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章
用完夜宵時候還早,惠然進屋收拾東西。
今夜月圓,春熙街外的橋上有富貴人家燃放煙火,明驪便推著裴硯禮去花園裡看。
裴硯禮坐在輪椅上,明驪從屋子裡找了個小板凳坐在他身邊。
兩人之間的距離並不近,可從影子上看,肩並著肩,氣氛格外和諧。裴硯禮稍稍抬頭看著空中,明驪心裏面卻想著別的事情。
此時安靜下來,明驪又再度回想到今日在宮中裴岑遠的那幾句話。若是他非得娶自己,那可真不是件好事兒,畢竟若武帝下旨,她也不能抗旨不遵。
胡亂想著,倒是慢慢安靜了下來。
見身側的人久久沒再開口,裴硯禮下意識朝她看了一眼。
她大晚上過來給自己送宵夜,裴硯禮覺得自己不應該這樣冷冷淡淡,老是等著對方主動。可是裴硯禮本性就不是個話多的人,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什麼可以聊的。
於是他抿抿唇,隨口問:「你在想什麼?」
「嗯?」明驪詫異地看向他,眼裡頭的茫然瞬間閃過,緊跟著燃起驚喜,「你是在主動跟我說話嗎?」
裴硯禮心裡微微懊惱,但還是故作鎮定的道:「這裡還有別人?」
「我沒想到你居然會主動跟我說話。」明驪上半身往前傾了傾,雙手捧著下巴糾結道:「我是在想我的婚事。」
或許是氣氛太好,讓明驪竟然丟了在外人面前的警惕心。
剛說出這句話明驪就愣住了,正欲解釋,裴硯禮眼皮跳了跳問:「你的婚事?」
明驪鼓鼓腮幫子,醒神后只能含糊的嗯了聲。
「擔心長陵王會逼著娶你?」裴硯禮身子朝後靠去,淡聲問:「還是說怕霍家保不住你?」
見裴硯禮把話說得這麼明白,明驪索性直言道:「總是把希望寄托在旁人的身上,那可能這輩子命運都不能捏在自己手上。」
「如果真有那天,舅舅不讓我嫁最好,可若真的護不住我呢。」
「我不能再像上次那樣以死明志自己不想嫁吧,等那時候誰在意這些,所以我得提前為自己做打算。」
裴硯禮像是被她的話震撼到,側目看向旁邊這個身形嬌小的姑娘,喉嚨沙啞:「那……」
許是心有所感,明驪扭頭與他對視:「殿下,有人疼愛的小孩子摔了跤會哭會鬧,可是沒人疼的孩子,哭過以後不能等著別人抱,我們得自己爬起來。」
這些話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
少年時裴硯禮試圖想要擁有嘉貴妃的母愛,可她始終冷眼以待,日子長了裴硯禮就明白那不是他能夠奢望的;長大后被人栽贓陷害,所有人都在質疑他指責他,慢慢的裴硯禮也開始懷疑自己,他可能不應該活在這個世上。
明知道她是在說她自己,但裴硯禮仍舊感覺到了一絲慰藉。
他心裡的念頭就像是線打了結,試圖掙開的過程中,越勒越緊。可明驪的話如同一把剪刀,裴硯禮任由明驪伸手幫他剪開了疙瘩,在那斷開的疙瘩之間,他看到了線頭與解法。
裴硯禮落在膝頭的手慢慢收緊。
察覺到他隱忍的情緒,明驪收回視線眯了眯眼睛,輕聲道:「殿下,來這世上一遭,從來都不是只有一種活法。」
目光的盡頭忽然炸開煙花,明驪伸出手指著,高興道:「殿下你看。」
裴硯禮順著她纖細的指尖看過去,王府的屋檐外,那朵絢爛的煙火點亮了整片天空,裴硯禮直視著光,這次他沒再收回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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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天氣昏蒙蒙的。
裴硯禮用了明驪安排的小廝送來的飯,看著外面的天,他心裡頭有些不大舒坦,隱隱約約能感覺到可能會發生點什麼。
頭頂上的瓦磚莫名傳來響動,裴硯禮神色暗了暗,將床鋪收拾好,推著輪椅悄無聲息的從偏門離開。
外院有人接他,見裴硯禮出來後上前兩步接過他的輪椅道:「少爺走之前,吩咐過屬下。」
「鎮南關那邊情況怎麼樣?」裴硯禮淡聲問。
陸三壓低聲音解釋:「說是西域那邊的人。」
裴硯禮也是昨日傍晚陸聞清率兵出征時才知道的這事,知道他和陸聞清之間的關係的人很少。陸聞清的父親曾是裴彧之的啟蒙先生,教過他武功,但傳言陸聞清同裴彧之兄弟倆的關係算不得上佳,只不過實則卻不是如此。
從裴彧之離開后,裴硯禮同陸聞清雖說沒有明面上的交集,但他也安排了人照顧他。
陸三推著裴硯禮出了巷子:「殿下去哪裡?」
「在此處等等,我倒要看看是誰想對我動手。」裴硯禮單手抵著下頜,神情淡淡。
果不其然,還不出一刻鐘,齊德同另一個陌生青年的身影便出現在了王府門口。那青年手中拎著麻布袋子,看起來裡面裝的東西很沉。
還在動,應該是個活物。
裴硯禮眯了眯眼,看見齊德帶著那人進了王府。
內院。
齊德站在長廊下敲了敲門,裡面果真沒什麼動靜,他扯著嘴角笑著道:「行了,將東西放進去吧,等夜裡他回來,必定再無活路。」
