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
荒廢的義莊孤零零地佇立在烈日下,屋檐缺瓦,半零不落,鋪滿落葉茅草。幾個破敗乾癟的白燈籠掛在檐下,輕輕晃蕩。兩扇前門大開,木板早已褪漆,兩隻銜環的饕餮綠銹斑斑。裡頭靜悄悄的,有幾分揮之不去的陰森。
系統:「檢測到宿主已抵達【心鬼禍】的起始點,現在解鎖任務的詳細資料,請接收。」
任務名稱:心鬼禍
目標:與謝持風一起解救兩天前失蹤的NPC村民「林源」
限時:48小時(倒計時從現在開始)
危險指數:D級
推理指數:B級
綜合評定:初級副本
實時進度:5%
備註:關鍵NPC死亡、任務超時完成,都將視作任務失敗,將扣除獎勵、降下懲罰。
桑洱:「咦?」
奇怪,為什麼危險指數和推理指數會相差兩個級別?
唉,不過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先進義莊看看再說。
跨過門檻,是一個面積不小的天井。庭院深深,頹垣敗壁,空氣里漫著一股腐朽的木頭味。雜草從磚縫裡爭相鑽出,地面、廊柱、窗棱上的木鳥雀,都鋪著厚厚的塵埃。窗花中結著白花花的蜘蛛網。
「聽那些村民說,他們祖輩是住在山上的。十年前才舉村遷到了山腳。這間義莊,就是當時遺留下來的舊址。」桑洱抬頭,打量著四周,在不經意間,掠過某處,一張慘白詭譎的笑臉闖入了她的眼眶:「那是……」
謝持風順著她的視線望去:「是紙紮人。」
「還真是。」桑洱蹲下來,端詳它們:「好瘮人。」
幽幽陰影里,兩個半人高的紙紮小童東倒西歪地擠在一起。灰白的小臉塗了兩團紅彤彤的脂粉,小嘴猩紅,深黑的眼珠死氣沉沉。身上衣衫倒是華麗,穿紅戴綠,頸腕佩金。
謝持風也走了過來,擰起了眉,彷彿有些不解:「為何會點了睛。」
在民間有一種說法,紙紮人是不能畫眼珠的。尤其是放在義莊、墓地、靈堂這類陰氣頗重的地方的紙紮人,點睛以後,很容易成為招邪之體,引來孤魂野鬼附身。
有了紙紮的軀殼,孤魂野鬼便可以在日光下出現,藉機吸食陽氣——某些八字輕的人在參加完別人的葬禮后,自己晚上回家也會做噩夢,甚至是倒霉一段時間,正是這個原因。
如果只是吸吸陽氣也就罷了。如果遇到的是凶煞厲鬼,它們有可能會食髓知味,從靈堂一路尾隨著活人回家。平日體格再強壯也沒用,一旦被鬼纏上了,人就會在很短的時間內衰弱萎靡下去,最終病痛纏身而亡。
對於有靈力護身的修士來說,孤魂野鬼其實是最低等、最容易對付的東西,構不成威脅。但普通的平民百姓是很講究這些忌諱的。
「大禹山才剛死了那麼多人,怎麼還放了兩個有眼睛的紙紮人在這裡?惡作劇也不帶這樣的吧。」
「不對。」謝持風擰眉,似乎發現了什麼,突然伸手,將紙紮人扯了出來,拋在陽光下,示意桑洱看:「不是墨水。」
在明亮的日光下,桑洱才看見紙紮人的眼睛不是純黑色,更像是血液乾涸后的深豬肝色,邊緣微微滲開,吃了一驚:「這是用血畫的吧。」
這時,義莊的門外傳來了一陣搬抬重物的聲音,似乎有人來了。
兩人只好暫停了對話,回頭,瞧見一夥年輕人合力抬著一個沉重的金絲楠木棺材,走進了義莊。
一個留有美髯的中年男子跟在旁邊,緊張地叮囑:「都小心一點啊。抬穩了,別撞到門框。」
這人衣裳素黑簡潔,可一看就是上好的料子,通身氣度不凡,顯然不是普通村民。
中年男子轉過頭,也正好看見了角落裡的兩人,愣住了:「你們二位是?」
謝持風拱手,不卑不亢地行了一禮,道:「在下昭陽宗謝持風。」
桑洱也有樣學樣地報上了姓名。
中年男子一聽到他們的來頭,神色立刻變得肅然,也回了一禮,道:「原來是昭陽宗的兩位仙師。在下芝州人士,張三,今天是來接我的結拜義兄李四回家的。」
桑洱:「?」
這兩個名字是什麼鬼?敷衍氣息一個比一個濃啊喂!
