闖宮
燕景成戒備地看了燕景涵一眼:「皇上日理萬機,何時如此為他人著想了?」
「朕一向如此善解人意,皇兄不必驚奇。」燕景涵笑著催促道,「既然皇兄這麼著急,那就快回去吧,別讓楊文卿等急了。」
每次看見燕景涵笑,燕景成心裡就有一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近日臣府上來了位名醫,專治眼疾,皇上若是——」燕景成還沒說完,就被燕景涵打斷了。
「滾。」燕景涵淺笑著,輕輕道,但脖頸的青筋已經微微凸起。
燕景成:「……」
燕景成轉身離開后,燕景涵把棋盤上的黑子,一粒粒收進左手邊的棋盅,聲音冷的刺骨:「元福,把棋盤跟剩下的白子扔了。」
身旁的老太監溫聲應下,一邊收拾,一邊和緩道:「當年文卿公子自北境歸來途中,突然病發,雖撿回了一條命,但寒毒入骨。能熬過這三年,實屬不易。老奴聽聞,聖上大赦天下那日,梁王便開始招募天下名醫,不知是不是為文卿公子找的。」
燕景涵看了元福一眼。
元福訕訕一笑,又有一搭沒一搭的扯起了旁的話題:「老奴若是沒記錯,文卿公子和梁王的賜婚書,梁王還好生保存著,怕是只有一不小心毀了這婚書,梁王才能徹底跟公子劃清界限。」
看著燕景涵手背暴起的青筋,元福不往下說了,笑道:「是老奴僭越了,隨口扯了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該打。」
說著,便輕輕朝自己嘴上拍了兩下。
燕景涵挪開視線,喝了口茶,神色陰鬱。
雖然當初是先皇賜婚,但只要楊文卿想拒絕,也並非沒有辦法,他既然能答應,證明他對燕景成並非毫無感情。
若他把婚書毀掉,楊文卿肯定會生氣。
可若是不毀,舊情復燃,說不定……
燕景涵越想越煩,看著桌上的黑子,問元福:「你說,如果朕把燕景成殺了,楊文卿會是什麼反應?」
他會不會痛不欲生。
會不會恨自己。
又或者,會直接來找自己給燕景成報仇?
元福嘆了口氣,躬身道:「文卿公子是何反應,老奴不敢臆斷,但他身子不好,還求皇上多擔待些。」
燕景涵皺眉:「你是不是也覺得朕同旁人說的那樣,是個瘋子?看誰不順眼,就提劍砍了誰?」
元福連忙跪下:「老奴不是這個意思,皇上恕罪。」
一時間,整個文宣閣內的內侍全部慌亂跪地,戰戰兢兢的低下頭。
「你們跪這麼著急作甚?」燕景涵攥拳冷笑道,「他們說的沒錯,朕就是個瘋子,只要朕看不順眼,想殺誰就殺誰,」語氣越發陰森,「楊文卿也不例外。」
他想殺就殺。
「都退下吧,朕累了。」燕景涵伸出腳,等小太監幫他穿好鞋,站起身,冷臉離開了文宣閣。
沐浴完,燕景涵便回了寢殿。
登基后,燕景涵愈發多疑,素日不允許旁人進他寢殿,就連元福,也都是在殿外守著。
一進門,燕景涵就覺得素日冷清的寢殿有種說不出的奇怪。
他脫掉外袍,餘光無意瞥見了床帳內的人影,剎那間,戾氣充斥雙眼,眼尾眥裂出些許紅肉。
燕景涵深吸了口氣,右手搭上了壁掛長劍的劍柄。
直到他提劍走到床前,床上之人並沒下來的意思,甚至還夢囈了聲。
行為極具挑釁。
燕景涵皺了皺眉,眼神又冷了幾分,直接一劍割開了床幔,劍鋒橫在了床上那人的頸側。
「別鬧,累。」楊文卿溫聲嘟噥了句,順便朝劍鋒方向翻了個身。
燕景涵瞳孔一顫,急忙收劍,饒是如此,楊文卿的一縷頭髮還是迎鋒而斷。
與此同時,楊文卿完全翻過身,壓住了燕景涵垂在床上的衣袖。
燕景涵的身子彷彿不聽使喚,完全僵滯在原地,喉結上下滑動了一個來回。
眼皮微垂,看著床上熟睡的楊文卿,呼吸有些急促。
除了一身加重的病氣,眼前人的相貌跟三年前毫無差別。
還是那麼好看。
但卻比當年瘦了不少,腰更是比之前細了一圈,他覺得自己兩手一掐,便能丈量過來。
晃神間,燕景涵忍不住伸出手,撥開了楊文卿額角的長發。
便在此時,楊文卿突然往床邊蹭了蹭,一條腿直接順著床沿往下滑,燕景涵大驚,連忙伸手擋住。
然而,楊文卿直接順勢蹭到了他身上,夢囈道了句好聞。
燕景涵一愣,幽沉的雙眼微微一亮,耳朵尖透著層薄紅。他緊張地攥了攥拳,小心翼翼伸手去,試圖回應楊文卿。
但就在即將碰到楊文卿時,手停在了半空。
當年,楊文卿醉酒,自己把他背回去時,他就是一邊叫著燕景成的名字,一邊湊到自己頸側吸氣,呢喃著誇好聞。
燕景涵緩緩放下手,眼神重歸幽暗,甚至比方才還要冷,拳心緊攥,手背青筋赫然凸起。
所以,這是把他當成燕景成了嗎?
