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天樂三十八年】
夢,亂葬崗。
顏如玉蜷縮著身體拚命咳嗽起來,臉上脹紅得發紫,整個人狼狽不堪。他急促的呼吸著,甘甜的空氣湧入他的肺腑,讓乾涸的生機再度滋潤起來。
「你為何手下留情?」顏如玉沙啞地說道。
很痛。
他的皮膚本來就稚嫩,方才那暴力的虐待之下,皙白脖子上紫紅的印記鮮明得緊。
「你便不怕?」
公孫諶飄在半空淡漠地說道。
顏如玉:……大佬!這話你問出來不虧心嗎?!你說我怕不怕?!我可慫,慫成球了好嘛!
他狼狽站起來:「如果我對你有用,好歹還能保住這條命。」
「你很聰明。」
公孫諶盯著他,那視線帶著□□的探究,那感覺太過危險,讓顏如玉感覺自己被徹底剝皮扒骨,連著筋帶血都嚼了個乾淨。
顏如玉清楚熬過了這一關,他的命或許才能留下。
只可惜他遇到的是已經逝去又不知道怎麼活轉過來的公孫諶,如果他遇到的是還未出事前的公孫諶就好了。
儘管原書里的公孫諶後期簡直就是滅世魔頭,然在最初的時候儘管他的性格冷硬,行事果斷利索,勉強稱得上是一位正人君子。
「這是何處?」
「許是依託我的夢境而成,每次都是在入夢后才抵達此處。」
「現今是幾年?」
「天樂三十八年。」
哪怕是年份這種難以出口的問題,顏如玉也沒有猶豫。不管再奇異扭曲的事件,面對公孫諶,坦誠比謊言更頂用。
真是挖墳挖出個祖宗來!
顏如玉在心裡吐槽,渾然不去想是他先刨人家墳的。
「天樂,三十八年?」
這確實是個有趣的時間。
毫無溫度的視線落在顏如玉的身上,公孫諶勾唇。
那個冰冷的笑容讓顏如玉慫了下來,軟不啪嘰地說道:「我真沒騙你,現在確實是天樂三十八年,明日我把記錄的年輪帶進來……」慫到極致。
「不必。」
公孫諶淡淡地說道。
「顏姓顏虹,與你是何干係?」
顏如玉斂眉,這個名字出現在公孫諶的口中可真是稀奇。
「那是我兄長。」
牡華天宗的顏氏一脈,算得上最根基雄渾的一支,連綿不斷湧現的修仙人才讓顏氏經久不衰,從未動搖過地位。
可顏虹也無法和公孫諶相比較。
公孫諶是不世出的天才。
不是第二,不是第三,乃是獨一無二,天下無雙的驕子!若非作者虐主,以他最初的秉性,天賦,資歷,無人能出其右。
「既是顏氏的人,卻是趕巧了。牡華天宗的藏書閣第三層,有我要的東西。你且去取來。」
大佬就是大佬,公孫諶隨口砸下來的命令讓顏如玉愕然。
可他的仙牌只能夠讓他進到第一層,二三四五層那是萬萬上不去的!
顏如玉痛苦面具。
…
數日後清晨,顏氏住址。
便是內府赫赫有名的顏氏一脈,顏家除了入了內府外的子弟,那些只余拙劣天賦的仍舊是在外門生活。顏如玉所居,不過是這片住址上最不起眼的一處院子。
數位築基期的侍從負責著此處,因著顏如玉的散漫與宅性,也不是什麼難乾的活計。
「三少爺最近似乎經常去內府呢。」
清掃屋內的築基期侍從悄悄和顏竹說道。
來找顏如玉撲了個空的顏竹蹙眉,面帶薄怒說道:「最近牡華天宗剛好招收門徒,仙門內正是亂的時候。他去內府做什麼亂?你們幾個也不攔著些?!」
他精緻的小臉上透著隱怒,但還是摔袖往內府去。
顏竹歲數雖小,可已然測出了極好的仙脈,已經是板上釘釘,在年後就要拜入內府的欽定子弟。如今是築基期大圓滿的他微微動怒,屋內外的侍從便小心地屏住呼吸。
直到他離開后,氣氛才松活了起來。
負責做點心的阿萍皺眉:「你是三少爺的人,何以嘴上沒把門,隨隨便便就把主子的行蹤泄出去?」
侍從哈哈大笑:「只你蠢罷了,這屋裡內外,除了你誰還這麼實心眼?難不成你真看上他那張臉不成?」只是個,區區凡人。
