問罪
楊文卿一愣。
辰妃手裡的劍咣當落地,硬邦邦轉過身,對上燕景涵的目光時,乾笑道:「這大半夜的,不知皇上駕臨,臣妾惶恐。」
燕景涵沒理她,負手朝楊文卿走去。
昏暗的燭火映照下,燕景涵那身紅衣顯得愈發奪目。
「你怎麼來了?」楊文卿忐忑道。
燕景涵雖然一直嘴邊掛著笑,但那雙眼睛,卻透著股說不出的陰森。
燕景涵看了他一眼,從懷裡掏出一方手帕,是楊文卿被打暈前,丟在庭院中的那方:「沈將軍撿的,說是要送去給丞相府。」
沈將軍說的是玄機營左統領沈觀。
皇宮禁軍由北衙四軍組成,四個統領全是正三品將軍。
燕景涵雖然對先帝舊部不放心,但一時半刻,也不能把人全部清換,只能暫時讓自己的人一天十二個時辰守衛華陽宮和文宣閣,其餘地方讓先帝的左右羽林衛和自己的玄機營輪班值守。
每日午時到亥時,羽林衛負責華陽宮四周,亥時輪換,玄機營接替,一直到次日午時。
玄機營的左統領沈觀跟徐嵐交情頗深,徐嵐跟沈觀打過招呼,讓楊文卿有麻煩,就托沈觀來找自己。
當時情況緊急,沒別的辦法,楊文卿便故意跟來抓自己的侍衛起衝突,劃破手指,然後擦血的時候,在手帕上寫了辰字的一半。
玄機營巡邏的時候,都會帶著靈犬,對血腥氣尤其敏感,輪班之後,要發現他留在地上的手帕並不難。
但就算找到之後,沈觀不便出面,也應該先通知徐嵐,燕景涵怎麼來了?
而且,燕景涵剛才分明話裡有話,如實道:「我想讓徐嵐來救我。」
燕景涵:「這是朕的皇宮。」
楊文卿茫然,這不是人盡皆知么,不知道他為何突然說這個。
燕景涵聲音沉了下去:「你是朕的人。」
自己被打入了奴籍,出獄后又被帶到了宮裡,楊文卿沒覺得這句話有啥毛病:「我知道。」
燕景涵看著楊文卿:「但你自始至終,就沒想過朕會來。」
這幾天連你人影都沒見,送去的糕點也讓別人吃了,抓我的又是你妃子,你妃子的爹又是大理寺卿,大理寺卿現在恨不得把我千刀萬剮,我敢指望你么。楊文卿別過臉:「只是覺得皇上日理萬機,不想因為一點小事驚擾您。」
「楊燃,你這是什麼語氣?竟敢這麼跟皇上說話!」老太監呵斥道,還沒說完,就被元福一腳踹在了地上。
「主子們鬧個小脾氣,哪有你插嘴的份?」元福瞪了老太監一眼,「緊著自己的腦袋,小心掉了。」
老太監連忙爬到元福腳邊,顫聲連說知錯。
一直被冷落的辰妃,忍無可忍道:「楊燃,你方才還大肆編排皇上與你的艷情,說的有模有樣,若非本宮知道皇上一心朝政,從不想這些事,簡直都要信了你,現在你又一副出淤泥而不染的清高樣,這欲擒故縱的把戲小心玩兒脫。」
燕景涵目光一轉,側身沖辰妃微笑道:「他都編排什麼了?」
雖然燕景涵的笑一直讓人渾身發麻,但總歸是個笑,辰妃鬆了口氣,愈發篤定燕景涵就算生氣也不敢動自己了:「他說,他在天牢的時候,皇上就跟他不清不楚了。」
「辰妃你。」楊文卿還沒說完,燕景涵就拿著手帕按住了他頸側被劍鋒割出的小傷口,拇指微微擦過楊文卿的喉結,冷聲道:「你現在再說一句,朕就殺了你。」
楊文卿:「……」算你狠。
楊文卿閉嘴之後,辰妃感覺燕景涵好歹是站在她這邊的,說的更加隨心所欲,楊文卿說過的,沒說過的,全都說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燕景涵越聽,沖辰妃笑的越溫柔,雖然這溫柔有點詭異。
