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2 章

對於大小姐這樣帶著刀子的銷魂眼神，穆曉曉已經習慣了，她縮了縮身體，收回了自己夠蛋糕的小手手。

不給就不給。

秦怡深吸一口氣，她又看向了窗外。

天，還是陰鬱的黑，雲朵烏壓壓的連城了一片，佔據著整個天空，沉甸甸的壓在人心頭。

有許多過往像是紙片一樣飛在心頭，她想要忘記，卻如何都忘不了。

她想起小姨素嵐在她很小的時候，抱著她，親著她的臉頰，輕聲說：「小姨會像是媽媽一樣愛你的，我的寶寶，快點長大。」

是爸爸在她十八歲生日上時含淚微笑的樣子：「我的寶貝長大了，爸爸也對你媽媽有交代了。」

是秦霜將她護住身後時，那讓人動容的話：「不要哭，大小姐，我的一生都是被人安排的，從沒有自己做過主，可是唯有這一次被安排在你的身邊，是我心甘情願的。」

……

是25歲生日前的那個雨夜，準備接手南陽的秦怡手捧玫瑰花，想要探望身體不適的素嵐時聽到的撕心裂肺的吼叫聲與爭吵聲。

「秦海龍，我被你藏在身後一輩子，見不得光，難道我的女兒也要被藏一輩子嗎？」

「同樣是你的孩子，憑什麼，她一出生就是千金大小姐，而我的孩子卻只能是下賤的丫鬟？」

「一日日的把別人的孩子養大，自己的女兒就只能放在鄉下，為了你的千金寶貝受盡苦楚，阿霜身上有多少傷痕你知道嗎？你知道我有多恨秦怡嗎？你知道嗎？你不知道！因為你的心裡，從沒有我們娘倆的位置！」

「別說什麼情深義重，你如果真的情深義重，就不會在我姐姐懷孕的時候來搞我！」

「你要是真的那麼愛我姐姐，就該知道要不是為了生秦怡，她根本不會生病離開！你的女兒就是一個魔鬼，是奪走一切的魔鬼！我絕不能讓她再奪走屬於我女兒的一切！你必須對阿霜有交代！憑什麼南陽就這麼給秦怡？她憑能力、憑本事，哪一點比的上阿霜？」

……

雨夜，被打濕的玫瑰，冰冰涼涼的眼淚。

後來的種種，秦怡不願意去回憶，不過是撕破臉之後的鮮血淋淋。

原來，這才是真正的世界。

原來，曾經的幸福不過是靠謊言堆徹。

在那段暗無天日的日子裡，還好有表姐秦海瑤力挽狂瀾，為她守護一切，成為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可最終，表姐也離開了她，走的時候，秦海瑤曾經塞在秦怡手裡一個紫色千紙鶴，摸著她的頭輕聲的囑咐：「人這一輩子都在走一條路，或是快樂或是痛苦，路的盡頭都是定數。答應姐姐，不要放棄，等著我，守著秦家的一切，落葉時節，姐姐一定會回來。」

——等著我，守著秦家的一切，落葉時節，姐姐一定會回來。

如果不是秦海瑤的這句話，秦怡怕是一分鐘都不想在此停留了。

可是她答應過姐姐的。

所以，秦怡才會一日又一日的坐在輪椅上，年復一年的看落葉飄落。

這些年，秦海龍身體日漸垮了下去，秦家逐漸被素嵐帶著秦霜接手，她們明裡暗裡的給秦怡使了不少絆子，想要扳倒她，可真的到了爭鋒相對的時候，素嵐才知道這個看似弱不禁風的大小姐有多麼的強勢，她的手腕多麼凌厲，心思多麼縝密。

秦怡為姐姐守著秦家，秦家的一眾舊部對她惟命是從，老爺子又保持中立不表態，眼看著南陽就要被她拿下，素嵐動了心思，她讓人結合秦海瑤和阮氏總裁的感情糾纏，編造了秦海瑤死去的消息，並將十分真實的照片巧妙的通過秦怡身邊人拿到了她的面前。

