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輛警車駛入江華大學，從農林學院四樓的辦公室里接走了一位教授。

警車不論出現在哪裡，都會引人注目，哪怕它的出現並不是為了執行傳統意義上的緊急任務。

不少人聚集在教學樓前，踩著紫荊粉俏的落花，伸長脖子張望著。

沈再青坐在警車裡，淡淡地瞥了一眼聚集在教學樓前的學生，又很快地收回目光。

蔥白的指尖膝蓋上點了點，嘴角微微揚起，素來平靜的眼眸中有藏匿不住的開心。

警局不遠，行駛十五分鐘就到了，負責她的是警員葉正瀅。

「姓名？」

「沈再青。」

「年齡？」

「32。」

「職業？」

「江華大學農林學院植保系教師。」

「有職稱了吧？」

「有，教授級。」

「你申請了要養一隻龍崽是吧？」葉正瀅坐在沈再青的對面，問完話就放下手中的筆，含笑打量著對面端坐著的沈再青。

沈再青身上的書卷味很濃，坐在那兒就給人一種端正的感覺，一看就是出自書香門第。

「是。」沈再青聲音小了些，垂下眼眸，長長的睫毛一顫一顫的，好像在醞釀著什麼。

葉正瀅以為她要反悔了。莫名其妙接到一通電話之後就要被帶到警局裡來，誰遇上了心裡都多少會有些不舒服的吧。

而這樣的事情，對於龍崽養育者來說，以後是家常便飯。

葉正瀅上個禮拜就遇到過一個，挺有責任心的一個小姑娘，在聽說養龍要做的各種手續、各種擔保之後，當場就反悔了。

這口氣沈再青憋了很久了，今日終於可以一吐為快，好聽的聲音不免帶上了低落和委屈：「我申請了很久，一直沒有消息，我以為是哪個環節出問題了。」

葉正瀅一愕，取出抽屜里填寫完整的申請表，看看底下填寫的日子，又看看沈再青這張清秀的臉上寫著的大大的委屈，半是寬慰半是感嘆：「是真的等了很久啊。」

沈再青這才開始抱怨：「被開除的三號樓，我已經搬進去兩年又三個月了，你們警局和龍管局一直都沒有給我打電話，物業也一問三不知。」

「我還以為我被針對了。」

葉正瀅歪了歪頭，想說些什麼來安慰她。

但她們警局只負責培訓，其他的東西她也不清楚。

她只能將自己的猜測告訴沈再青：「可能這幾年龍崽的成活率下降了，不好申請。」

沈再青嘴角垮了垮，還有一肚子的苦水沒與面前這位葉警官倒。

這肯定不是龍崽成活率降低的問題。

等待的這兩年裡，她親眼見著比她后搬來的住戶都養上了龍，有些家庭可以申請的龍崽還不止一個。

整個三號樓，人人都有一隻可愛的小龍，就她沒有。

她去找物業詢問，物業經理還質問她：「你跟龍有過交集嗎？沒有交集的人是無法養龍的。」

沈再青氣呼呼的，別人的交集都是親眼見到龍而已，她不僅見了，還被那隻小龍親了一口。

為什麼她一直等不到可以養龍的通知？

難道是當年那一拳打得太重了，她被龍管局列入了黑名單嗎？

更多的苦水沈再青不會和葉警官倒，盡數吞回自己的肚子里。

只是問道：「我什麼時候能見到我的小龍？」

葉正瀅看了眼自己手中的電子設備，笑盈盈道：「十五號，後天。不過這兩天你要經常往警局跑，手續要辦好。」

聽到了期待已久的好消息，沈再青心裡也沒那麼堵了，眉頭舒展，神情也放鬆了下來。

她在葉正瀅的指導之下，完成了各種培訓，以及養龍的各種手續。

三月十五日，很少請假的她跟學院請了一回的假，學校領導很乾脆就給她批了。

在家裡早起守著時間，時間一到，沈再青就來到了位於三號樓二樓的物業服務中心。

這次來，沈再青的心境變得很不一樣。物業服務中心門口擺了兩棵葉子掉得精光的綠蘿，她一向很嫌棄，今天卻不覺得礙眼。

沈再青踩著高跟鞋走進去，淡淡的妝容稱得她的笑意更加明艷。

她將手中的領養申請表遞給物業的工作人員，聲調高揚：「你好，我是沈再青，我來接我的小龍回家。」

「她叫龍忻。」

聽到闊別已久的聲音，一早就來到物業服務中心的龍忻更加緊張了。

哄了很久依舊沒有安定下來的心現在跳得更快了，連帶著她的龍爪子都有些顫抖。

物業小林關注沈再青很久了，知道她的情況，見狀恭喜道：「沈教授終於申請上了，恭喜啊。」

沈再青與小林有過接觸，知道她這聲恭喜是發自內心的，也笑道：「再不申請上，我就要去龍管局投訴你們了。」

小林依舊拿說過千遍萬遍的那句話回復沈再青：「我們真的沒有潛規則，這一切都是上頭在安排。」

沈再青今天心情好，不想再和她說舊怨，她急於見到自己的小龍，便問道：「我的小龍在哪裡？」

躲在服務台後面的龍忻聽沈再青滿嘴都是「我的小龍」「我的小龍」，臉上緊張與緋紅交織，心馬上就要跳出來了。

她還沒做好準備，圓鼓鼓的身子突然騰空。她被物業小林抱起，直咧咧地放在了物業服務台上。