但辰妃並沒察覺異常,繼續道:「他還說,皇上每晚都會弄他好幾次,身子都散架了,嗓子也啞了,說實話,這種不知羞恥的話,讓人聽著都面紅耳赤,也不知道他是怎麼說出口的。」
燕景涵扭頭看著楊文卿:「真是你說的?」
楊文卿無奈道:「不是,我沒說過這話。」
辰妃端著姿態,冷哼道:「自己說過的話,這麼快就忘了嗎?」
楊文卿辯解道:「我真沒。」
燕景涵:「那朕喂你喝水呢?」
楊文卿不敢看燕景涵的眼睛,小聲潦草嗯了聲。
燕景涵挑眉:「那你入獄時,朕便與你三不五時的共赴雲雨呢?」
大哥,你就饒了我吧,剛才辰妃重複的時候我已經夠羞恥了,你非要羞辱我羞辱到這種地步嗎?楊文卿絕望道:「是我說的,都是我說的,我承認行了吧,你別重複了。」真的沒臉了!
元福突然噗了一聲。
楊文卿震驚看向他,這人到底有沒有心?燕景涵都要殺我了,還笑?
被捆了這麼久,楊文卿手腳酸痛,身體也開始不舒服,皺眉道:「我承認我錯了,所以皇上你打算怎麼發落我?」
「朕得好好想想。」燕景涵說著,直接抬手舉起了劍。
看著凌空懸在自己腦袋上空的劍鋒,楊文卿連忙道:「皇上想把我怎樣都行,但……能不能別殺我?」
沒殺燕景成,張夷也還在朝堂活躍,自己就算死,也不瞑目。
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能苟就苟。
但他還沒說完,燕景涵直接手起劍落。
就在楊文卿以為自己要被劈成兩半時,聽見了一道金石碰撞的聲音,緊接著,自己右手的鎖鏈便碎了。
楊文卿懵然。
「朕與你在天牢有過一段,後來還那麼細心的喂你水喝,足見朕對你的寵愛,朕怎麼會殺你呢?」燕景涵一本正經道。
楊文卿:「……」
哐哐又是幾劍,楊文卿的左手鎖鏈和腳鐐都被砍斷。
站的時間太久,沒有手部鎖鏈往上提拉,楊文卿渾身沒了支撐,整個人朝地上倒去。
但沒磕到地上,反而身下突然一輕,被燕景涵直接打橫抱了起來。
楊文卿條件反射的環住燕景涵的脖子,愕然睜大眼:「皇、皇上。」
燕景涵淡淡嗯了聲,但並沒放他下來的意思。
老太監和侍衛下巴險些砸在地上,辰妃也一時沒反應過來,直到燕景涵抱著楊文卿從他身邊走過。
「對了,」燕景涵突然頓步扭頭,垂眼微笑看著身邊的辰妃,溫聲道,「羽林衛左將軍剛才被朕殺了。」
辰妃臉色一僵,老太監連忙上千扶住她,辰妃深吸了口氣,咽了下口水,勉強鎮定道:「禁軍統領官居三品,皇上就別跟臣妾開玩笑了。」
「朕從不輕易開玩笑。」燕景涵上下打量了眼辰妃,「說起來,左將軍日常留宿辰妃宮中,與辰妃情誼已經到了身心交合這般深厚的地步,聽見這個消息,辰妃一定很傷心吧?」
燕景涵剛說完,老太監嚇得手一抖,辰妃面色蠟黃道:「你、你都知道了?」
燕景涵並沒正面回答辰妃的問題,只是十分菩薩心腸道:「朕恐辰妃憂思過度,故而讓人把他的屍身送去愛妃寢宮了。」
「燕景涵你!」辰妃一時沒忍住,直接直呼了燕景涵的名字。
元福皺眉道:「辰妃娘娘,皇上的名諱也是你能叫的?」
辰妃還沒反應過來,燕景涵臉色驟然一冷,看著辰妃,陰惻惻道:「辰妃張氏,與羽林衛左將軍朱堯私通,被朕察覺,讓朕顏面掃地,朕一怒之下,失手將朱堯當場刺死在辰妃宮中。」
辰妃咬牙:「你胡說!」
