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情信物
南榮慎是真的頭疼,他長到現在,自十五歲上了戰場,在戰場上打滾了四年,到如今即將弱冠,就沒有不長眼的花蝴蝶圍著他飛過。
族仇家恨在身,他根本無心無意於兒女情長。
他那天故意在餞軍宴上煞氣外放的嚇唬她,她看上去也是很怕的,居然還敢來找他。
南榮慎極不情願的邁動著長腿,朝著溫蓉蓉站著的地方走過來,一路走來煞氣外放,周遭的士兵們都瘮得慌,本來聽聞有女人來找他們南榮少將軍,有心看熱鬧的,也都悄悄的躲遠。
等到南榮慎走到了溫蓉蓉面前,被她這一身招搖過頭的赤翎羽和符陣煉製的法衣給刺得眼珠子生疼。
這赤翎鳥的護丹羽,他要是沒看錯,是去年冬天,差點將她大哥溫澤陽給拖行而死的五境妖鳥身上所取。拿命換的東西,就這麼輕而易舉的給她拿來胡鬧著玩兒,可見這溫家大小姐,已然被驕縱成了什麼德行。
於是南榮慎更是面色發冷,掐著半個眼珠子也看不上溫蓉蓉。
「你來這做什麼?」南榮慎出言十分不客氣,甚至都沒正眼看溫蓉蓉,盯著她旁邊的地上,冷聲驅趕她,「燭龍軍正在演練,刀劍無眼,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回去吧。」
他說完轉身就走,縱使他懷裡揣著清早上他大哥命人送來的攝魂鏡,他也答應要伺機查看溫蓉蓉的魂魄,但是這種事情……南榮慎真的干不來。
他一看溫蓉蓉就忍不住皺眉,靠近她就渾身彆扭,女人這個生物,在南榮慎的眼中,基本上和那些混入燭龍軍的妖魔族沒有什麼區別,就代表著無窮無盡的麻煩和危險。
這要是換成其他的女子,哪怕只有一丁點喜歡他的,早就被他凶得當場哭鼻子,羞憤欲死地走了。
但是溫蓉蓉怎麼一樣?她簡直愛死了南榮慎這副愛答不理的樣子,愛死他不買自己的帳。
於是南榮慎轉身走了兩步,聽到身後有雜亂的腳步聲跟上來,轉頭站定一看,就見溫蓉蓉像個炸毛的怪鳥,開開心心地跟在他後面,果真……半點不知廉恥為何物。
「你跟著我做什麼!」南榮慎忍不住低吼出聲。
這實在是不符合他一向沉穩的性子,他很快皺眉收斂,「溫小姐,我想當日在餞軍宴上,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
「我並無娶妻的打算,」他深吸一口氣,說,「你身為女子,年華易逝,名節也應當珍重,莫要再仗著一時腦熱,說什麼等誰的胡話,你大哥此刻也在軍中,你再不走,我便叫他來了。」
溫蓉蓉本來是有些怕南榮慎的,但她來之前,在馬車中早已經揣測過了南榮慎這人會有的反應。
他如果照單全收,甚至對自己客客氣氣,絕口不提什麼拒絕,和南榮元奚吊著原角色一樣試圖吊著她,那她才應該警惕。
但是南榮慎要是壓制著心裡的抗拒,強忍著跟她虛與委蛇,她也該重新審視這個人,抓住他固然是最好的選擇,但是砸手裡這就成問題了。
可是他抗拒得這麼外露,簡直要當場跳腳,分明看她哪哪都不順眼,厭惡之情溢於言表,還搬出她大哥溫澤陽來威脅要她走……
這才是一個正常人該有的反應,他泄露出的這一點少年心性,讓溫蓉蓉反倒對他的戒備放鬆一些,她不怕真小人,不怕真君子,她怕裝君子的小人。
這南榮慎,是真君子,真君子應該對她之前那一系列的行為不齒,畢竟餞軍宴之上溫蓉蓉說得再好聽,那原角色之前確確實實追著南榮元奚跑,甚至不惜學什麼尾生抱柱至死方休,還往護城河裡面扎。
然後一夜之間見異思遷,開始說自己換了人喜歡,真要連這都能照單全收了,那得是個什麼品種的活王八。
這南榮慎,倒是擔得起她誇的那一句淵渟岳峙。
「我哥哥知道我喜歡你啊,」溫蓉蓉小心眼轉得賊快,南榮慎越是壓著火冷著臉,她越是對他笑得燦爛,「慎公子,我知道你擔心我緊張我,怕我被演武場的刀劍傷了身……」
溫蓉蓉故意扭曲他的意思,提起自己的炸毛雞裙子,原地美美地轉了一圈,「你看,我這是中品法衣,尋常刀劍傷不到我的,放心啦。」
這語氣實在是太賤了,南榮慎呼吸都一哽,一時間竟然無言以對,他生平就沒有遇見過這等厚顏無恥的女子。
這一次直面相對,摸清了他的剛直性子,溫蓉蓉反倒不怕他了,湊近他一些,舉起手中的盒子,「我只是來給你送些吃的,還有好酒,演練辛苦,你早上用的飯都消化得差不多了吧。」
南榮慎負手而立,身高腿長,壓迫性十足,像一個陰影籠罩著溫蓉蓉,實在不理解她怎麼還敢對著自己嬉皮笑臉。
他看了眼盒子,慢慢開口,聲音壓得很低很冷,「我不吃點心。」
甜甜膩膩的煩死了,他最討厭點心!
