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小豆蔻夜裡沒有安全感,夜上閣樓找大鼓本就是年歲很小的時候就已經存在的本能。

謝元祐用胸膛熨帖抱著的小傢伙不敵倦意,睡熟了。

他小心翼翼地單手抱緊她,單手挑著燈籠下樓。

下樓的期間,儘管旁邊聳立著一些給太子殿下遮擋風雪的護衛,但那又不是密不透風的牆,總是會有雪霜打在太子身上。

所以他既要給懷裡的小人遮擋橫來的風雪,又得盡量讓下樓的步履平穩,為求不弄醒她。

從閣樓一路返回卧房便有數十名宮人,接力在霜雪中用身體護航,太子殿下本人也倍感吃力,小心謹慎。

等終於回到屋裡,跟前的宮女跪倒在太子面前,示意太子將懷裡的人遞交給她時,太子殿下面色古怪,皺起眉心斥退了。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那宮女以為自己哪裡做得不妥惹惱了太子,忙伏在身後一個勁地磕起頭來。

這些伺候豆蔻的宮人已經換過一批了,而今晚來找人順便換的這個管事宮女,已經是來更換的第三批人了。

魏舂舉著塵拂侍立在後頭,揮了揮手,示意屋內的宮女們退下。

宮女們得了大總管的示意,感激地退了下去,順帶將門關上。

謝元祐不讓別人跟著,自個抱著小傢伙入了內間,等來到床榻前時,卻又犯了難。

方才在樓頂找到小豆蔻的時候,他看著小人已經冷得在燈籠照映下通身發紫冰硬,他嚇得一時失了主意,只想趕緊讓她的身子回暖。

所以他想也沒想,大冷的天,冒寒解開了層層疊疊的衣物,直到露出最裡面炙熱的皮膚,才將凍得發僵的傢伙塞進自己的胸口熨帖。

可這小傢伙倒好,一旦迷迷糊糊有了意識,就將他溫熱的地方當作救命稻草一般抓撓,現下他胸膛兩處敏感都被小傢伙一雙爪子緊緊抓牢了,如同吃奶的孩童眷戀母親般。

剛才那宮女前來要接過小公主,他正是因為處於這個兩難之境,才會厲聲掩飾的。

可現在也沒好太多,沒有人前來幫忙,他又怎麼讓這個小東西撒手呢。

謝元祐抱著小姑娘坐了整整一夜。

臨近早上的時候,雪停了。太陽還沒出來,可上朝的時間快要到了,外間的魏舂也跟著主子侍立了一夜。

等太子殿下眼底發青從裡間出來,魏舂趕緊帶人前去伺候。

「噓!」

太子殿下輕輕豎起食指提示,「小公主昨夜魘著,直到剛剛才消停下來睡著,你們不要吵她,讓她睡。」

魏舂輕輕點了點頭,又小聲問詢:「殿下那...昨天您吩咐下來的,膳食以後拿到這邊跟小公主一同用,那今兒的早膳是...」

「孤不餓,一會下朝了再用。」太子殿下說完,連忙示意一旁的宮人替他整理冕服和幫忙戴冕冠等事宜。

今天皇帝要在早朝的時候,給大戰獲勝的太子殿下一行人舉行分封行賞,所以他得穿得格外正式。

「對了,孤讓你辦的事情如何了?」在整理冕冠的時候,太子殿下突然又提了一下道。

魏舂知道太子指的是什麼事,連忙揖起手來道:「殿下,您確定,定要找回當年洛姬死後,分配在寒月宮那兩名宮女?」

太子伸手示意人過來給他系冕服上的繩結。

魏舂接著道:「殿下定要找此兩人,也不是沒有辦法,只是當年這兩人既然離開得倉促,恐怕找了之後,殿下會徹底與皇後娘娘杠上了,殿下確定要如此?」

「孤不去找人,她就不會額外給孤找麻煩了嗎?」太子終於打破了沉默。

不過也一句話就讓魏舂無話可說。

倒也是,即便太子殿下不插手小公主的事情,皇后不是太子生母,而又有嫡子誕下是事實,雖說太子如今也在皇后名下,更是她嫡姐大竇氏留下的血脈,但人,又怎麼能不替自己的親血脈謀划呢。

只是...

「就為了修復一面鼓,殿下真的...有必要做到這樣嗎?」魏舂才剛把心裡的疑問說出來,就後悔了。

因為太子殿下的臉色微微一變,沉默著又不說了。

魏舂知道他這是不高興他的質疑了。

也罷,太子殿下這麼在意那面鼓,實際上是在意養在東宮的這位小皇妹。魏舂從來沒見他對人甚至草木產生任何特殊的感情,這個異母的庶妹碰巧能讓殿下變得稍微有人情味,稍微像人一些,也好。

朝堂上,所有朝臣都正服而立,站於眾臣之首的,便是身穿玄色四爪金蟒冕服,頭戴九旒冠冕的太子殿下。

太子時年僅十二,但已經初俱□□皇帝當年的武將雄風,腰背挺立地站在那兒,就讓底下小聲議論的朝臣們個個噤了聲。

當年的□□皇帝被人譽為戰無不勝,是神一般的存在,大梁三十六個州,三百多個縣,近五千多郡的廣袤土地都是□□時期打下來的,到了當今宏光皇帝時期,皇帝實行仁政,大梁開始休養生息,也不怎麼提倡戰事了。