燕景涵冷笑了聲,繼續道:「且羽林衛朱堯是今夜當值期間與辰妃張氏私通,擅離職守,致使刺客進入文宣閣,險些讓朕喪命,該與弒君同罪,辰妃張氏應與其同罪,罪當株連。」
「你要殺我?」辰妃此刻才突然察覺燕景涵的意圖,「燕景涵,別忘了當初是誰幫你坐上皇位的!你若是敢動我,我爹不會放過你!」
「自然沒忘,朕覺得倒是張大人忘了點什麼。「燕景涵諷刺道,「從朕拒了源光的女兒,讓你入宮開始,你們就應該察覺到的。」
辰妃一愣,渾身失去支撐,癱在地上。她一直以為,是燕景涵忌憚大理寺,一直以為,燕景涵是為了和她爹合作除去源光,才讓她進的宮,原來……
「你爹算個什麼東西,你又算個什麼?源光的女兒比你貌美,比你年輕,也沒在閨房之中便與男人私通,你知道為什麼朕選了你嗎?」燕景涵壓低聲音,「因為你比她笨,而且從你爹為了讓你入宮,嫁禍源光開始,你爹也已經輸了。」
「勸你一句,下次蹦躂之前,最好先確認一下對方的底線。」燕景涵轉過身,「愛妃今日好好休息,朕就不打擾了。」
說完,燕景涵就走了。
辰妃瘋了一樣,撲了過去:「燕景涵,你個瘋子!你不得好死!」
「若朕入地獄,能讓朕所珍重之人一生安康,朕寧願不得好死。」燕景涵說這句話的時候,陰戾的聲音微微發顫。
楊文卿偷偷抬眼看了他一下,不知為何,有點心酸。
一路往外走時,隱約還能聽見辰妃從歇斯底里的謾罵,到卑微求饒的聲音,但燕景涵並沒回頭,眼中也沒絲毫動容。
離開暗室之後,楊文卿被送上了馬車,燕景涵與等候在外的沈觀說了幾句私密的話,就轉身朝隔壁那輛車去了。
不打算跟我一起坐嗎?楊文卿一直以為,燕景涵都把自己送上來了,就索性跟自己同乘一車的。
便在此時,元福用胳膊肘搗了搗剛放出來的小太監,倆人交換了一個眼神,小太監一臉單純道:「公子,你一直看皇上,是不是有話跟皇上說啊?」
小太監的嗓門不是一般的大,楊文卿還沒來得及制止,那邊,燕景涵已經扭過了頭。
視線相對間,楊文卿耳朵尖通紅。
這這這真的是要命,也太尷尬了,算了,不管了,先暈再說。
楊文卿直接外頭倒了過去。
小太監被嚇到了:「公子,你怎麼了?」
「一群廢物。」楊文卿剛聽見燕景涵罵人,緊接著,車架突然一沉,一隻手就搭在了自己額頭上。
「好像有點發燒,趕快回宮。」
緊接著,楊文卿整個人被裹了起來,圈在了燕景涵懷裡。
楊文卿偷偷睜開一條縫,瞄了燕景涵一眼,視線還沒落穩,就發現燕景涵正低頭看著他,臉色從擔憂變得僵滯。
「好玩嗎?」燕景涵冷聲道。
「還行吧。」楊文卿想從燕景涵懷裡蹭出來,但剛動換了兩下,就被燕景涵又抱了回去,剛好貼著燕景涵胸口。
有點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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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景涵蹲在牆角畫圈圈:將軍遇上困難,第一個想到的求助對象竟然不是朕,不開心.jpg
楊文卿賢者模式沉思ing:我總覺得皇上有點不正常。
感謝大家支持!還有一章,我去吃個東西再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