女子專門愛送這些東西,用來蠱惑人害人,南榮慎想起自己那些不好的記憶,頓時表情更難看。
溫蓉蓉卻已經找到了和他相處的正確方式,只要不看他的臉,他就算是把表情五官扭曲成麻花勁兒,她也無所謂。
於是她四處看了看,看到不遠處有兩排木墩子,看上去是用來訓練的,不過坐著也正合適。
邁步朝著那邊走,走了幾步看著南榮慎不動,開口溫聲道,「不是點心,大老爺們練武哪能吃那甜膩的玩意,又不經餓。」
溫蓉蓉再度抓住南榮慎熱得過頭的手,扯著他朝著木墩子的方向走,「我給你帶的是大餡餃子,純肉的,靈獸肉,還有熏肉,還有燙好的酒。」
南榮慎被她扯了一下,一動沒動,只是皺眉瞪著她,看上去馬上就要動手了,臉色難看的方圓一裡外偷偷觀察的士兵們,都覺得下一刻這溫家大小姐,怕是要橫屍當場了。
但奈何南榮慎再怎麼擺臉色,不動如山,溫蓉蓉都不看他,繼續使勁兒拉著他,像個試圖撼動山巒的小螞蟻,「走啊,去那裡坐著吃……」
南榮慎還是不動,心裡煩的很又不能發作,溫蓉蓉心裡也很煩,她還想早點回去去靈器店,還有虛羅門的後山轉轉,好去確定黃靈礦的具體方位。
南榮慎這大蠻牛也太蠻了!死不上道呢!
於是她只好哄孩子一樣說,「我保證,你吃完了我就走,肯定不多說一個字。」
「快點吧,還熱著呢,」溫蓉蓉這次再拉,南榮慎總算是動了,他把自己的拇指從溫蓉蓉濕漉柔軟的讓他起雞皮疙瘩的手心拽出來,悶悶跟在她身後。
他們現在是真正意義上的兩看相厭,走到木墩子那裡,溫蓉蓉把食盒打開,裡面還有一層保溫的盒子,南榮慎一看,對她的印象更差了,居然是用靈器裝的。
靈石難得,他們行軍打仗,靈石就是命,送個飯還要消耗靈石,南榮慎別提多看不上。
不過等到保溫的盒子打開,裡面熱騰騰的靈獸肉和上等的酒香混合在一起飄出來,不由分說地鑽進了南榮慎的鼻子里,他眉頭還皺著,但是不爭氣的肚子叫了起來。
動靜還不小,溫蓉蓉都聽見了,但是她只是勾了下嘴唇,沒有笑話他,甚至沒有抬眼去看他尷尬羞惱的表情,只是把盒子推到他面前,餵豬一樣招呼他,「快吃!」
南榮慎像個牽著不走打著倒退的驢,溫蓉蓉就又說,「你吃完了我就走了。」
南榮慎這才拿起筷子,大口吃了起來,一口一個,嘴裡塞得滿滿的都看不見咀嚼似的。
修鍊之人,吃東西都很嚇人的胃口大,兩層擺得滿滿當當巴掌大的靈獸肉餃子,眨眼之間就吃光了,對於南榮慎來說,這還真就是點心。
但是溫蓉蓉猜測他餓了倒是真的,他這個年歲,修鍊加訓練,恨不能一天三五頓,偏偏他是個將領,總不能帶頭開小灶。
再者家中的吃食大部分是南榮元奚給他準備的,南榮元奚不怎麼注重食物的味道,給南榮慎準備的東西量很夠,靈獸肉也不少,就是淡得很,什麼都淡,吃得久了嘴裡都能淡出鳥來。
反倒是溫蓉蓉送的這些,味道很重,酒也很香醇,可惜的是他只能聞聞,訓練的時候不能喝酒。
於是他吃完一抹嘴,對溫蓉蓉說,「你走吧。」
溫蓉蓉目的達到,站起來確實準備走,她就是做個追人的樣子,給別人看到就行了。
這一頓飯,她看著偷偷看的士兵們可不少,說不定用不了兩天,整個圖東都城都知道她追到軍營獻殷勤的事情。
不過溫蓉蓉收拾好了食盒,才站起來,南榮慎突然想起了他還沒查看溫蓉蓉的魂魄,於是十分突兀的張開手掌,放在了溫蓉蓉的腦袋上。
這動作,對於現在的兩個人,實在有點親密的過頭了,溫蓉蓉震驚的抬頭去看南榮慎,就突然感覺到一陣溫熱的暖流,從她的頭頂開始,瞬間流遍了她的四肢。
這感覺可太舒服了,就像是泡在了溫泉之中,溫蓉蓉瞬間腿軟,朝著地上堆下去,可是心中卻警鈴大作。
這操作她熟悉,她哥哥曾經試探她魂魄的時候,就是這樣靈力蓋頂給她灌體的,但是溫澤陽的靈力是偏陰冷的,灌體而入讓人渾身發冷,南榮慎的明顯跟他的不一樣。
可是一樣不一樣的……這都是在試探她的魂魄!