小林一看就是心思玲瓏的人，把龍忻放在服務台上的時候，還知道將她的面調轉一下，面朝著沈再青擺好，然後笑盈盈地說：「龍忻一大早就到了，一直在等你。」

於是龍忻猝不及防就與沈再青打了個照面。

四目相接，雙方的眼裡都是驚詫。

沈再青第一眼對上的就是龍忻的眸子。她的眸子很清澈，比寶石還要透亮。

只是這體型......怎麼有點不對勁？

沈再青比劃了一下，疑惑地問物業小林：「龍崽不應該......這麼大嗎？」

小林是剛畢業沒多久的大學生，沒來多久，也發懵。一般來說，龍管局送來的時候是這樣的，那就真的是這樣的。

龍在現在這個時代依舊是稀有物種，他們物業沒這個能耐去偷梁換柱。

物業小林撓撓腦袋，胡亂猜測：「可能這隻小龍的年紀比其他小龍要大些吧。」

是年紀的問題嗎？

可沈再青申請的明明是那種剛出生一兩個月的龍崽，身高40-50公分，乖乖的，小小的，動不動就能把人萌翻的那種。

面前的這隻小龍明顯「超標」了，身高翻了一番不說，這圓鼓鼓的身材也不是一般的小龍會有的。

沈再青企圖在龍忻身上找線索，但她發現自從和自己對視完，這隻小龍就沒再抬過頭了。

很扭捏，很緊張，也憂心忡忡。

沈再青偷偷打量她的眼睛和神態，終於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小林，我可能要申請更換一隻小龍，你可以幫我和你的領導說一聲嗎？」思量再三，沈再青還是做出了這個決定。

她的語氣還算是和煦，但話里的內容把龍忻擊潰了，一盆冷水從頭澆到尾。

她舌尖發苦，悲傷將她淹沒，脊背都彎了下來，眼睛也變得暗淡無關。

沈再青面對面與她站著，能感受到龍忻由內及外的失落和傷心。

那種一大片翠綠的禾苗突然間萎蔫的感覺。

她圓鼓鼓的肚皮在這兩三秒的時間裡都癟了不少。

她心裡忽然就不是滋味了。

小林剛應下，正準備要往經理辦公室走，沈再青突然叫住了她：「不用了小林，我剛剛是開玩笑的。」

小林也覺得奇怪：「我就說你好不容易申請下來的，怎麼會突然放棄？原來是開玩笑的。」

小林不疑有他，掏出了一張表，繼續走著流程：「在這個表上籤個字就可以帶龍忻回家了。」

沈再青簽完了字，彎了彎腰，朝龍忻伸出手，臉上的笑意比春風還要溫柔：「走吧龍忻，我們回家。」

龍忻剔透的眸子里倒映著她的模樣，嘴唇微張，驚訝極了，她沒想到事情轉變得這麼快，上一秒地獄，下一秒天堂？

龍忻怔怔地望向沈再青，失了反應。

物業小林幫了她一把，抱住她的身體將她平放在地上。

沈再青順勢將腰彎得更低，拉著她的手，握緊。她怕小龍還沒醒神，便輕輕邁動了腳，跨了一個小步子。

被她一帶，卡機很久的龍忻重新啟動了，也邁著自己的小短腿走了起來。

要去沈再青的家了，龍忻激動得直冒汗。

她一條已經成年的龍要偽裝成龍崽不容易啊，第一關不知道怎麼就給過了，她現在還是半夢半醒。

她將腦袋埋得很低，害怕自己被相識的小龍認出來。

這些剛出生幾個月的小龍牙尖嘴利的，認出她來之後，保不齊會在沈再青的面前直接將她們的關係亮出來。

她們會管她叫阿姨。

然後她偽裝龍崽的事情就要暴露了。

這個叫做星河灣的小區里有一棟樓很特殊，人送外號「被開除的三號樓」。在三號樓里，龍崽隨處可見，每家每戶都養了一隻。

也因此，三號樓被獨立了出來，成為龍管局的特殊管轄地帶。

住在裡頭的龍崽約40公分高，腦袋和肚皮都是圓滾滾的，手短腳短，頭上還有兩根可愛的小龍角。

臉上有龍鬚，頭頂上有些許毛髮，皮膚是青綠色的，肚皮偏白。小尾巴經常拖著，尾巴的最末端還有一簇毛。

在成年以前，龍崽都是這個尺寸，很可愛。但龍忻站在電梯里，身高體型都是其他龍崽的兩三倍，就像變異了的。

說是年齡的差異造成的體型不同也不準確，因為龍成年之後依舊可以保留幼崽形態，與成龍的體態可以隨意切換。

龍忻這種的要麼是先天形成的，要麼是後天的......水腫。

好在三號樓里的住戶都很友善，他們覺得奇怪，但不會嘲諷，更沒有在龍忻與沈再青面前議論。

沈再青的家在十八樓，大門的右下角挖了一個小門，小門上有一個迷你的密碼鎖，和龍崽專用爪適配。

這是沈再青為了她的小龍特意定做的，小門鎖和大門鎖連通，她不在的時候，小龍可以通過右下角的這個小門進出。

只是龍忻這個身材，很可能是先天形成的，這個小門估計派不上用場了。

沈再青用密碼鎖開了門，邀請龍忻進門之前，她蹲低了身子，擺出認真談話的姿態，很認真地叫道：「龍忻。」

龍忻身子一哆嗦，心顫了顫，該來的還是要來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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