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榮國府老太太的院子,一丫頭子走進院內找到大丫鬟鴛鴦道:「鴛鴦姐姐,二老爺差隨身伺候的小廝差人過來說,王家的二舅太太和奉常夫人往咱們府里來了,帖子送到二老爺那邊兒,二老爺帶著二太太去迎接了。」
鴛鴦皺眉道:「親家太太怎麼突然來拜訪了?奉常府跟咱們府也向來沒有來往,這突然過來,可是說了有什麼事兒?」
小丫頭是個剛留頭不久的,平時也就負責跑個腿兒,問她自然搖頭道:「這我就不知道了,但他剛剛讓婆子過來說,兩位夫人的馬車快到榮寧街了。」
鴛鴦也知道小丫頭就是過來傳話,本身還不懂事兒,於是就揉了一把小丫頭頭上的小揪揪笑道:「行了,你去小廚房找你玻璃姐姐,讓她給你一盤果子吃,我先進去跟老太太說一聲。」
說完,鴛鴦一扭身兒進了老太太屋子,見賈老太太正倚靠在軟枕上,笑著看賈寶玉哄著林妹妹,趕緊棲身上前,跟著老太太耳語一番。
賈老太太聽到王子騰的妻子上門的時候,臉上還笑著,正要說什麼,又聽到奉常夫人也跟著,臉色就沉了下來。
賈寶玉和林黛玉也看到了進來的鴛鴦,兩人便停了話頭,這會兒看到老太太的臉色不好,趕緊都關心的圍了過來。
林黛玉自幼喪母,來到榮國府也快有四年了,一直被老太太養在身邊,日常對她的照顧,比自己的親孫女還上心,這會兒一看賈母這樣,急得眼眶都紅了。
賈寶玉一看林妹妹這樣,很是心疼,又惦記著祖母,趕緊開口問道:「老祖宗這是怎麼了,可是誰惹了老祖宗不痛快?」
賈老太太到底是經歷過大事兒的人,當即收斂心神道:「老祖宗沒事兒,就是想起了點兒過往不痛快的地方。」
「一會兒家裡要來客人,你先帶著你林妹妹出去玩兒吧,省得一會兒來人,你老子看到你又不痛快。」
別的賈寶玉沒聽明白,但他老子賈政一會兒要帶人過來見老太太,這個他明白了,當即也不多問。
已經嚇得跟避貓鼠一樣的賈寶玉,拉著林黛玉道:「走,林妹妹到我那院子坐坐,前兒茗煙給我尋來了好幾本新出的畫本子,我還沒看呢,咱們一起去看看吧?」
林黛玉被賈寶玉拉著往外走,脫不開手,又回頭見賈母恢復了之前老封君的樣子,料想是沒有什麼大事兒的,也就順著賈寶玉的勁兒跟著走了出去。
臨出門還聽到賈母打趣兒道:「這猴兒,一天也就他老子能管得住他,瞧這一聽他老子要過來,立馬就嚇得跟個避貓鼠似的。」
見她還能說笑,林黛玉這才放心,只是,鴛鴦剛剛雖然是耳語,但到底老太太有了春秋,耳朵不是那麼靈便,這聲音就稍微大了些,林黛玉是聽清了鴛鴦說的話的。
顯見,老太太這是因為奉常夫人拜訪,這才心中不痛快,可是,賈家看著花團錦簇,但大舅頂著空爵,整日遊手好閒,只顧玩樂。
二舅也只是一小小的五品官,工部員外郎這個職位,並沒有比虛職好多少,而二舅舅又是個只管讀書的,門下養了一群清客。
這該是當家主事的兩個老爺,全都不事生產,只一味地往外大把的砸銀子,家裡又沒有十分出息的產業,怕是府中開支早就入不敷出了。
按理,這時候奉常夫人不管是因為什麼造訪,那都該想辦法拉攏交好,便是之前有什麼齷齪此時也該努力翻篇。
老太太素來是個睿智的,母親是老太太教導著出來的管家能力,自己只是跟著學了三兩年便能看清這些,老太太按理是不會想不明白的。
如今,老太太這樣,怕是兩家有什麼大仇吧?越想,林黛玉越是擔心,自然也沒心思去看賈寶玉獻寶似的捧過來的畫本子。
賈寶玉連問了幾聲想看哪本兒,也不見林妹妹答覆,抬頭一看林妹妹這般神色,趕緊關心地問道:「林妹妹是哪裡不舒服,還是哪個碎嘴的又惹了妹妹心裡難受?」
林妹妹當即氣得罵道:「我在你心裡就是個小性兒不容人的是吧?別人說什麼,我犯得著挨個生氣嗎?」
眼見賈寶玉趕緊伏低做小,這才收了怒氣,接著又面帶愁容地說道:「外祖母一項榮辱不驚,這次一聽奉常夫人來拜訪,臉色就變了,也不知道是因為什麼,別再暗自生悶氣壞了身子,外祖母畢竟是有了春秋的。」
賈寶玉一聽笑了:「我當是什麼事兒呢,林妹妹若是擔心,咱們從角門兒去碧紗櫥那邊兒過去,聽聽是怎麼回事兒就是了。」
林黛玉有些遲疑,林家是書香世家,她自幼又被父親充作男兒教養,還特意請了西席教導,自然明白非禮勿視、非禮勿聽的道理,這樣偷聽,實在不妥。
但賈寶玉本就是個人來瘋,又被老太太寵成了寶貝蛋,在榮國府,他就沒有什麼顧忌的地方,當即又拉著林黛玉往外走。
