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第 8 章
槐星仰著脖子望向眼前的男人,忽然就安靜了下來。
江從舟瞥見她面前的兩瓶空酒瓶,彎腰又聞見她身上濃郁甜膩的酒氣,無奈嘆了口氣,他對其他人說:「我先送她回去。」
槐星乖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紋絲不動,她抬起臉,委屈巴巴地說:「我還沒吃飽。」
她一板一眼地強調:「我肚子還餓著,要吃飯。」
江從舟拽了把空椅子在她身邊坐了下來,「行,你再吃點。」
槐星是真的有點醉醺醺,手裡的筷子都拿不穩,剛拍過桌子的小手蹭到了油污。
江從舟默不作聲握住她纖細的手腕,拆開濕紙巾,冷著聲說話時像在發號施令:「別動。」
江從舟把她的手指頭一根根擦了乾淨,然後又問:「想吃什麼?」
槐星怔怔的表情看著有些傻氣,「麻辣牛肉。」
江從舟說:「太辣了,你吃不了。」
槐星垂首噢了噢,趁他不注意就往滾燙的紅鍋里伸出筷子,夾了一塊沾滿辣椒的牛肉片。
江從舟挑了下眉,將裝著白開水的小碗推到她面前:「涮了水再吃。」
槐星不太高興,抿直嘴角:「不要。」
江從舟笑了笑:「是要我幫你涮?也可以。」仟韆仦哾
男人拿過她手中的筷子,將牛肉過了兩遍白開水,才放到她碗里。
槐星吃了兩口,味同嚼蠟,嫌棄地說:「沒味道。」
江從舟裝作沒聽見,繼續給她涮了些菜,槐星吃了半碗就不肯再吃,「我想回宿舍了。」
宴臣忍不住插嘴,「江從舟,你快點把這個麻煩精送回去吧!!!」
江從舟在他腦袋上敲了一下,「閉嘴,又沒麻煩你。」
他的手臂虛搭在少女的腰肢,將她扶了起來,「自己能走嗎?」
槐星倒也沒有醉成走不了路,她只是腦袋有點暈,她點頭:「能走。」
時間不早,校門外的人並不是很多。
馬路的兩側種了成排的梧桐樹,逐漸泛黃的葉片順著風搖晃墜落。深夜晚夏的風,冒著絲絲寒意。
槐星迎面吹著冷風,腦子清醒了一點,她腳上踩著不是很合腳的高跟鞋,後跟的真皮有些磨腳,她本來就沒穿過幾次高跟鞋,歪歪扭扭好像隨時會跌倒。
江從舟伸手要扶她,被她一把推開了。
槐星咬著下唇:「我不要你幫忙。」
江從舟懶洋洋抄著雙手,跟在她身後:「好。」
明亮白熾的路燈照在兩人身上,路面倒映著他們的影子。
槐星低垂著腦袋,看著地上的倒影,忍不住往他那邊靠了靠,想要讓兩個人的影子貼在一起。她沒注意到前面的井蓋,高跟恰巧卡在井蓋的空隙,別傷了腳踝,踉蹌著往後退了幾步,身體不受控制的往後跌。
江從舟眼疾手快,長臂牢牢圈住她的腰,將人半抱在懷中。
槐星的鞋子掉了,她光著腳踩在粗糙的瀝青路面,腳底的細皮嫩肉被磨出了小小的細口。
江從舟將她扶到路邊,脫下西裝外套,墊在地上,「你先坐著別動。」
他去井蓋旁將她的一雙高跟鞋撿了回來,鞋尖里墊著的紙巾,顯而易見。他表情微頓,拎著這雙鞋走到她身邊,又用瞥了兩眼她的腳,「鞋子大了?」
槐星的小臉滾燙通紅,強烈的羞恥心讓她幾乎抬不起頭。
她被他揭下了僅剩的遮羞布,好像她那點小心思被他看的一清二楚。
江從舟當著她的面將鞋子里的紙巾拽了出來,又皺著眉看著她腳後跟磨出的血泡,「平時不是不穿高跟鞋嗎?今天怎麼非就要穿?」