南榮慎難道看出了她是個冒牌貨了嗎?!
溫蓉蓉差點在南榮慎溫暖的靈力裡面嚇得昏過去,不過南榮慎很快收手了,並且伸手撈住了溫蓉蓉朝著地上堆的身形,把她提小雞仔一樣提著站起來,等到她的四肢力氣回歸,這才鬆手。
「你幹什麼呢!」溫蓉蓉是真的有點火了,主要是怕的。
縱使她現在小臉通紅,渾身熱乎乎的別提多舒服了,但也還是紅著眼炸著毛瞪著南榮慎,問他,「你幹什麼,耍流氓嗎,你這也太無禮了!」
靈力灌體這種事,確確實實對於陌生人來做,如果不是要審訊,不是親密之人,過火了。
因此南榮慎被凶得有點心虛,他應該悄悄探入一股靈力查探,但是剛才光顧著吃東西忘了這回事兒,見她要走了才想起來,一著急就……
但是南榮慎這些年也練了一些厚臉皮,被人叫個什麼山崩面前不改色的,於是他沉著臉,語氣卻不自覺的放緩,說道,「我是察覺你魂魄不穩,幫你看看。」
他一提這茬,溫蓉蓉更害怕了,也確實怕他看出什麼,追問道,「結果呢,你看出什麼了?」
「你三魂七魄,」南榮慎微微皺眉,「都很穩固。」
超出常人那樣的穩固,半點沒有哥哥和他都懷疑的是在護城河裡面撞上了什麼東西的樣子……
於是南榮慎這個憨憨,把懷裡揣著的攝魂鏡拿出來,遞給溫蓉蓉,沒找一丁點借口,直接說,「你照一下。」
只要是身上有妖異,一照必然要現行。
要是低等妖魔獸上身,莫說照,連碰也碰不得。
溫蓉蓉聽了他說自己魂魄很穩固,顯然和她大哥溫澤陽一樣也沒有看出什麼來,頓時放心了,也不怎麼惱火了,好奇的接過鏡子,眨了眨眼,來了興緻。
昨天一天,她可是見識了不少好玩意,這鏡子一看就是好玩意,就別的不說,就單說後面這兩顆通透如血的大紅寶石,就肯定值不少錢。
於是她財迷心竅,對著南榮慎露出一個嬌羞的笑,「這是送給我的啊,你還貼身帶著……知道今天我會來找你嗎?」
南榮慎看著她自然接過,愛不釋手的拿在手上擺弄,也愣了下,難不成她真的沒有妖異在身?
可是……
「我是要你照一下。」南榮慎說。
溫蓉蓉結合南榮慎先前突然查看她的魂魄,她大致猜到了這鏡子的作用,不過就是懷疑她不是人嘛。
可她明明就是人啊,畢竟她活了二十幾年,死之前一直都是人,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而且她可是穿著中品法衣呢,這法衣據她家靈器店的煉器師說,能抵擋高境妖魔獸致命一擊,還怕照一下鏡子能給她魂兒吸走啊。
再者說南榮慎多大的膽子,敢在她哥哥還在軍營的時候,就拿東西害她?
於是她當著南榮慎的面翻轉鏡子照了,不光照了,還朝裡面眨巴了幾下眼,對著鏡子別了下自己的鬢角碎發,心裡美滋滋的想,真美!
她這個世界的皮囊,越看越順眼了。
「這鏡子質量可真好啊,」溫蓉蓉愛惜的摸著說,「比我屋子裡的水鏡還要清晰,而且真好看,謝謝你,我好喜歡。」
她說完不等南榮慎伸手討要,就塞進了自己的赤翎羽衣的胸前,還拍了下,「慎公子,我一定會好好保管……我們的定情信物的!」
說完不看南榮慎略微扭曲的臉色,拿起食盒轉身就跑,像個歡快的小雀兒,迅速朝著門口的方向跑去。
一直到溫蓉蓉出了軍營大門口,鑽進了自家的馬車,南榮慎才低頭看了眼自己空蕩蕩的手心,發現他哥給他讓他查看溫蓉蓉魂魄的攝魂鏡,就這麼被騙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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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榮慎:……哥,哥你快來!鏡子,鏡子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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