賈璉是先王太太等人一步回的榮國府,只是他直接從側門去了大老爺所在的東大院兒,好在今日賈赦並沒有出去聽曲兒,正在院子里讓新買回來的小丫鬟伺候著他捏腳捶背,好不猶在自在。
賈赦聽到下人說璉二爺來給他請安了,讓賈璉進來,卻也沒有絲毫收斂,一邊兒用穿著襪子的叫往小丫頭子的胸部揉搓,惹得小姑娘滿臉羞紅。
一邊兒撂下手裡的茶碗遞給旁邊兒伺候的另一個小丫頭,這才抬起那張縱、欲過度,造成眼袋下垂地臉,滿臉譏諷地道:「璉二爺今兒怎麼有空上我這兒?」
想了想,恍然大悟道:「我聽說你是看上了秋桐?也是,鳳丫頭這會兒伺候不了你,秋桐雖然是我的通房,我卻沒受用過,你稀罕就帶回去吧。」
若是不知道賈赦的過往,賈璉或許會怨恨父親不爭氣,對他也沒有盡到父親的責任,如今卻除了心疼,再沒有什麼怨怪的心思。
之前若是不知道秋桐跟周瑞家的謀算,不知道自己父子被那合歡控制,賈璉怕是也要歡天喜地地磕頭謝恩,將人帶回院子里受用。
現在,賈璉卻眼睛通紅地道:「父親,兒子有事和您說,事關咱們大房和您孫子的安危。」
賈赦渾濁的眼睛變得凶厲了起來,但轉眼間還是那個老紈絝的樣子,一邊兒順手摸了兩把之前伺候茶水的小丫頭的胸部,一邊兒揮手道:「行了,都下去吧,晚上老爺再叫你們過來。」
嘴上還說道:「就說,今兒太陽打西邊兒升起來了,咱們璉二爺都改口叫父親了,原來是有事兒求過來了,說吧,看在這一聲父親上,老爺我瞅瞅能幫上的就給你個方便。」
賈璉等人都撤出去,屋子裡就他們爺倆的時候,賈璉的眼淚就留了下來,跪地磕頭道:「父親,這些年苦了父親,是兒子不孝。」
賈赦這會兒的神情很嚴肅,並沒有之前的紈絝像,但嘴裡還是說道:「你這是在外邊兒惹了什麼麻煩,到你老子這邊來哭喪,趕緊的,有事兒說事兒,沒事兒快滾,你這一來,老子覺得這屋都憋悶地喘不上氣兒了。」
說著,他直接起身下地,將窗戶打開,還將門上掛著為了遮擋蚊蟲的紗帘子卷了起來,這才坐回床榻上問道:「說吧,到底是出了什麼事兒,別整些沒用的,我不吃那一套。」
賈璉就這麼跪著,將今天一整天發生的事情都講了一遍,賈赦聽得那叫一個目眥欲裂,啪的一聲將手裡的茶杯摔得稀碎,他沒想到自己隱忍到這樣人不人、鬼不鬼的地步,自己的親娘也沒想著放過他們一家。
賈赦對賈璉道:「起身吧,咱們爺倆也去榮禧堂,咱們大房也窩囊到時候了,該討回這些年的公道了!」
出了院子的賈赦,正好看到,之前出去的小丫頭給報信兒后,特意打扮地花枝招展的秋桐,直接滿臉怒氣地冷笑道:「來人,把這騷蹄子給老爺我按著,直接打死!」
秋桐大驚失色,慌忙求饒道:「大老爺饒命啊,奴婢冤枉啊!璉二爺救救奴婢啊!」
聽到大老爺吩咐進來的幾個強壯的小廝,已經將秋桐按倒,又有小廝去後院兒拿板子。
賈赦走到秋桐跟前,一把捏住秋桐的下巴,眼裡滿是陰霾地道:「老爺看在你爹當年忠心的份兒上,不忍你讓老太太賣去風塵之地受苦,高家把你買回來。」
「你雖然擔著個通房丫頭的名,老爺卻從來沒碰過你一下,也跟你說了,再等兩年,就把你嫁給莊子上的管事,以後也就有了著落。」
「之前你哭著跟爺說,想進璉兒的房裡做個姨娘,老爺也打算成全你,倒是沒想到,竟然遇到了個吃裡扒外的白眼狼!」
秋桐滿臉震驚,她沒想到自己跟二太太交易的事情,竟然被大老爺知道了,又看到對她恨得咬牙切齒的賈璉,心裡一陣絕望,她知道自己完了。
她原是大夫人陪房嫁給賈赦身邊的小廝生下的,當年大太太病逝,老太太借口她父母伺候不盡心,將他們一家子發賣出去。
等賈赦讓人尋到他們下落的時候,她父母早就不堪受辱死了,她也被老鴇□□了多年要被掛牌兒,賈赦無奈,只能一擲千金的將人贖出來帶回府里。
她這會兒很後悔,但後悔也是無濟於事,她的賣身契在賈赦手裡,死活都是由著賈赦說的算。
賈赦的繼室邢夫人聽到聲音趕了過來,看著已經被打的血肉模糊的秋桐,趕緊上前詢問:「大老爺這是怎麼了?」
對這個繼室,賈赦是真的一點兒感情也沒有,聽她問話,只是冷冷地說道:「管好你自己就行,還有,記住,以後這裡只有老爺,沒有什麼大老爺!」
邢氏不得寵,又無兒無女傍身,沒有娘家依靠,所以,向來是賈赦怎麼說,她怎麼做,賈赦對此倒是還算滿意。
這次也不例外,賈赦一說,她立馬點頭應是,然後帶著丫鬟婆子又回了她的房間。
賈赦冷著臉對行刑的小廝道:「一會兒打死了,直接扔到亂葬崗去!」
小廝答應一聲之後,賈赦就帶著賈璉往榮禧堂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