槐星耳朵發麻,眼眶也漸漸紅了起來。
她用力扣緊自己的手指,低頭一言不發,過了很久,她忍著喉嚨的酸澀,哽聲說:「我喜歡穿高跟鞋。」
好吧。
她不喜歡,也穿不來。
但是好像穿了高跟鞋,才能讓她看上去更像一個有風情的女人。好像也能夠往他喜歡的類型,靠近一點點。
江從舟很少在她面前擺冷臉,此時面無表情盯著她看,「裙子也大了。」
槐星感覺自己整個人都被他看透,她自以為是很完美的打扮,一下子就被他戳穿。
她嘴硬,「不大,剛好。」
收腰的別針不知道什麼時候掉落,大半碼的裙子,穿在她身上確實不合身,像偷穿了別人的衣服。
江從舟看得出小姑娘今晚特意精心打扮過,想到宴臣今晚也在飯局,他倒也能理解她這些舉動,只是覺著又氣又好笑,他說:「穿得合適就很好看。」
「我覺得很合適。」槐星抬起小臉,眼眶裡的水下一秒就要溢出來,她問:「你覺得我這樣很醜嗎?」
江從舟搖頭:「不醜。」他斟酌字眼:「但是不適合你。」
少女垂著臉,久久無言。
江從舟也意識到自己的話說的太重,正準備道歉,聽見幾道吸鼻涕的啜泣聲。
槐星很少哭,可今晚自尊心羞恥心都被打擊的一塌糊塗,她看著那雙墊了紙巾的高跟鞋,在羞憤中掉下眼淚。
她哭的很傷心,越哭越難過。
細碎漫長的悲傷,像海水將她淹沒。
她真的很喜歡江從舟。
她喜歡他那麼多年。
但是她連說出來的勇氣都沒有,只敢做這些讓他覺得幼稚的舉動,靠近他。
江從舟是天上的冷月亮,看似溫柔,實際上太難接近。
江從舟看著她臉頰上的淚痕,一向遊刃有餘的他也變得手足無措,他用手帕幫她擦了擦臉。
可是槐星的眼淚就像剛打開的水龍頭,源源不斷。
也不知道她想到了什麼事,難過成這樣。
江從舟說:「不要哭了,星星長得很好看。」
槐星哭到打嗝,睫毛沾著濕漉漉的水珠,淚眼朦朧了眼前的視線,她邊打嗝邊說:「我不好騙。」
江從舟看著她的眼淚,放柔了語氣,說:「把眼淚擦擦,明天去給你買高跟鞋。」
槐星控制不住就是要哭,「我不要高跟鞋。」
她好像比剛才還要難過,嚎啕大哭:「我要去網吧。」
江從舟還真沒見過她這副樣子,不知道她為何心血來潮要去網吧,頓覺頭疼:「網吧很亂。」
槐星扶著樹搖搖晃晃站起來,光腳踩著地面,睜著潮濕紅潤的雙眸,用很可憐的語氣,帶著哭腔重複:「我要去網吧。」
江從舟屈膝蹲下,將她背了起來,哄騙了她:「好。」
槐星趴在他背上,纖瘦的胳膊小心翼翼圈著他的脖子,用力嗅了嗅他身上的味道——清冽的梨木香,裹挾著冷調的楠花香。
她的眼淚順著下頜,一滴滴砸落他後頸的皮膚,冰冰涼涼。
江從舟托著她的腿彎,心想以後不能讓她喝酒了。
哭的好像心都碎掉了。
學校大門到女生宿舍這條路,僻靜祥和,
清冷的月光自頭頂傾瀉而下,將他的皮膚照的雪白。
江從舟忽然間問:「為什麼想去網吧?」
槐星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哭過之後鼻音有些重,「就是想去。」
她想讓江從舟帶她去網吧,而不是自己一個人。
槐星初二就去過一次網吧,但她剛進去就被網管趕了出來。
青春期的她,在有關江從舟的事情,心思敏感細膩,一點風吹草動,就緊張不安。
那次槐星無意間聽見江從舟帶著喬向晚去了網吧,起初不願意相信。
江從舟怎麼可能會去網吧那種地方呢?