這般想的時候,那人回憶起平日顏如玉的寬厚,緊接著的惡語還是收了收。只不過還是不為人知咽了咽口水,就是可惜了那張臉。
那廂,正在藏書閣的顏如玉不知他的行蹤泄給了幼弟,正抱著一部古籍大塊頭藏在角落裡,一邊頭疼地揉著額角,一邊辨認著那上頭的記載。
顏如玉這數日過得可不快活。
他試圖委婉告訴大佬自己大概是做不到的,然那陰晴不定的公孫諶一甩袖,他直接飛到了無名碑的庇護之外。
正以為要死的時候,卻發現以往密集的不死者就剩下三倆小貓,且都匍匐在地,瞧那瑟瑟的模樣,哪怕是沒有神智,也渾是畏懼。
得,死也公孫諶,救也公孫諶。
這群被公孫諶所威懾,哪怕鮮活的顏如玉就在邊上,也沒哪個敢伸爪子。
看來之前亂葬崗的動蕩,確實是大佬發瘋了。
就他窩著的那地頭,肉眼可見的墓碑全都倒塌,橫七豎八的白骨碾碎得不成模樣,也不知究竟弄出了多大的動靜。而且原本幾乎無法用眼神數清的不死者數量居然已經稀少到只剩下寥寥幾隻……也不知道大佬究竟屠戮了多少。
若真的來說,那日公孫諶對他還真的留情了。
顏如玉這麼熬到醒來,頭疼欲裂。
這夢裡好一番折騰,他這睡眠質量直線下降。可即使如此,翌日,他還是硬著頭皮入眠了,只因為在前一日在他的身影自夢中剝離的時候,一道冰涼卻暴躁的嗓音刺入他的耳郭。
「不來,便滅了顏家上下。」
顏如玉回想那刻森然的殺意,絲毫不敢認為眼下這位徹底崩壞的大佬在開玩笑。
他雖然對顏家沒什麼感情,卻也不願意造殺孽。
而且他自暴自棄歸自暴自棄,能活命,自還是想活著的。
主角大佬想讓他去取的東西聽起來是一塊晶瑩的白石,就在藏書閣的第三層某本古籍內。
那日當顏如玉不懂就問,顫巍巍舉手的時候,公孫諶掃過來的冰涼視線讓他差點以為要被剁手了。
「那本古籍,大佬可有印象?」
他邊說著,邊下意識把手往後藏。
那無意識的動作在公孫諶看來,就像是孱弱的幼獸在做些無謂的舉措。
「和淬鍊仙脈有關。」公孫諶薄唇微動。
顏如玉不著痕迹地用袖袍蓋住了微微發顫的手指。
他其實還是有點害怕眼前這個公孫諶的。
原書描寫中,最初的公孫諶雖然性格淡漠嚴肅,可到底還算是個好人,行事克制周到,雖然下手果斷而殘酷,卻也從未越過線。
簡而言之,就是個性格冷淡的正常人。
就是不愛笑了些。
經歷過種種徹底崩壞后的公孫諶不僅一改之前喜歡穿著黑的習慣,常年白袍加身不說,性格更是扭曲殘暴,喜怒完全捉摸不透。兇殘暴走的核.武.器,是一絲一毫都不容懈怠。
在夢境即將散去,顏如玉因著腦中種種思緒,在愣愣看著公孫諶那身繁複漂亮的白袍的時候,不經意的話就這麼從嘴裡溜了出來。
「大佬為何喜歡穿白的?」
隨意棲在高.聳的無字碑上,公孫諶今日待多話的顏如玉似乎稍稍寬容了些,甚至樂意回答他這個沒頭沒腦的問題。
「不覺得純白拋上鮮紅,很有趣嗎?」
從夢境爬起來的顏如玉抱著被子呆坐了好久。
純白,鮮紅……小說中確實存在大片大片公孫諶屠戮時的文字記載,他依稀記得的片段是怎麼描述的來著?
【……公孫諶隨手摘下了顆人頭,赤紅潑在他的袖上,塗抹著鮮艷的色彩……】
【碾碎的肢體在地上扭曲,分明是赫赫威名的大能,卻在殘暴的凌.辱下不成人形,那赫然是赤瓟師叔的屍體,卻零碎得幾近辨不出來。站在殘髓、鮮血、腦漿的中央,乃是一個被鮮紅塗染的身影,原本的白袍已經徹底不見原樣。】
【他大笑著撕裂身上染紅的白袍外衣,踏入了劍林中。】
顏如玉悲從中來,這真的是個狗逼的變態啊!
本該遺忘在遙遠過去的文字蹁躚出現,再度回憶起公孫諶兇殘的顏如玉絕望抱頭。他的記憶力什麼時候這麼好過啊啊!不要在這時候再增加大佬的殘暴度了,他已經知道得夠夠的了!
