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章
照片多是秦怡的生活照，從角度上看，很多都是家人偷拍的。
毋庸置疑。
她是個美人。
鮮紅的唇，漆黑的發，還有那深邃的眼眸，勝雪嬌嫩的肌膚，矜貴的氣質，的的確確有千金大小姐的風範。
每一張照片的角度都不同，表情也不同，衣著打扮不同，可她眼裡的空洞卻是一模一樣的。
第一張，她站在一片淡紫的薰衣草之間，風吹過她的發，她略帶些茫然的看著遠方灰濛濛的天。
第二張，她坐在沙發的角落裡，手裡捧著一個千紙鶴，深邃的眸就好像是對待最摯愛的寶貝一般憐愛的看著。
第三張，她在彈鋼琴，恢弘的鋼琴泛著幽冷的光，襯的她纖細瘦弱，氣質依舊是矜貴高冷，可眼裡的光已經不在。
……
最後一張，是秦怡坐在一張椅子上的照片，她仰頭望著天，黑色的發，黑色的長裙，黑色的眼，就連背景都是一片黑色的陰鬱，右手邊的，依舊是那個紫色的千紙鶴，兩手抱著自己的腿，依偎蜷縮成一團。
穆曉曉一直盯著照片里的人在看，柳艾文的手摩挲著茶杯：「她這情況不好有一陣子了，大概兩三年的時候就隱隱有表現。剛開始是孤僻不愛理人，總是把自己一個人關在屋子裡，我們以為是因為工作壓力太大才會如此，可減了工作量之後，她不僅沒有不好，還迅速惡化，連話都不能說了。你知道，對於一個歌手來說，不能出聲……」她咬了咬唇：「那簡直是要了她的命。」
人人都說，秦怡是天賜的聲音。
可這聲音，就這麼突然被老天收了回去。
「我們很著急請了很多業內的專家，國內外的都有，無論價錢，只要能治好她。可每個都是信誓旦旦的來，又灰頭土臉的走了，情況一點沒有好轉，半年左右的時候，她需要人扶著才能起身，現在情況更加的糟糕，她徹底站不起來了，需要輪椅。」
柳艾文說這話的表情很悲傷，手輕輕的摩挲著杯子。
穆曉曉卻抬頭看了她一眼，眼裡含著瞭然的淡笑：「所以身邊的人都準備放棄了？」
她明白為什麼會請她這麼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在校學生過來了。
柳艾文身子一僵，她抿著唇看著穆曉曉，沒想到這個她這麼直接。
她算是秦怡的父親欽點的助理了，在秦怡身邊陪伴了四年，說沒有感情，那是假的。
秦怡剛開始情況不好的時候，她就曾經奔波的找過許多醫生，試圖緩解，但因為行程忙，秦家又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多少分散了一些注意力。而這一年多的時間，秦怡的情況越來越不好，再加上大大小小出名的就連業內千金都難得一見的專家都一點效果都沒有，讓人看不到希望。
秦家現在眼看著就要易主，秦怡雖然是大小姐，但她的身體不容樂觀，秦總很有可能培養其她的接班人。
她不得不為將來考慮。
柳艾文盯著穆曉曉看，糾結、內疚、被拆穿的惱羞成怒各種複雜情緒交織著往上涌，她甚至有點想要跟眼前的女孩發脾氣的衝動。
可穆曉曉並沒有在看她，她低著頭把一張一張的照片按照一定順序排列了起來。
她雖然年齡小，但是蹙眉認真的時候，整個人都自帶著一股子氣場。
柳艾文肚子里的話咽了下去，視線不自覺的被引到了她排好的照片上，穆曉曉抬眼看了看她：「是這個順序么？」
「什麼？」
柳艾文沒反應過來，穆曉曉盯著她的眼睛：「時間。」
經過一提點，柳艾文這才發現，穆曉曉居然把這些照片按照先後的先後順序排列了起來。
從三年前，一年半前，再到半年前，三個月前，以及最後一張，秦怡坐在椅子上失神望著天空的照片。
時間交錯，一絲不差。
柳艾文不可思議的看著穆曉曉，「是……是的。」
穆曉曉目不轉睛的看著照片：「還有其他信息可以提供么？」
照片上的信息太空管中窺豹，她需要挖掘這背後的原因。
柳艾文拿起茶杯，不自在的喝了一口茶，眼光飄向窗外：「她在娛樂圈這些年的資料，我可以提供給你。」
穆曉曉抬起頭，微笑的看著她：「那些網上基本能查到。」
更不用提她身邊有一個秦怡的死忠粉絲了。
她的笑就像是軟刀子讓柳艾文噎了一下，「其他的，你也知道，大家族都有很多不可以言說的秘密，所以——」
穆曉曉點了點頭：「那就是不能提供。」
柳艾文：……
這樣的事兒。
她已經見怪不怪了。
對於一個人影響最大的，無外乎就那麼幾點，其中，原生家庭是最為主要的。
