點心
今日陽光雖好,但畢竟寒冬臘月,跟徐嵐在外面待太久,回去之後,楊文卿感覺整個人都不太舒服。
晚上發了次高燒,迷糊之間,好像有人在幫他擦身子,動作很溫柔,但隱約覺得那人在打顫,好像很害怕的樣子。
但沒多久,整個人便一點意識都沒了。
他做了個噩夢,夢裡他被燕景成逼到了懸崖邊。
慌亂中,下意識攥手,但卻不知道抓到了什麼,就那麼一直抓著。
隱約聽到了燕景涵的聲音,不過應該是錯覺,畢竟燕景涵已經好幾天沒來看過他了。
第一次與燕景涵見面,是十七歲,但第一次跟他說話,是什麼時候來著?
好像是自己十八歲那年,燕景涵左眼痊癒,但右眼依舊沒完全復原的時候。
元福好不容易求先帝同意,帶著燕景涵出宮透氣,但剛出來,元福只是去了趟茅房,燕景涵就被人拐走了。
當時早春,整個栗陽都是淡淡的花香,陽光灑在長街上,楊文卿斜躺在茶館二樓的美人靠上喝酒,無意垂眼,便看見了一個刀疤臉賊兮兮的進了一旁的窄巷,手裡還扯著一個身穿白衣的小孩兒。
「阿燃,皇兄給我物色了一個王妃,就是王大人家的,你覺得怎麼樣?」燕景成坐在楊文卿身邊,問。
「又不是我娶,問我的意見作甚?」楊文卿越看越覺得那小孩兒身影眼熟,總覺得在哪見過。
「阿燃的眼光高,想讓你幫忙參謀一下。」燕景成幫楊文卿倒了杯酒。
楊文卿看著落在自己杯中的透明酒釀,微微挑起眉:「可我喜歡男人啊,如果給你物色的是王大人家的公子,我倒是真能幫你看看。」
話音剛落,啪的一聲,燕景成的酒壺就脫手掉在了地上。
旁邊的小二都嚇壞了,連忙上來撿,燕景成臉色蒼白,眼神中還有種躲閃的厭惡和避之不及:「阿燃你又開玩笑。」
楊文卿切了聲,刷的合上摺扇,扇子在指尖轉了一圈:「我確實喜歡開玩笑,但一向不跟你開玩笑,因為很無趣。」
彎腰幫燕景成撿起掉在地上的花枝:「人家姑娘送你的,好歹珍惜一點兒。」
說完,便搖著摺扇下樓了。
最後,燕景涵是被楊文卿扛著從巷子里扛出來的,渾身是土,手裡緊緊攥著一個玉蘭花金吊墜。
雖然那吊墜確實很好看,但楊文卿還是不明白:「這東西比命還重要?」
若不是自己及時到場,燕景涵能不能全須全尾的從巷子里出來都是問題。
燕景涵小聲道:「這是我精心挑的謝禮,很重要。」
後來,燕景涵帶著這個玉蘭吊墜,神色決絕且悲壯的來將軍府找自己的時候,楊文卿都傻了。
「反正我在皇宮也沒什麼出息,將軍若是不嫌棄,我可以給將軍當個童養夫什麼的,雖然不知道喜歡男人到底什麼感覺,但克服克服,我覺得我可以。」目光堅韌,語氣堅定,賣身葬父的調調十足。
楊文卿:「……」我不可以。
讓皇子給自己當童養夫,他還沒這麼大膽。
不過,這段記憶本來已經很模糊了,不知為何,做完那個奇怪的夢后,有關燕景涵的記憶都逐漸清晰了起來。
譬如燕景涵特別喜歡吃將軍府廚子做的蝴蝶水晶糕。
譬如六年前的臘八,剛抽完條的燕景涵突然莫名其妙的團起個雪球,砸到了燕景成腦袋上。
又譬如,第一次一起泡溫泉,還沒下水,燕景涵就抓起衣服衝出了湯池。
就好像剛剛經歷過一樣。
難道是臨死前的走馬燈嗎?
