淵體內。
幾乎同時,魔君頭顱亦被斬於赤霄劍下。
回來后不久,長淵就收了天君之子、天族太子墨羽為徒。
後來就有傳言流出,當年那突然出現在血池裡的魔族少年,長著張和墨羽一樣的臉。否則為何之前天君軟磨硬泡了幾次,長淵都不肯鬆口收徒,那一戰之後就突然轉變態度了?
碧華君的話勾起一番舊事。
其他中神小神聽得此言,看向昭昭的目光頓時又變得狐疑。
昭昭沒想到今日自己竟能接連被扣兩回屎盆子,就算心性再沉煉,也不過一小小少年。
不由含著半分委屈半分憤怒哼道:「我沒有。」
「你們不過就是瞧我無依無靠,沒有師父,才敢這樣欺負我。」
「若是我也有一個厲害的家世,一個厲害的上神師父做靠山,你們還敢這樣懷疑我么?」
「你們要殺就殺,要剮就剮,左右我沒做過的事,我是不會承認的。」
少年彷彿炸毛的小獸,撂下一番驚世之言。
而後便輕哼聲,別過臉,不再看眾人,寶石般漂亮的眼睛里,卻是霧蒙蒙的,覆著淺淺一層水汽。
要是師父還在,才不捨得他這樣受委屈。
師父。
想到這個陌生而遙遠的詞,少年心裡驟然一酸,忽然連一直茁壯紮根在骨血里,風吹不折雨吹不倒的生的信念都如泄氣的皮球般,蔫噠噠皺巴了下去。
他一路咬著牙撐到現在,不過是想尋找師父的轉世。
可是兩百多年過去了,這世上,真的還會有師父出現么。
如果沒有。
他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但師父走得時候留了鱗片給他,告訴他,只要鱗片不滅,他的魂魄就存在三界的某處,不會消散,就有再世輪迴的機會。
這三百年來,
師父的鱗片一直亮著。
所以他從未放棄過希望。
如今——
少年心口被巨大的委屈填塞,又無處可以尋找安慰。
便低下頭,眼淚豆子似的往下掉。
眾人本來還憤怒昭昭的狂妄無禮,此刻見方才還囂張桀驁如同小狼崽的少年,此刻又小貓似的,委屈巴巴的哭了,一時都愣住。
畢竟,把一個孩子逼哭,實在算不得什麼光彩事。
「行了,莫說廢話了。」
一直冷淡著臉沒說話的長淵忽收回凝在指尖的一縷劍氣,道:「再磨蹭,魔物真要跑了。」
眾人一愣,一下沒明白這話深意。
一白衣仙官忽然急急來報:「南山君,不好了,數日前你關押在廣寒鏡中的那隻饕餮鬼不見了!」
南山君神色一變。
「原來是這魔物作祟。」
「可查出魔物下落?」
仙官搖頭:「依您吩咐,魔物一直關押在鎖妖殿里,除看守弟子,其他人都不得擅自靠近,若不是方才有新弟子迷路,誤闖到殿外,發現看守弟子被打傷,只怕現在都無人知那魔物逃掉了。」
這下連碧華君面色也凝重起來。
「鎖妖殿外布有誅魔陣,一旦妖邪擅自外逃,會觸動陣法,被陣中三昧真火燒成齏粉。那魔物竟能穿過誅魔陣逃出,絕非尋常魔物。一個饕餮鬼,怎會有如此能耐。」
南山君道:「只能抓到再細細審問了,如今州內都是新入學弟子,這饕餮鬼又最擅長附身術,狡詐無比,須得儘快將其緝拿,免得傷著那些孩子。碧華,還有長……那個梵音——」
南山君回頭。
就見雕花木椅上已空空如也,哪裡還有長淵蹤影。
這傢伙。
總神出鬼沒的。
南山君只能順勢和其他中神小神道:「勞煩諸位一起襄助,切勿讓那魔物跑了。」
**
長淵半途離開,是因為舊傷突然發作厲害。
結果沒走兩步,就聽後頭傳來一道脆生生:「梵音仙官!」
長淵不由挑眉。
他走得悄無聲息,這小東西怎麼發現,還追上來的。
「剛剛多謝仙官證我清白。」
「我……」
少年仰頭,眼睛還紅紅的,霧盈盈的,水汽未散。和方才在殿中要撲起來咬人的小狼崽模樣判若兩人。
「我……我之前也不是故意要破壞禁制闖進後山的,我只是太仰慕戰神,太想拜戰神為師了,我修為低弱,學問差,出身也不好,旁人都有推薦信,我只能靠自己,可我修為那般微弱,光靠自己,只怕下輩子也拜不了師,我只能鋌而走險,試旁人不敢試的法子,我也不過是想給自己謀條出路而已,我也不容易啊。」
長淵冷漠的想。
哦,原來你也知道自己有這麼多缺點啊。
垂目,見少年眼睛紅得像兔子,肩膀一抽一抽的,一副傷心欲絕的模樣,越發覺得不可思議。
瞧瞧。
明明是這小東西做錯了事。
怎麼他還委屈上了。
「嗚,我無依無靠,真的好可憐,簡直可憐死了。如果梵音哥哥不肯原諒我,今日我乾脆跪死在這裡算了,嗚。」
長淵:「……」
「行。」
長淵面無表情的看著他這番做作表演。
道:「我原諒你。」
「不過,今日的事,你就不必自作多情了。」
「我只是秉公處置,與你無關。」
昭昭:「……」
昭昭一口氣險些沒抽上來,還欲再討好這人兩句,對方已長袖一拂,不見了蹤跡。
哼!
昭昭自然不會輕易放棄,經歷過今日這一出,他是不可能再以外門弟子身份去紫霞宮進學了,要麼捲鋪蓋回麒麟宮,要麼想辦法另找一個師父。
之前他沒機會讓長淵看到他的臉,如今有個梵音這個突破口,事情就好辦多了。
隔日午後,昭昭就拎著一壺新釀的瓊漿,到雪霄宮正式拜訪梵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