而如今，她缺失了這最主要的信息來源，著實有點困難。
可反而激起了穆曉曉心裡的求勝心，她看著照片上精緻的女人，手裡捏著她的一張照片。
那是三年前拍的，很明顯的情緒分割點。
那時到底發生了什麼？
****
從茶樓出來。
柳艾文給了穆曉曉一個曾經跟著秦怡時間最長的心理醫生茹茵的聯繫方式。
據說這個醫生在秦怡最初就陪伴著她，時間長達半年之久，雖然不算什麼，但比起其他動輒幾天就被她攆走的，算是最長的了。
「她的脾氣不是很好，對陌生人抗拒性比較強。」
「這幾個月，家裡和公司先後得給她找了有二十幾位心理醫生，沒有一個成功留下來的。」
「到現在都演變成幾天就會被她攆走，待不下去的。」
「所以……」
柳艾文看著穆曉曉，「你得有心理準備。」
穆曉曉點了點頭：「怪不得合同是按照天算錢。」
原來是能多苟一天就是一天。
柳艾文：……
這個女孩真的是過於犀利了。
根據之前的經驗，柳艾文知道一般心理師都需要根據患者的各種信息制定什麼治療方案，需要至少一個星期的時間準備，還會絮絮叨叨的提出很多家屬配合的要求，眼下她也見識到了穆曉曉的犀利，乾脆實話實說：「時間有點緊，秦老爺子那邊一直盯著，所以得麻煩你了，如果可以，最好今天下午就能過去，當然，今天會按照整天算錢，我沒有時間總去陪著，家裡有傭人，有什麼情況，你可以跟他們提。」
穆曉曉很痛快的點了點頭，「可以。」
她太過痛快的同意了，反而讓柳艾文有點犯嘀咕，她盯著穆曉曉的看了看，穆曉曉勾了勾唇角，眼裡一片瞭然。
——請她的目的已經不再是治療，而是為了奉命交差不是嗎？
柳艾文：……
離開的時候，柳艾文看著這女孩的眼神已經不再是最初的輕視了，她甚至問需不需要開車送穆曉曉過去。
穆曉曉微笑著搖頭拒絕了，目送著柳艾文開車離開，她看了看時間，在周邊找了一家咖啡廳進去了。
時間的確有些緊。
穆曉曉需要別人的幫忙，她先給張巧打了個電話。
畢竟是簽了保密協議的，有些東西，她必須要隱藏一下：「在做什麼？」
張巧那邊才剛到家，正洗了手，興奮的準備吃老媽做的菜，「我剛想要給你發信息問怎麼樣了，曉曉，如何啊？」
穆曉曉笑了：「不是很順利，對方給的信息太少，不好判斷，明天就要上手。」
「哎，我就說吧，給出那麼高價錢肯定是有原因的，怎麼樣，不想接了吧？要我說，你也回家休息休息，看看電視放鬆一下，咱都累了一個學期了。」張巧興高采烈的建議，穆曉曉難得從善如流：「也好，我也該學你放鬆一下，追追星了。我看你那個秦姐姐就不錯，你——」
「啊唉唉唉！！！」張巧那邊發出了雞叫，「曉曉，你要追星，千百年難得一遇啊，必須是秦姐姐，你等著，我給你發點她的美照！」
她是個急脾氣，說完就把電話掛了，噼里啪啦一串的給穆曉曉發了一堆秦怡的照片。
隨著照片發送完畢，又是一連串的微信追了過來，各種她的信息，身高、體重、血型，喜歡的，不喜歡的，各種雜誌訪談等等。
穆曉曉把手機放到一邊，不誇張的說足足十幾分鐘才消停了一些。
等張巧那邊的狂熱度過了一些，她才拿起手機，一點點的看著上面的信息。
秦怡早年出道的時候還比較青澀，對著鏡頭也沒那麼自然，雖然青澀，卻依舊自帶千金氣場，她往那一站光都被吸過去一般，讓人忍不住流連。
她精通樂理，曾經在網上刷爆的一個視頻就是在一首曲子里，她用鋼琴、吉他、小提琴、薩克斯……各種樂器演奏。
她跟一般的歌手走的路線不一樣，不是那種穿著妖艷又唱又跳的。
她手上簡單的小動作，一個眼神都極具個人風格，引得台下粉絲陣陣尖叫。
穆曉曉又翻了幾個記者訪談，秦怡的話很少，一般都是別的嘉賓說得多，她在旁邊安靜的坐著，兩手交疊，精緻的妝容隱藏了一切喜怒，鏡頭掃到她，她也只是淡淡一笑，眼中泛起的秋波卻讓人春心蕩漾。
也難怪，張巧會喜歡的那麼瘋狂。
她跟娛樂圈格格不入，像是一股清流。
當然，也有黑粉和嫉妒的同行抹黑她，她們說她是南洋娛樂秦總的千金大小姐，人家出來就是玩票的，踩著巨人的肩膀往上走，能不爆火么？
記者曾經問過秦怡對此說法怎麼看，秦怡面對鏡頭，面不改色，紅唇輕啟，平靜的說：「清者自清。」
她參加的綜藝活動不多，就是大紅時期拍的廣告也不多，演唱會也只是在出道第五年的時候開過一次巡迴。
她話不多，颱風穩，沉著淡然，矜持不與人計較。
黑料很少，感情經歷那也是一片空白，還真的就像是有些人說的出來不過是玩票，大小姐體驗生活來了。