可要說□□一眾子嗣中,不管是出色的容貌,還是殺伐果決的手段,還是要數太子殿下最為肖像了。

只是皇帝時常會覺得太子生性過於涼薄,性情寡淡,不是一個仁君的好選擇。

可太子生母乃□□時期,先皇御指給宏光帝的正妃,也就是當今的元后。而且元皇后在泰宏十年治理黃河水患一事當中,對大梁百姓作出了巨大貢獻后犧牲,當年當日扶著皇后虛空的靈柩回京,沿途萬民跪拜,慟哭聲撼天的情景猶在眼前。

其母的巨大功績,加之太子入朝以來仍無一處錯處揪出,即便皇帝再怎麼不喜,也不能隨意把太子換了。

皇帝來上朝的時候,不經意瞄了太子一眼,眸中閃過一絲訝色,隨即就收住了。

等商討完朝堂的事宜,準備要給太子殿下此次戰烏丸一眾臣等分功行賞,然而,就有白大人一黨擁立小竇氏的臣子跪出來死諫道:

「皇上!太子殿下此行雖然率將士戰烏丸戰事中一舉取勝,可此次勝利在臣等眼中,卻是不如不勝啊!」

「哦?此話怎講?」皇帝見終於有臣子敢出來挑太子毛病,自然樂於其中。

「據臣所知,太子殿下在大戰中,曾虜獲了不少烏丸俘虜,有不少還是烏丸各部族貴族的親屬,戰場上歷來有降俘不殺的規定,可太子殿下明知不可為而為之。臣等認為,此舉日後定會引起烏丸與我大梁進一步交惡,太子殿下此次立下的功勞,恐怕難以抵過這次的過錯,更談不上行賞!」

那位臣子其實說的不完全正確。

謝元祐的確殺了幾個戰俘,可那幾個戰俘都曾經偽裝成大梁的子民,混進軍隊內部,害了不少人,還偷偷殺掉幾個大梁忠將的家眷,逼迫將領與他們同謀。

得虧謝元祐治下的將領都心含大義,在家國和家人面前,含著淚忍痛選擇了家國,卻無辜葬送掉自己最親密的家人。

所以謝元祐把那幾個細作虜獲后,第一時間就要當著所有受害將領面前,親自用人頭去祭軍屬們的墳。

可這也被小竇氏群體的人抓住了借題發揮。

若說讓謝元祐拿出證據來,他手底下受害那幾個將領的話自然不能作為證據。此案那些俘虜也已經死了,就相當於無頭案,壓根無法查,只能任由那些人抹黑。

皇帝在上方津津有味地聽著,一邊注意著太子的表情。

很可惜,太子殿下從頭到尾都是那副死魚眼的表情,事不關己的態度談不上,只能說是抱冷漠觀看的態度。

末了,皇帝還狀似尊重般問了一句:「太子,對此你可有什麼看法?」

那臣子稀里嘩啦一大堆證詞證據全都搬了出來,而當時謝元祐手底下的將領痛失家人,如果在那種時候他還冷靜地扣起俘虜,先審幾天弄份證據來自保,又或是直接送回京城由皇帝發落,不是不可,只是和當場二話不說血祭將領家人比起來,明顯後者更能籠絡人心。

「父皇,兒臣無話可說。一切如鄭大人所說的,戰俘是兒臣一人一時意氣所殺的,兒臣甘願受罰,與下屬們無關,他們才是這次大戰中出力最多功勞最大的,可不能因兒臣一時失誤而抹掉功勛,父皇可不能因兒臣一人之錯,而讓為大梁盡心出力的將士們心寒啊。」

太子殿下語氣冷清,出列躬身道。

太子話都這麼說,皇帝哪能虧待那些和他一塊出戰的將士?今日賞還是要賞的,至於懲處了...

不等皇帝開口,太子底下那些將領立馬紅了眼,齊刷刷解甲「刷啦啦」全跪倒在大殿正央。

所有鐵錚錚的武將們都眼含熱淚,激憤道:「啟稟聖上!殿下當時之舉,全乃幫痛失家人的將士們報仇雪恨!如果聖上執意要罰太子殿下,末將們當求一同受罰!」

這又拋了一個難題給皇帝了。

如今大梁雖然安穩了,但邊境仍有不少不安存在,譬如西邊的大綏,剛剛被擊退百十裡外的烏丸,誰也難保有朝一日會捲土重來。而捍衛大梁安危的全靠這些武將,今日如若打贏烏丸的將士得不到嘉賞反倒受罰,讓別的將士聽去了會如何?

可若皇帝真的不管不顧藉此挫了太子的銳氣,那些已被太子深深籠絡的將士難免心裡更加不服。

左右都使不得,皇帝開始暗暗怨怪那幫針對太子的臣子蠢笨如豬,怎麼抹黑太子反倒給太子提供了一個進一步籠絡人心的機會呢?

現在不但罰不得,反倒要賞,可賞了之後,那些武將們的心也只是更加向著太子而已,與他無關。

唉...

皇帝沒有辦法,只能比原先的再多賞了太子一些物什,還給直言諫太子的臣子施以了懲戒,這才皆大歡喜了。

最後皇帝斟酌著太子宮中什麼都有了,金銀一類的,似乎多為俗物,想起剛剛一來時看到太子頸項處被抓的紅痕,遂笑道:

「我兒長大了,也該曉以人事了。朕就...再賞你幾個人,並翠芝山莊一處避暑的行宮吧。」

謝元祐聞狀,尤有疑惑地低頭看了看自己的頸窩胸膛,萬年不變的冰山臉上才浮現出不一樣的風景,可把皇帝給逗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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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妹養成守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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