燕景涵深吸了口氣,閉眼靜默許久,才一臉煩躁地將楊文卿塞回了被窩,並用被子把人蠶蛹一樣纏了一圈,確定掉不下來,就算掉下來也磕不住后,直接抓過一旁的大氅,冷臉走了。
煩。
原本想出去透透氣,但剛出門,就碰上急匆匆往這邊來的元福。
「皇上,外面天冷,您怎麼穿成這樣便出來了?」元福擔憂道,末了便要去取厚衣裳。
「朕讓你把楊文卿接來之後妥善安置,你就是這麼安置他的?」燕景涵指著自己寢殿,皺眉不悅道。
元福茫然道:「不是皇上說,把人接出來后,安置在一個梁王夠不到的地方么。」
燕景涵咬牙,眼眶眥著血絲:「所以你就把他安置在了朕床上???」
雖不知方才到底發生了什麼,但燕景涵明顯生氣了,元福閉口不敢多言。
燕景涵怕驚醒殿內的楊文卿,稍稍壓低了聲音,怒道:「你知不知道,若不是朕方才及時收手,就把他一劍砍死了!」
元福倒抽了一口涼氣:「公子受傷了?」
燕景涵語調稍松:「那倒沒有。」
元福鬆了口氣,臉上一副早就料到的樣子:「那就好。」
「好什麼?」燕景涵滿腦子都是楊文卿方才呢喃的樣子,脾氣一時失控,「他若是醒來,問朕他為什麼會在這裡,你讓朕怎麼答?!」
元福連忙道:「皇上多慮了,此事乃是皇上好心替梁王去接公子,可老奴聽岔了,只聽到去接,沒聽接去哪裡,故而就把人帶這裡來了。」
「帶到了朕床上?」燕景涵就沒聽過這麼離譜的話。
元福振振有詞地解釋:「公子身子弱,皇上屋裡暖和,若是不帶到此處,只怕公子身子受不住啊。」
燕景涵:「……」
元福繼續道:「只要老奴咬死認下,屆時皇上只管把責任往老奴身上推便是。」
元福自知自己此種行徑見不得人,但是:「梁王負了公子,就算公子對梁王還有情,也多少會有芥蒂,有些事皇上做不出,老奴只好斗膽僭越。」
從燕景涵出生起,元福便一直陪著他,若不是元福,燕景涵早年幽禁皇陵時,便死了。
他對元福,一直都很遷就,也知道誰都可能害他,但元福不會。但是,這人膽子真的越來越大了!