他是老師眼中的三好學生,成績好人緣好脾氣好,從不會胡來,不參與任何違反學校規章制度的事情。
槐星在某個周五,像個影子躲在人群里,偷偷跟在江從舟身後,看見他繞路去九班教室門口,在教室外等了半個多小時。
他們一群人走在一起,勾肩搭背有說有笑,關係很好。
喬向晚也在裡面,江從舟不著痕迹走到喬向晚身邊的位置,和她並肩而行,高高的個子,長相優越皮膚又白,好看的外表,讓他備受矚目。
周承安陰陽怪氣說了句:「江從舟,你走錯路了。」
江從舟沒空理他,低頭繼續和喬向晚說話。
一群人浩浩蕩蕩去了網吧。
都沒成年,也沒有身份證。
江從舟和網管認識,說了兩句好話,就順利坐在電腦前。
喬向晚坐在最靠里的位置,江從舟拍了拍她身邊的人,態度很好和對方打招呼:「兄弟,換個位置。」
對方也很好說話,讓出了座位。
槐星在網吧門口等了幾分鐘,鼓足勇氣踏進這個光線昏暗的場所,網管看她穿著初中校服,根本不讓她進去。
槐星站在靠門的位置,四下掃了一圈,很快就在角落裡看見了江從舟。
他帶著耳機,嘴角掛著漫不經心的笑意。
電腦屏幕前是當下最流行的網游。
喬向晚不太會玩,他將椅子往她那邊移了移,偏過半邊身體,教她怎麼使用按鍵,「F鍵是進攻技能,D鍵是二技能。」
喬向晚似懂非懂,可她玩的還是不怎麼好,從水晶塔里出去就被殺,她泄了氣,「太難了,我不想學了。」
江從舟將她的帽衫往下扯了扯,擋住了她的眼睛,「是你傻。」
喬向晚氣不過:「你才傻。」
坐在兩人對面是個黃毛小夥子,可能是看喬向晚長得漂亮,嘴裡吞雲吐霧,很猥瑣對著她的抽煙。
江從舟沉著冷臉,摘下耳機,將耳機用力朝黃毛小夥子那邊砸了過去,站起來指著他的鼻子,「你再對著她吹試試?」
黃毛站起來,橫的要死,「我就拿煙熏她,怎麼樣?」
江從舟冷笑了聲,手腕青筋暴起,一把扯下鍵盤朝他的腦袋掄了過去:「老子操/你媽。」
槐星在這之前從來沒見過江從舟發這麼大的脾氣,也從沒有在他口中聽過這麼粗暴的字眼。
她好像明白了什麼。
他對她是和對其他普通同學一樣的,出於良好教養的客氣禮貌。
但是江從舟對喬向晚是不同的。
對她的溫柔也沒有疏離感,在她面前是矜驕傲然的少年。
會為她生氣,會幫她打架。
江從舟的聲音驟然在她耳邊響起:「網吧沒什麼好玩的。」
槐星回神,擦掉情不自禁掉下來的眼淚,她咽下喉嚨里的苦水,「嗯。」
江從舟將她送到了宿舍樓下,不放心她一個人上樓,便用她的手機給她的室友打了個電話。
趙敏匆匆忙忙跑下樓,看見這個眼熟的男人,驚訝失聲,心裡連說了好幾個卧槽。
江從舟動作小心把人交給她,「星星今晚喝了點酒,麻煩你幫我照顧一晚。」
趙敏面對長得帥的男人就不會說話,磕磕巴巴:「好…好的。」
「謝謝。」
「不…不用謝。」
第二天,槐星醒來時,頭痛欲裂。
她放空腦袋在床上躺了半個多小時,緩過神後下床喝水。
趙敏洗完臉從浴室里走出來,看見她說:「是我有眼無珠,原來那個來學校開講座的大帥比真的是你老公。」
槐星嗯哼了聲。
趙敏不禁感嘆:「你老公可太他媽的溫柔了,我活了二十多年,沒見過這樣的。」
槐星聽完趙敏對江從舟的誇獎,連水都喝不下去,她捧著杯子若有所思:「有時候溫柔也是一種殘忍。」
江從舟其實是個外熱內冷的人。
對她的溫柔,是把既甜蜜又會穿心的刀。
槐星認真回憶一遍,江從舟從來沒有在她面前表現過自己最真實的情緒。
趙敏咦了聲:「什麼意思?」
槐星嘆氣:「他都沒罵過我。」
趙敏:「……」
趙敏:「你有病?」
現在秀恩愛都是這樣秀的嗎?
趙敏牙齒痒痒,只想手刃天下恩愛狗,她說:「我可以代勞。」
槐星看了她一眼:哀嘆了聲,接著說:「我做什麼他好像都不會生氣。」
趙敏嘴賤,「你出個軌試試?」
槐星說:「呵呵,那他只會祝福我們。」
趙敏他媽也是搞不會了。不過很快她豁然開朗,「這是真的不沒感情,把你當妹妹看,什麼癖好?」
說完這句,趙敏盯著她的臉打量好幾遍,「可是沒道理,長成你這樣不是該在男人堆里橫著走?」
槐星煞有其事的點頭,沉思半晌她說:「他審美有問題,給我介紹個眼科醫生,我有空帶他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