疑惑間,耳邊傳來了小太監嘀咕的聲音。
「太醫不是說寒毒已經壓制了么,這都一整晚過去了,怎麼還沒醒?」
「不知道,要不再讓太醫來瞅瞅?」
楊文卿眉頭微蹙,剛睜開眼,小太監就撲到了床邊:「公子,你終於醒了!」
看著小太監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樣子,楊文卿虛弱失笑道:「我這還沒死呢,別這麼凄慘。」
小太監呸呸呸:「公子說什麼晦氣話,你可是要長命百歲的!」
長命百歲應該是下輩子的事了,楊文卿溫柔笑了笑,沒說話。
小太監伺候他喝了葯,確認寒毒完全壓制之後,才鬆了口氣。
黃昏時分,太醫給他用了次針灸,楊文卿感覺自己身上都鬆快不少。
屋子裡太悶,楊文卿去小廚房溜達了一圈。
記憶里,好像一到冬天,燕景涵就特別喜歡吃水晶糕。
雖然之前專門跟府上的廚子學過,但楊文卿的手藝著實一般。
「公子,你才剛好,要不還是去休息吧。」小太監勸道。
「總是休息,會憋出毛病的。」楊文卿淡淡說完,慢吞吞揉完最後一個米團,指揮小廚子起鍋。
蒸的時候,小太監給楊文卿搬了個椅子,楊文卿慵懶坐在上面,單手托著臉。
小太監怕他無聊,就隨便找了個話題,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了起來。
「今日大理寺卿進宮了,直到公子醒來前沒多久,才離開,」小太監嘟噥道,「也不知道都說了什麼。」
想起之前徐嵐說辰妃給燕景涵戴綠帽子的事兒,楊文卿突然好奇道:「皇上跟辰妃,可是恩愛?」
小太監不知觸到了哪根筋,嘿嘿一笑:「皇上心裡只有公子一個人,怎麼會跟那些不相干的人有牽扯呢。」
辰妃是燕景涵的後宮嬪妃,這叫不相干的人?楊文卿震驚。而且:「你別亂說,我跟皇上一點關係都沒有。」
「來日方長,往後怎麼樣,還說不準呢。」小太監說著,突然撓頭羞澀道,「昨晚皇上幫您擦完身子,您死死抓著他的手,這咋能說一點關係都沒有呢。」
楊文卿一愣,還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昨晚照顧我的是皇上?」
小太監單純的點點頭:「是啊,皇上可細心了,一點點的,把您渾身上下擦了個好幾遍。」
楊文卿突然感覺自己身子有點漏風。
小太監眼神一暗:「自從三年前,公子入獄之後,皇上性情就愈發不穩,已經很久沒如此正常過了。」
就在小太監一邊說,一邊佐證燕景涵對楊文卿有意思的時候,楊文卿失笑:「那你知道,皇上根本不喜歡男人嗎?
他不喜歡男人,一點都不喜歡,而且很討厭,這是他親口說的。
雖然燕景涵十二歲的時候,離譜的想要對自己以身相許,但那時候的燕景涵不過只是個孩子,那些話根本做不得數。
再者,燕景涵十六歲那年,自己開玩笑問他,說他每天黏著自己,是不是也跟燕景成一樣喜歡自己時,他很認真,很肯定,也很決絕的給了否定答案。
楊文卿更傾向於相信他此時說的話。
而且,燕景涵馳援業陵那日,看自己的眼神里,連一絲溫度都感覺不到,更別說喜歡了。
小太監一時語塞,有點不可思議道:「這……不會吧。」
楊文卿建議道:「日後別再說這些了,他真的不喜歡,若是哪天因為這個降罪在公公身上,得不償失。」
小太監將信將疑的嗯了聲。
糕點蒸好之後,楊文卿裝進盒子,遞給宮人:「雖然不知道皇上如今還喜不喜歡,但味道應該不差。」
宮人帶著糕點去文宣閣后,楊文卿也回卧房了。
昨日因病睡了太久,如今夜色已深,但並沒什麼困意。
約莫一炷香后,給文宣閣送糕點的宮人回來了,臉色不太好,沒進門,直接跟小太監在門外說了起來。
「皇上沒要,直接讓守門的侍衛分食了,我也不好再要回來。」宮人怯懦道,「白白浪費了公子的一片心意。」
小太監皺眉:「你沒說是公子讓人送去的嗎?」
宮人一拍腦袋,連忙跪在地上:「公公恕罪,我、我一時情急,給忘了。」
小太監恨鐵不成鋼的跺了下腳:「我這就去找皇上。」
「行了。」楊文卿打開門,看著門外正欲離開的小太監,溫聲道,「不是什麼大事,只要有人吃了,沒浪費就行。」
「可是。」小太監還要說什麼,楊文卿笑道:「我累了,天色不早,公公也回去歇息吧。」
小太監看了宮人一眼,無奈轉過身,但還沒抬腳,幾名身著黑色輕甲的侍衛突然出現。
楊文卿戒備的將小太監和和宮人往後拉了一把。
小太監也察覺不對:「大膽,深更半夜不去按班巡邏,都在此聚集作甚?」
幾名侍衛身後走出一個老太監,看見那人那張臉時,楊文卿一愣。
這不是梁王府之前的管家嗎?