鮮血淋淋的畫面將刀狠狠的扎在秦怡的心上，世界的唯一眷戀沒有了，從那之後，她的身體急速的惡化。

最後救了秦怡的是她的信念。

她還是想著姐姐的話。

——等她回來。

她從出生開始就是謊言，姐姐那麼愛她，總是不忍心騙她的。

所以，姐姐一定會回來的，她看到的就算再真實也或許是假的，她以前就是這麼被欺騙的，對么？

……

抑鬱的情緒再次涌了上來，秦怡眼眸的光亮再次滅了下去，痛苦的情緒再一次像是潮水一樣一點點將她吞沒。

「你吃飯嗎？」

穆曉曉揉著肚子看著劉萬年，劉萬年都給嚇傻了，她難道看不見大小姐在生氣嗎？怎麼敢這麼多話？就不怕被攆下去？

秦怡的眼皮跳了一下。

今天很早就出來了，穆曉曉早飯就草草吃了一口，她從包里掏出劉萬年剛才在高速上服務區買的牛腩自嗨鍋，開始忙碌起來了。

飯打開，水撕開，放進去。

趁著等待的功夫，穆曉曉還喝了一罐紅牛，又開了一個火腿腸，她開始正式餐前的開胃小菜了。

很快的，自嗨鍋歡快的冒著熱氣，香氣汩汩的溢了出來。

前排開車的劉萬年本能的咽了口口水。

穆曉曉特意掀開蓋子，對著秦怡的方向吹了吹：「啊，好香啊。」

抑鬱的潮水夾雜著香味，迅速的退了下去，秦怡轉過頭看著穆曉曉，咬牙切齒。

穆曉曉一看秦怡盯著自己看，心情上揚，她立即把自己的飯盒狗兮兮的往秦怡面前推了推。

「你要吃嗎？」

「哎，大小姐，你臉色怎麼那麼難看，是生誰的氣了嗎？」

「呀，幹嘛又翻白眼，你怎麼了？你說出來告訴我，我幫你解決。」

……

劉萬年感覺人生都被震撼了。

他直接在心裡給穆曉曉跪了，牛，實在是太牛了！

來秦家這麼多年，他還是第一次看見大小姐的臉都被氣綠了。

穆曉曉開始了自己的饕餮盛宴，吃播狂歡，吃完自嗨鍋，吃火腿腸，吃完火腿腸又開了一袋蠶豆，嘴巴塞得滿滿的，「吱吱吱」的像是一個聒噪的松鼠。

秦怡終於是無法忍受，爆發了，她抬手。

——閉嘴。

不然滾。

終於，穆曉曉閉上了嘴，用餘光偷偷去看秦怡。

秦怡看著她，給予死亡凝視。

安靜了十幾分鐘。

穆曉曉看了看秦怡：「我給你按按腿吧，你坐了這麼久，腿不疼么？」

秦怡面無表情的看著她。

穆曉曉撇了撇嘴，「好吧，那就先不按了。」

她又從旁邊拿出了一個自嗨鍋，相比於她的重口，這個相當於純素的，藕片、西藍花、豆類，看著就比較清淡。

她還特意清潔了手，把自嗨鍋弄上，順便又泡了一份速食麵，在快到服務站的時候，穆曉曉看著前排的劉萬年：「在前面服務站停一下吧。」

秦怡看著穆曉曉冷笑，她以為她是誰？劉萬年是跟了她這麼多年的人，在秦家是出了名的只聽她一人的話，以前，連宋嫂都不敢隨便使喚他，穆曉曉這是在自討無趣么？

大小姐身子向後，抱著胳膊，擺出了準備看好戲的表情。

前排的劉萬年點了點頭，「好的。」

秦怡：……？？？

車子停穩了，穆曉曉笑著把手裡泡好的康師傅牛肉麵遞給了劉萬年：「吃點吧，餓死了吧？」

劉萬年很有眼力價，他對穆曉曉點頭致謝，偷偷瞥了大小姐一眼，看著秦怡的表情似乎有點錯愕與茫然的，他趕緊拿著自己的泡麵下去吸溜了。

哇塞。

今天真的是奇妙的一天。

他在大小姐的臉上看到了許多之前從未看到過的表情。

一時間，車上就只剩下穆曉曉和秦怡兩個人，空氣中，各種混合的食物飄著香氣，秦怡皺著眉，決定回家把這套衣服直接扔掉，她都不知道面前的人為何能像是豬一樣，這麼不講究，居然去吃什麼自嗨鍋這樣的垃圾食品。

穆曉曉把剛剛煮熟的偏清淡一些的自嗨鍋推倒秦怡面前，「沒吃過吧，你嘗嘗？」

秦怡的目光淡淡的掃過她，抬了抬手。

——豬才吃這個。

穆曉曉跟沒看見一樣，「你多少吃點，不然宋嫂不放心。」

一句話，說的秦怡瞬間變臉，她盯著穆曉曉看，冷笑。

怎麼，想跟她打親情牌？

又是慣有的套路了么？以為對她會有用么？

以前那些胸有成竹頭銜一堆的心理師過來，哪個不是打親情牌的？

呵，這對別人來說或許有用，對她，根本沒用。

她經歷過那麼多欺騙，再也不會因為任何人被制約。

穆曉曉對於她眼中的怒火熟視無睹，她看似不經意的擺弄了一下自己的手機，調出一個視頻給秦怡看。

正是她剛才拍攝的。

黯淡的微光之下，秦怡坐在輪椅上，她的身體被窗外投入的光覆蓋，連頭髮絲都被鍍了一層金光一樣，她一眨不眨的看著遠處的人，拍攝角度很好，手法也非常專業，將她眼裡的閃閃淚光都記錄了進去，鏡頭伸縮，正對上宋嫂跟客人打招呼的笑臉。