許多視頻，穆曉曉都匆匆過了，唯獨她在演唱會上，坐在舞台的正中，環抱著自己唱的那首《謊言》，她翻來覆去看了許多遍。
聚光舞台正中，萬千粉絲吶喊，熒光棒、燈牌連城星光的海洋。
秦怡穿了一席白色的長裙坐在舞台正中，裙擺散開，她的雙臂抱著自己的腿像是小小的一團花蕊被包裹其中，讓人想要呵護，而燈光掃過，她眼眸里盪著的淚光更是讓人心碎。
——你的，她的，他的都是謊言。
以為的愛，原來都是謊言的碎片；
以為的情，原來都是謊言的借口；
我不要……
我不要……
再聽你一句謊言……
最後的最後，你卻用真話殺人。
……
雖然藝人受過專業訓練，必須要時刻在鏡頭前保持自己的情緒。
可穆曉曉卻感覺那一刻，她唇角滑落的淚是真的。
看了足足一個多小時，穆曉曉在紙上圈圈畫畫的寫了幾個標籤。
——冷漠、不喜言談、謊言、家庭複雜，被放棄，千紙鶴……
來來回回沒有什麼頭緒，她拿起手機，撥了柳艾文留下的電話過去。
電話很快被接通，是一個女性低沉磁性的聲音，「喂。」
穆曉曉跟茹茵簡單的介紹了自己，茹茵聽到之後笑了：「我聽艾文姐說了你，小姑娘，勇氣可嘉。」
穆曉曉：……
茹茵：「對於秦怡，並不是我隱瞞，雖然我跟了她半年，但是她跟我說過的話，加起來不超過二十句，她出身富貴，是秦家唯一正經八本被家族認可的千金大小姐，秦家子嗣不興旺，所以，她可以說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出了點問題，難免會逃避。」
她的話不多，但是字字句句都挺關鍵，穆曉曉安靜的聽著，在紙上迅速的寫著。
——唯一正經八本被家族認可的千金大小姐？
子嗣不興旺？
難道還有什麼不被認可的其二？
……
「我最後一次見她的時候，她脾氣就很不好了，非常的排斥，除了小時候就跟著她的僕人宋嫂，沒有誰能近她身，後來陸陸續續她身邊去了不少領域裡的專家，我也認識一些，都跟我打聽過她，去的時候自信滿滿，走的時候，呵呵，我不說你也知道。」
能夠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信息了。
雖然並不夠多。
但是好歹對秦怡也不是一無所知了。
穆曉曉簡單的點了份意麵吃了，又喝了一杯咖啡，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為了節約時間，打了車直接奔著地址過去了。
地址上坐標是郊外的一個安靜的別墅區。
環境優美，依山傍水，私密性比較強，穆曉曉去的時候還特意給柳艾文發了信息，她跟門衛聯繫了，穆曉曉才能成功進去。
這裡真的可以用世外桃源來形容了。
蒼翠樹木綠茵裊裊，空氣中都是鮮花的味道，有山有水，彷彿置身於一片世外桃源。
穆曉曉兩手插兜，休閑的邊走邊看，心情放鬆。
早春的暖風夾著些許對冬日的眷戀微涼的吹拂過大地，垂在白色石膏雕刻的亭子上的紫藤花被吹的微微浮動，清新的香氣乘著風擦過新生出來的茵草，將春日的氣息鋪滿了大地。
穆曉曉最終一棟別墅樓前站定，她抬手剛想要按門鈴，卻被院子里的人吸引了目光。
明媚的陽光撥開花藤落進了亭中，落在她的身上，那冷白的肌膚似是未融化的冰雪，任憑陽光溫暖都無法附上一點溫度。
她穿著精緻的淡紫色洋裙套裝，一顆顆玲瓏的盤扣扣在腰間，將身材勾勒的玲瓏有致，就像是那垂下來的紫藤花。
而她亦像那沒有人類情感的花。
春天本應該是最令人感到生機的季節，可她筆挺著身子坐在輪椅上像是從冬日裡走來，又朝冬日裡走去的異類。
她望著湛藍天空下盛放的紫藤。
那雙本應如寶石般漂亮的眸子沒有一點光亮，像是銀河中隕落的星，暗淡空洞。
彷彿感覺到了遠處的注視，她的眉微微蹙了蹙，一雙眼睛望了過來，穆曉曉與她目光陡一接觸，饒是心理素質強大，她也忍不住心跳加速，屏住了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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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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