取名字也這麼偷懶,作者出來挨打!
果然,寒暄過後,都不用別人催促,張三嘆息了一聲,開始全自動走劇情、履行NPC給線索的職責了:「半個月前,我義兄李四帶著兩個隨從,從芝州出發去江陵談生意,途經大禹山時失蹤了。我們沿著他走的路,來回搜尋,都一無所獲。前天,聽說大禹山這邊出現了很多無名屍骨,我們才趕過來認屍,沒想到其中真的有他。我便立刻請人打造了一副棺材,好讓我義兄體面一點回家,還買一些紙紮的祭品燒給他。」
桑洱捕捉到了關鍵詞,問:「也就是說,那兩個點了眼睛的紙紮人,也是你們準備的?」
「沒錯,但紙紮鋪的夥計可沒有給它們點睛,哪知道在這裡放了一夜,它們就長出眼睛了。」一提到這個,張三顯然也有點兒害怕,壓低了聲音:「就連裡面準備好的祭品,也被搞得一團糟,肯定是有不乾不淨的東西在晚上進來搗亂過,實在是太邪門了!」
就在這時,屋子裡有人喊了張三一聲。張三隻好擦擦眼睛,停下了訴苦,轉身進去了。
桑洱望著他的背影,輕聲問身邊的少年:「持風,你怎麼看?」
「紙紮人不會自己長出眼睛。」謝持風眸色冷淡,一針見血道:「有人在裝神弄鬼。」
「我也認為是有人裝神弄鬼,偷偷給紙紮人畫眼睛。」桑洱翹著手臂,說:「而且,這人似乎是嫌普通墨水的效果不夠,特意改為以血點睛。說他是不懷好意都輕了,簡直是惡意滿滿,也不知道這人有什麼目的。」
說著,兩人已踏進了擺放棺材的屋子。
不知是不是錯覺,這裡的空氣比外面陰涼了很多,好似進入了一個冰窟里。粗略一看,這兒約莫擺了二十個殘舊的棺材。
這次撈出的屍骨,最終可以拼湊出二十個人,大部分已化成了白骨,壓根不知道生前的模樣、年紀、來歷。只有幾個尚能辨清面目的死者,可以魂歸故鄉。
一直這麼擺下去也不是辦法。再過兩日,無人認領的屍骨,大概就要葬到山中的無名墳里去了。
前頭,張三一行人已經將李四的屍身裝入了金絲楠木的棺材里,合力推上了那厚實的棺材蓋。
桑洱哪能讓他們蓋上,忙上前道:「張先生,且慢,請問能否讓我們看一下死者的情況?」
「如果這對兩位仙師捉妖有幫助的話,當然可以。」張三應得很爽快,示意家僕都讓開。
謝持風將手覆在棺材蓋上。剛才眾人合力才能挪動的棺材蓋,他竟用單手就將它輕鬆地推開了。不過敞開一條小縫,一股極其濃烈的臭味就溢了出來。
桑洱捏住鼻子,躲在謝持風身後,往棺材里瞟去。
在生前,桑洱是學畫畫的。畢業后,自己開了工作室,專為驚悚恐怖類的網劇、電影或遊戲設計海報、場景,繪製原畫。因為職業的需要,經常會接觸恐怖懸疑題材的作品,再加上現在是白天,旁邊還有這麼多人,她倒不覺得害怕,反倒有種在玩解謎RPG遊戲的感覺。
隨著棺材蓋一點點推開,一具面目全非、腐爛腫脹的屍體展現在了她的眼前。
李四躺在棺木里,穿著壽衣,臉被一塊薄紗蓋了起來。風微微拂起薄紗的一角,隱約能見到其上下翻起的嘴唇間有蛆蟲在鑽動。
周圍的侍從都被惡臭熏得忍不住後退了一步。心理承受能力不好的,更是面青唇白,胃部翻騰,幾乎要吐出來。
不想嘔的人,聽多了也要吐了。桑洱連忙請他們迴避一下。
張三也是滿臉不忍卒視,聞言是求之不得,趕緊帶著人出去了。
屋中只剩下兩人,不再多說廢話,謝持風取出了一張符紙,在死者的眉間一拂。
一沾上死者的額頭,符咒遽然冒出白煙,燃燒了起來。只不過,火焰非常微弱,沒過多久,就「撲」一聲熄滅了。