秦怡盯著穆曉曉看，她實在不明白穆曉曉跳躍的神經，給她看視頻做什麼？

穆曉曉神秘一笑：「我有宋嫂微信，你要是不吃飯，我把這照片發給她。」

秦怡：……！！！

什麼東西？

穆——曉——曉！

從小到大！

從小到大，有誰敢這樣威脅她？？？

她是不是不想幹了？

大小姐的憤怒堆積，眸中是滔天的怒火，直直射向穆曉曉。

穆曉曉面不改色，她調出宋嫂的微信頭像，點開她的界面：「我是來真的哦。」

……

十分鐘后。

喝光了泡麵湯，特意溜達了一圈把身上味道清理了劉萬年上車了，其實，剛才在底下吸溜面的時候他還挺為穆曉曉懸著一顆心的，生怕他一下去，穆曉曉會被大小姐罵成狗，連帶著被炒魷魚了。

可誰也沒想到，當劉萬年上來的時候，正看見他家高高在上頗為講究的大小姐正陰沉著臉，低頭一口一口的在吃……自嗨鍋？？？

而她身邊的穆曉曉笑眯眯的看著她吃飯，眸光中，透著猶如宋嫂一樣的慈愛與欣慰。

劉萬年：……？？？

眼看著大小姐吃完了，穆曉曉遞了紙巾過去，美滋滋的伸出手。

秦儀看著她，眯了眯眼睛。

劉萬年已經在前面瑟瑟發抖了。

穆曉曉一挑眉，她的手比劃了一個7，「大小姐吃了飯得付賬，我不跟你多要。」

秦怡盯著她看，穆曉曉毫不退縮的看著她，眼眸之中滿是細光。

——好。

大小姐居然應了。

劉萬年羨慕不已，七千塊錢一碗自嗨鍋，穆曉曉賺到了！

穆曉曉本來是開玩笑的，一看大小姐這麼痛苦的答應了，簡直是被天上掉下的餡餅砸中了臉，啊啊啊！

秦怡本來已經拿起手機要結賬了，可她突然停頓了一下，像是想起了什麼一樣。

——這是萬年買的吧？

穆曉曉笑容盡退，大小姐你的記憶力怎麼這麼好？

大小姐的確是記憶力好，好到可以直接殺.人，她又抬手。

——如果我沒記錯，你也吃了一份？

穆曉曉身子一僵，大小姐，你什麼意思？！

秦怡一雙漆黑的眸子盯著她看，過了半響，她對穆曉曉綻放了這麼久以來的首次明媚的笑容。

——我們一視同仁。

穆曉曉：………

幾分鐘后。

在穆曉曉痛心疾首的眼神中，她轉賬的右手還在顫抖，劉萬年看著屬於自己一萬四千元兩碗自嗨鍋的收款記錄，他一手捂住胸口，興奮瘋了。

啊啊啊啊啊！

今天到底是什麼日子？

大小姐居然幫著他敲詐.勒.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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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時分。

穆曉曉和秦怡討論了一個嚴肅的學術性問題，「唉，大小姐，大家最近都在討論咱倆誰是攻誰是受。」

正在看書的秦怡抬了抬眼：「這還用說么？」

穆曉曉美滋滋的，「就是啊，我也覺得不用說，我這種英勇神武，體力滿格的人，當然是1啦！而你呢？對著別人還好，可是對著我就經常臉紅的，是0沒錯了。」

秦怡一聽這話，她放下了書，順便摘下了鼻樑上的金絲眼鏡，嘆了口氣：「這樣幼稚的問題，本來我是不想與你辯解的。」

穆曉曉正要張嘴接話，秦怡纖纖玉手抬起，捏住了她的兩片唇，一雙幽深的眸子盯著她：「有些東西，是天生註定的。」

穆曉曉：？

秦怡淡淡的：「我叫什麼？」

穆曉曉有點怔：「秦怡啊。」

大小姐點了點頭：「你？」

穆曉曉更加莫名其妙，「穆曉曉啊。」

秦怡點了點頭，「怡為1，而曉曉約等於0。」

穆曉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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