「確定要放嗎?這可是我從外邦帶回來的東西,若叫懂行的人一眼就看出誰養的了。」
齊德皺眉盯著他輕嘖:「你到底干不幹?不干我去找別人。」
「哎哎哎我也沒說我不幹啊。」
商量片刻,齊德退讓半步,允許夜裡讓這人回來將東西帶走。
他伸手將門打開,青年鬆開麻布袋子的口,漆黑的正院屋子裡,一條龐然大物慢慢挪動了進去。
裴硯禮在外面等了會兒,齊德才跟青年轉身離開。
盯著他手中消失不見的麻布袋子,裴硯禮的手指輕輕在側臉上敲了敲,偏頭低聲對陸三道:「去備些迷香來,看看他們帶進去了什麼。」
等到他將東西購置好,裴硯禮重新回到王府。
拉開些許窗縫,將迷香從那裡頭緩慢地吹了進去,不多時,屋子裡傳來重物砰砰捶地的聲音。又等了會兒,確定那東西被迷暈后,裴硯禮才用帕子捂著口鼻從門進去。
外間的角落裡,趴著條黑漆漆的毒蛇。
那東西身體很粗,若是裴硯禮沒有看到這些,被它生龍活虎的來兩下,能不能抗的住不說,腿上的傷再度加重是必然的事。
思及此,裴硯禮的臉色格外難看。
眼底的煞氣擋都擋不住。
陸三嫌惡的看了幾眼,皺眉問:「殿下,這丑東西怎麼處理?」
「先不用管。」
裴硯禮推著輪椅進了內間,從矮几上將明驪送給他的琺琅手爐帶走,又在衣櫥翻了件披風,轉身的那一刻就已經想好了對策。
「你安排人手去盯著那兩個,等他們今夜要往這邊來的時候找人按住,然後在王府里放把火。」
陸三正推著裴硯禮往出走,詫異道:「殿下您……」
「既然要鬧大,那就誰都別好過。」裴硯禮咬著牙,目露狠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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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漪瀾院。
明驪喝了杯消食茶在屋子裡慢慢轉悠著。
窗欞忽然落下一隻鳥兒,聽見動靜,明驪提步走過去打開窗戶,看見那鳥兒腳上綁著條極細的竹筒。
明驪伸手解下來,抓了鳥兒合上窗戶。
這是他們姜國那邊隔空傳信的方式,姜后當年送明驪離開姜國時,讓王室暗衛玉珣跟在了她身邊。這些年來他兢兢業業,像個影子一樣守護著她。
上輩子若不是姜國那邊出現意外,玉珣不會放任明驪獨自留在京中。若是他在,明驪也不可能會被人擄進青樓,最後絕望的死去。
兩月前,玉珣說發現了王兄明述堯曾經的屬下,他離京前去尋找,眼下來信,很可能是有了情況。
明驪把鳥兒放在籠子里,站在它旁邊打開了那張紙。
上面語句簡短,大抵說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瑣碎之事,直到最後,明驪看見他寫:「已尋到那人,有情況,安好。」
明驪驟然鬆了口氣,眼底全是喜意。
趁著沒人來,趕緊將紙條點燃化為灰燼。
上輩子明述堯一直都是她心底的刺,當初從沙場帶回的那具屍體上,明驪曾聽玉珣說起過,雖然穿著與明述堯相同的戰袍,可沒有她的那一半玉佩。
或許是心中尚且留有念想,所以前世明驪始終認為明述堯沒有死,只可惜的是,到她臨走前都沒能找到明述堯。
好在這輩子,幸運降臨在她身上,明述堯若是真的還活著,哪怕掘地三尺明驪也要見到他。
在屋子裡平復了會兒心情,又到了給裴硯禮送宵夜的時辰。
明驪系好披風,剛出門就見惠然匆忙趕來:「姑娘不好了,聽說王府走水了。」
「什麼?!」明驪扶住門框,霎時花容失色。
惠然喘著粗氣壓低聲音道:「奴婢聽前院管事說,王府火光衝天,恐怕這火已經燃的有時間了。」
明驪聽聞這話,抓著裙擺往出跑。
剛出侯府門,就看見南方的半邊天好似都要被王府的火點亮,這樣大的火勢,裴硯禮又身體不便沒人照顧,肯定跑不出來。
她跺跺腳,提步就要朝那邊而去。
只是還沒跑幾步,明驪就停了下來,焦灼的視線朝另一條巷口看去。
那裡站著個同她年歲相當的姑娘,正低著頭,眼神溫柔地看著面前輪椅上的少年。
惠然緊隨著明驪身後,呼吸不勻的站在她身邊問:「姑娘怎麼了?」
明驪沒說話,惠然順著她的視線看過去,瞬間睜大眼睛。
那輪椅上坐著的人,可不就是被他們姑娘惦記著的淮安王裴硯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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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驪:請跪下給我解釋清楚(揮舞小皮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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