在妖魔鬼怪里,鬼是最弱的一等,以人的陽氣為食。因為沒有實體,自然無法生啖血肉。魔是相對高級的存在,強大而邪肆,在仙門中,甚至還有專門修鍊此道的魔修。若是魔在作惡,這符咒是燒不著的。
妖和怪的界限就比較模糊,都可以讓符咒自燃。妖通常由活物所化。怪的產生則複雜一些,在特定情況下,沾染了邪氣的凶屋、血衣,也可以作怪害人,讓血肉生祭自己。具體是妖還是怪在作惡,得在之後另行分辨。
桑洱捂住鼻子,聲音嗡嗡的:「居然燒著了,這件事還真的與妖怪有關……不過,這邪氣未免也太淡了吧?」
符咒燃燒得越劇烈,火越旺盛,就代表邪物越強大嗜血。
一個邪物,害了三人以上,就已經可以被打入「非常危險」的行列了。
手上沾了二十條性命的邪物,怎麼也不可能弱成這樣吧?
還有,系統的任務評級也很耐人尋味。已經死了那麼多人,任務的難度評級打成骨折,也不應該是初級吧?否則,豈不是相當於把一份高數題的難度標成幼兒園小測了?
難道這次的妖怪本身不難對付?那它憑什麼能害死那麼多人?
還有,外面那兩個被人故意點了血睛的紙紮人又是怎麼回事?
想不通。
謝持風將棺材蓋推上,後退了一步:「不僅如此。屍體的數目也有問題。」
桑洱不解:「數目?」
「白骨不該比半腐的屍體還多。」
桑洱思索了一下,霎時,醍醐灌頂,雙眼一亮:「我明白你的意思了!邪物的胃口是會越養越大的,一開始只害一人,漸漸就會變成五人、十人……無法自控,慾壑難填。可現在,死亡更久的白骨的數量反而遠多於近期被害的屍體,也就是說,對方的胃口不僅沒有撐大,還變小了,這就很反常了。」
這人,認真起來的時候,倒也有不是一個滿腦子只有男歡女愛、百無一是的草包。
謝持風的目光在她耳垂上那點胎記處停了一停,心想。
事情總算有了一點眉目。
比起在大禹山漫無目的地大海撈針,沿著李四失蹤前走過的路去找,應該更能找到線索。
因為人命攸關,再在義莊這裡拖下去,最後那個失蹤的村民恐怕會涼。於是,兩人在義莊留下了給同門的密信,交代了前後發生的事,就動身趕去張三所說的那條商道。
來到了商道的起點,謝持風一手背於身後,另一手二指成訣,令他的佩劍凌空出鞘。
謝持風的劍名喚「月落」,是仙門中有名的兵器,可以追索方圓十里內的邪氣。其劍身泛銀,秀美瀟洒,仙氣飄飄。在靈力流經時,劍刃銀光熠熠,猶如月光遍灑在水面,故得此名。
一出鞘,月落劍錚錚嗡鳴,流矢一般,疾飛而去。
兩人追著月落,一路前行,來到了大禹山的一處陰坡。月落劍忽然停了下來,劍尖指地,懸停在半空——這意味著邪祟就在這附近了,無法再縮小範圍。
此時黃昏已過,天色漸暗。山中漸漸升起了霧氣,萬籟俱寂,遠方隱約出現了一些微弱的燈光。
穿過白霧,走近了一些,他們看見了一條稀稀落落的村子。燐燈鬼火,不聞犬吠,靜得出奇。
周圍都是荒野密林。【心鬼禍】這個任務是初級難度,一定會有一個指向性很強的目的地,左看右看,都只可能是這條村子了——那邪物要麼現在就藏在村子里,要麼,就是在村子里留下了很重要的線索。
不管是哪個可能,都繞不開「進村子」這一步。
這時,謝持風忽然悶哼一聲,身子微晃一下,半跪在了地上。
嗯?哦。
桑洱懵了一秒,瞬間瞭然——這是炙情那時緩時發的副作用來了。
但她佯裝不知,滿臉擔憂地撲了上去:「持風,你怎麼了,難道是昨晚沒休息好,靈力又不穩了?」
謝持風臉上血色褪盡,深吸一口氣,忍著眩暈,道:「沒事。」