燕景涵憋了半天,想到楊文卿那被寒毒折磨到手掐般粗細的腰,最後還是咬牙鬆口:「罷了,下不為例,今夜就勉強讓他留在此地吧,」燕景涵掐了掐眉心,「你方才如此匆忙,所為何事?」
元福一拍腦袋:「瞧我這腦子,差點忘了,方才梁王回去后,發現他的人沒接到公子,便又折了回來,說要見皇上,此刻已經在華陽殿外了。」
不用想就知道是來要人的,燕景涵煩躁道:「讓他滾。」
一想起剛才楊文卿夢裡把自己當成燕景成,而後卸下防備,百般撒嬌親昵,就煩的要死。
元福為難道:「算算時間,應該來不及滾了。」
剛才就在宮道上,這會兒八成已經到了。
話音剛落,一陣騷亂便從寢宮院牆外傳來,元福還沒來得及去看情況,燕景成就披著狐裘,一身落雪沖了進來。
手裡還舉著一枚先皇留下的令牌:「誰敢攔我?!」
原本準備阻攔的侍衛,看見令牌,又偷看了眼燕景涵,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辦。
燕景涵撥開擋在自己身前的元福:「都先退下。」
「不知皇兄漏夜前來,還如此激動,到底所為何事啊?」燕景涵負手陰惻惻道。
燕景成攥緊令牌,咬牙道:「楊燃在哪?」
「皇上不是說替臣去接他了嗎?可臣回去之後,為何聽聞臣派去的人被打了一頓,馬車都被砸了?」
「你在質問朕?」燕景涵眯細眼,冷笑道。
「臣不敢,臣只是想知道,楊燃此刻到底在何處。」燕景成語氣弱了半分。
燕景涵沒回答,慵懶揉了揉手腕,目光在一旁侍衛的佩劍上停頓片刻后,緩緩抬眼。
燕景成手心攥出了汗,深吸了口氣,雖然很不情願,但還是強行忍住情緒,拱手做了個大禮:「承蒙聖恩,放他一命,臣感激不盡。但他身子不好,臣如今只想帶他回家,還請皇上高抬貴手,把他放了。」
「放了?」燕景涵失笑,「你覺得朕是把他給抓起來了?」
燕景成皺眉:「難道不是嗎?」
「臣知道,臣一直不入皇上的眼,但楊燃是無辜的,皇上既然已經決定放了他,又為何要在他出獄之後,又把人給扣下?」燕景成擔憂道,「他真的身體很不好,受不了刑!」
燕景涵彷彿聽到了什麼大笑話,哈哈笑了起來:「他身子不好,也不是一天兩天了,當年重傷未愈,就被皇兄逼去接手北疆戰事,仗都能打,一點酷刑,想必他也能受得了。」
燕景成愕然看著他,臉上閃過一絲慌亂,但旋即淡定下來:「臣不知皇上說的什麼。」
楊文卿與大理寺卿有仇,燕景涵又與大理寺卿關係緊密,必然不會是他主動告訴的燕景涵,難不成,燕景涵對他動了刑?!
「皇上到底把他怎麼了?」燕景成焦急道。
「沒怎麼,」燕景涵撣了撣衣袖,「只是用了點小手段,讓他疼的不省人事罷了,放心,一時半會兒死不了。」
「等朕什麼時候折磨他折磨夠了,自然會把他還給皇兄。」燕景涵說著,緩步走到燕景成面前,沖燕景成十分柔和的笑了笑。
燕景成還沒反應過來,手裡的先皇令牌便被奪了過去,緊接著,一聲脆響,令牌被砸在地上,四分五裂。
沒等燕景成說話,燕景涵便一腳踩在了破碎的令牌上,微笑道:「先皇畢竟只是先皇,如今是朕當政,你這樣讓朕很沒有面子,你看看朕的人,都被你嚇成什麼樣兒了?」
燕景涵掃了眼周圍退居一旁的侍衛,而後幫燕景成整理了下衣領:「這種令牌用過一次,以後可是就不能再用了,皇兄明白嗎?」
話音剛落,兩隊侍衛迅速拔劍圍住了燕景成。
燕景成攥緊拳,往後退了兩步,不甘心道:「你目無先祖。」
「彼此彼此。」燕景涵沖他微微一笑,轉身的瞬間,臉上笑意頓斂,眉眼之間充斥著噁心與陰戾。他擺了擺手,兩隊侍衛道了句得罪,直接把燕景成給「請」出去了。
回頭看著燕景成狼狽離開的背影,燕景涵若有所思道:「當年,他求先皇出兵支援北疆時,也是這麼灰溜溜走的,雷聲大,雨點小,場面鬧的十足,一點屁用沒有。」
燕景涵很不明白道,「你說,楊文卿到底喜歡他哪一點?」
元福搖搖頭:「不知。」
燕景涵冷聲道:「可能是眼瞎吧,比朕還瞎。」
說完,燕景涵就回房了,元福守在外面,等候傳喚……
楊文卿醒來時,看見入眼的黃色龍紋綢緞,有點懵,剛欲翻身坐起,就聽到一道冷冰冰的男聲。
「醒了?」
雖然這個聲音跟記憶中的有些差別,但是誰的聲音,楊文卿還是很清楚的。
便在此時,一名身穿黑衣的男人撩開紗帳,走了過來。
眉眼比三年前更加成熟,整張臉的氣息也比三年前更加陰鬱。
「皇、皇上。」楊文卿喉結上下滑動了一個來回,還不太能適應燕景涵這個身份。
而且,自己不是被燕景成的人帶走了么,怎麼會在這裡?
「將軍都醒了,還打算在朕床上賴著?」楊文卿躺在床上一動不動,燕景涵皺眉道。
「那倒不是。」楊文卿艱難動了動腿,不好意思道,「我麻了。」
燕景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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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口嗨王者·景涵:朕不僅要對他用刑,還要讓他哭的找不著北!
楊文卿:什麼奇怪的東西在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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