顏如玉:救命.jpg
此時,此刻,縮在藏書閣第一層的他抖了抖身子,把不小心又回憶起來的殘暴再度關在垃圾箱,決定一腳踢飛它此生不復見。
他已經徘徊在藏書閣好幾天了。
因為顏如玉偶爾也會這樣,倒是不會引起看守的藏經人注意,可哪怕他費勁種種辦法,在這幾日還是不得越過第二層的樓梯。
如果不是有仙牌,他連藏書閣都進不來。但也正是因為有這個牌牌在,仙門內的人都不敢冒犯。
雖然偶爾出行的時候能察覺得到異樣的視線,但是顏如玉都忽略不計了。
不過最近人多,他多少還是有點防範的。
他痛苦抓了把頭髮。
顏如玉其實已經有了不睡覺的辦法,雖然需要付出點代價,但是……說不定不用入睡后,他就與那個噩夢徹底隔絕了呢?雖然主角的威脅猶在耳邊。
是的,噩夢。
有崩壞主角存在的夢,不是噩夢還能是什麼?
但是吧有那麼點微妙的是……顏如玉能夠在時隔十五年依舊想起小說的內容,除了那莫名其妙絕佳的記憶力之外,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原因的。
顏如玉很喜歡早期《風起雲湧》里這部小說里公孫諶的人設。
強大,冷靜,剋制,卻不呆板,遊刃有餘地解決所有的難題……可以說吸引他看這部小說的初衷,就是因為公孫諶。
儘管這不過是網文中最普遍的人設,可喜歡便是喜歡,能有什麼法子呢?他甚至沖了大量的幣打賞,就生怕作者突然腰斬。
可惜後來的劇情卻一路崩壞,走向無法挽回的地步。
最初也最痛的一刀來自公孫諶的父母。
公孫明月和公孫壺是兄妹,在一次失憶后他們逐漸擁有了感情,最後在遠離世俗的秘境中誕下了他們的愛情結晶,也便是公孫諶。
兩年後,公孫明月突然恢復記憶,驟知此事的她發瘋了,險些親手掐死了公孫諶。公孫壺無法,給小小的孩童佩戴上了公孫家的配印,隨後送回了公孫家,自行帶著公孫明月遠去。
但是時隔二十餘年,在公孫諶即將突破的大典上,公孫壺回來了。陷入癲狂的他親手戳破了此事,踏上了後塵——他欲殺了公孫諶。
因為公孫明月死了。
是自.殺。
她的自殺喚醒了公孫壺的記憶,同時也讓他被悔恨與憎惡的情緒控制,只把一切罪責都推給公孫諶。
那時的公孫諶正在突破的緊要關頭,公孫壺的言行讓他圓潤的心境出現破綻,最終在父子相爭中,心魔控制著他殺死了親生父親。近.親.相.奸,心魔附身,弒父,種種行為讓公孫諶身敗名裂,也在當即被公孫家除名。
顏如玉在看到那章文字的窒息,想必都比不得主角的萬分之一。
他想做些什麼。
他在那天打賞了網站的最高金額,把自己半個月的生活費給砸進去了,然後留言希望作者對公孫諶好一點。
作者說好。
然後下一章公孫諶就遇到了奇遇與美人。
這很不錯。
只是沒等顏如玉高興兩天,美人是蛇蠍美杜莎,奇遇是摻和著毒的美酒。
他數不清公孫諶到底遇到了多少苦難。
他試圖做些什麼,可是書中公孫諶每一次短暫的美好后就是更深層的苦難與背叛。
顏如玉眼睜睜看著公孫諶從還帶點溫情的守序善良直接崩壞到混亂邪惡,再也回不了頭。氣得那幾天他連灌小啤酒,驚得室友以為他失戀了。
顏如玉哀怨地想到,要是失戀那就好解決了。
他又不能把刀架在作者脖子上!
作者你是真的恨他啊!
顏如玉只要回憶起劇情就頭疼,再想想還供在他噩夢裡的大佬就更頭疼。
這喜歡是喜歡,可喜歡也不能活命,尤其是這位黑化的主在徹底碾碎了亂葬崗所有的白骨后,似乎把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了,每夜入夢都會感覺到一股幽幽的視線落在他身上。
頭皮常常發麻,但是又得睡。
命苦。
他邊焦慮邊看完手裡的大部頭,順帶啃完了侍從塞給他的零嘴,並被熟悉的年邁藏經人再一次數落不要在藏書閣內吃東西。
顏如玉:阿萍做的零嘴真好吃,就是有點咸。希望下一次能做點甜的。
第不知道多少次被年邁藏經人給趕出來,站在門口的顏如玉直接與顏竹對上眼。顏竹那張精緻的臉蛋在看到顏如玉嘴角的零嘴碎屑,臉色扭曲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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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我寫清楚了,看來沒有。
修刪了一句話。
這裡的「喜歡」,很顯然是在看小說時對一個「人物」的喜歡,不是愛情的喜歡。
主角是個正常人(或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