說著,他就想將自己的手臂從桑洱的懷裡抽出來。
「你別亂動了,我扶你吧。你看你,一個人連站都站不穩。」桑洱將兩人的劍都放入了乾坤袋,再將乾坤袋塞入袖子,空出了手,準備去扶人。
就在這時,樹后忽然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咔嚓」,似乎是有人藏在後面,不小心踩斷了一根樹枝。桑洱驀地抬頭,揚聲道:「誰?出來!」
半晌,樹后才冒出了一個怯生生的腦袋。
那是一個又黑又瘦的小姑娘,十一二歲的年紀,背著一大筐柴枝,眼睛在桑洱和謝持風身上一轉:「你們……你們是迷路了嗎?」
半小時后。
桑洱將謝持風扶到了村頭的一個房間里,讓他躺在床上。
剛才的小姑娘就是這條村子里的村民,瞧見桑洱兩人這麼晚了還在樹林里,似乎以為他們是迷路的人,就將他們帶回了家。
小姑娘稱家裡只有一兄一父,還有一個空房間可以借給兩人。
謝持風這種情況,確實需要一個地方休息,躺在床上總比躺在四面漏風的野外要好。況且他們本來就想進村子。故而,桑洱沒有拒絕對方的好意,道謝以後,將柴門關上,落了鎖。
狹小簡陋的房間里,只剩下了她和謝持風。
桑洱吁了口氣,有點兒煩惱。
橫看豎看,這裡都只有一張木板床和兩張凳子。謝持風都這個樣子了,她總不可能搶了病號的床來用。
難道說,今晚她又得打坐守夜了?
這時,桑洱的腦海里,突然彈出了一段新的原文劇情——
【謝持風的情況越來越糟糕,身體冷得像個死人,虛弱地倒在床上,任誰都能看出他很不舒服。
但桑洱不是那麼想的。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昨晚的事沒有進行到最後,這麼快又來了一個好機會,這次絕不能錯過。
桑洱興奮地拴上了門,轉過身,終於原形畢露,當著謝持風的面,開始脫衣服。
謝持風意識到了不對,警覺道:「你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桑洱脫得只剩下一件,還故意放慢了拋開衣服的動作,展示自己的身材曲線,曖昧地反問:「哼,我都脫衣服了,你說我想做什麼?」
謝持風臉色蒼白,厲聲道:「你敢亂來?」
在他驚怒又屈辱的目光中,桑洱坐在床邊,慢慢用手指撩開了少年的衣襟,好整以暇道:「我當然敢。你叫吧,聲音這麼小,叫破喉嚨也沒人來救你的。」
「你——」
「我一早就想像這樣狠狠地辦了你了,只不過一直沒有找到機會而已。」桑洱勾唇:「相信我,你會喜歡上這種事的。」】
桑洱:「???」
哦草,這什麼鬼劇情。
怎麼偏偏在這時候要走劇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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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感謝名單的時間段抽了,重新修正了一下。(づ ̄3 ̄)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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