老太監笑著走過來:「辰妃娘娘請公子過去敘舊,若沒旁的事,咱們就走吧。」
楊文卿淺笑回應道:「夜深了,小人身子弱,怕是不能赴約了。」
小太監附和道:「我們公子是皇上的人,辰妃娘娘請我家公子之前,最好先問過皇上是否同意。」
老太監笑容頓斂,譏嘲道:「如今中宮之位虛懸,我們辰妃娘娘就是這中宮之主,楊燃你不過一介奴籍卑賤之人,還擺起譜了?」
「公公在這宮中,與我有什麼本質上的區別嗎?」楊文卿冷聲道,「而且我很好奇,您不是梁王府上的管家么,怎麼搖身一變,成辰妃娘娘的人了?」
小太監沒去過梁王府,不知道楊文卿這句話什麼意思,但是:「嚴公公,你若是再不走,我可就要喊人了!」
「我既然敢這麼大搖大擺的來,你覺得會沒提前準備?你儘管喊,不攔著。」老太監沖旁邊的侍衛使了個眼色,「還不去請人。」
下一刻,幾名侍衛便圍了上來。
「別碰我。」楊文卿厭惡掃開那名侍衛的手,動作太大,手指碰上了劍鋒,直接被劃開一道口子。
小太監緊張喊了句公子,楊文卿說了句沒事,掏出手帕隨便擦了下,一臉嫌棄的隨手扔到了地上。
「磨磨唧唧,他讓你別碰你們還真離開了?!」老太監愕然怒道,「趕緊把人給我帶回去!」
幾名侍衛互相看了眼,最後沒顧楊文卿的抗拒,直接把人打暈,扛到肩上,扛走了。
小太監和去給燕景涵送糕點的那名宮人也被打暈拖走了。
便在此時,文宣閣外,燕景涵虛脫躺在床上,頭髮只用一根髮帶隨意系在腦後,額頭脖頸全是細汗,右眼眼眶赤紅,血絲盤在眼珠上,十分駭人。
元福見狀,連忙把茶水端了上去:「這次的劑量比之前大了些,挺過來就好。」
「楊文卿呢?」燕景涵喝了口水,疲憊道。
「皇上放心,公子已經醒了,沒什麼大礙,您稍事休息,待會兒沐浴之後,咱們就去找他。」元福笑道,「昨日早上公子還問皇上呢,一會兒見了皇上,定然欣喜。」
燕景涵陰戾的眼睛微微一軟,淡淡道:「上次尚衣監做了件紅色的廣袖袍子,就是綉了玉蘭花那件,朕想穿那個。」
「那個好看。」
「對,公子肯定也喜歡,老奴這就讓人準備。」元福歡歡喜喜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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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景涵:打扮的帥帥的,去見將軍!
楊文卿:你倒是快點啊,撐不住了!
ps:楊文卿,本名楊燃,表字是文卿。
這是第一更,洗個澡再回來繼續寫,第二更應該一點以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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