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4章 恐嚇
池菲濕成了落湯雞,驚恐過度,伏在冰冷的石子路上又咳又喘。
池芮就一隻小貓似的還蹲在她面前。
她問她那庶姐:「你還想去告狀嗎?」
池菲彷彿聽見了來自地獄的魔音,身子不由的抖了抖,抬頭看向她。
池芮的這張臉生得和池芳幾乎一模一樣,甚至還是個一直被扔在鄉野之地的,她以為對方一定是莽撞沒見識好拿捏的,可是她這性子行事卻是和池芳南轅北轍。
池芳被柳氏養廢了,成天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兒樣,特別好糊弄忽悠,卻沒有想到這個剛從外面接回來的野丫頭會是個刺兒頭!
池菲這些年在府里過得順風順水,自然不肯輕易低頭認栽的。
她咬了咬唇,眼中恨意完全壓不住的瞪視池芮:「你敢故意推我下水……」
「對啊。」池芮沒等她說完就大方的點頭承認了,「我前天是故意推你的,這回也是故意的,有本事你就再去告狀好了,反正現在家裡用得著我,你去哭得再慘,他們也一根汗毛都不會動我的。」
她說這話的時候嗓音依舊帶著少女的清脆與明媚,可言語之間卻又帶了鮮明挑釁的意味。
她盯著池菲的臉,表情人畜無害,眼睛里的光芒冷漠又淡泊,她說,「反正我又不會在這個府里呆多久,井水不犯河水不好嗎?你要是再找我的茬兒,我就叫他們把你送走。你是想去莊子上老死,還是想去庵堂里呆著?」
府里主母柳氏是個沒心眼的,他們臨時想起接池芮回來頂包的主意還是池菲的生母古姨娘出的,池菲雖然面上裝得懵懂又本分,其實心裡對這事兒也是門兒清的。
她雖不把池芮這麼個不受待見的看在眼裡,心裡始終明白,就算柳氏再厚待她,她和池芳之間也是沒得比的,若她真的礙著池芳的事了,柳氏就是再傻也能反應過來,到時候就該跟她拚命了。
「什……什麼?」池芮的話嚇得她臉色又是一白,但隨即又不甘的咒罵起來,「你這個喪門星,父親和母親他們絕不可能聽你的。」
池芮本來就是恐嚇她的,而且聽她罵的難聽居然情緒也毫無波瀾,依舊是心平氣和與她說道:「就算我是他們眼裡的喪門星,可是你的身價貴不過真正的嫡女你也得認命。你當我不知道他們突然接我回來是做什麼的嗎?有我在,嫡姐才有可能躲開王府的提親。我還是母親親生的呢,她都能說不要我就不要我了,更何況是你?我現在可比你有用多了,你要不要試試?」
「你……」池菲眸光閃爍,心中掀起驚濤駭浪,突然就慌亂起來。
她當然知道池芮所言非虛,之所以找茬池芮,說白了也是恨的自己這個出身,這些年縱然她們母女百般的籌謀討好,柳氏待她再親厚,她也終究只是個庶出,恨就恨她自己沒能托生在嫡母的肚子里……
她不敢招惹父母的掌上明珠池芳,就索性把這口氣撒在佔了她嫡女身份的池芮身上了。
本來也沒想把事情鬧大,就想找茬兒欺負對方一下,出出氣。
可是——
府里的謀划池芮怎麼會知道?
「你……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聽不懂。」她雖然這會兒心思亂,卻也不肯隨便留下話柄給人抓,脫口就極力的否認。
本以為池芮會咬住此事不放,不想那丫頭卻拍拍裙子站起來:「那你就繼續裝傻好了,不過……」
說著,又垂眸俯視一眼癱在地上瑟瑟發抖的池菲,一字一句的警告:「我最後再警告你一遍,別惹我。我赤腳的不怕穿鞋的,鬧翻了了不起他們再把我送出去,除非……你也想與我一樣。」
說完,還冷蔑的翻了個白眼,然後才大搖大擺的揚長而去。
碧雲方才也是被她完全鎮住了,待她走後才敢上前將池菲攙扶起身:「姑娘快起來,這身上都濕了,得趕緊回去換身衣裳。」
池菲雖然刁鑽刻薄,但為人還是有心機的,她對自己院里的下人並不夠寬容,但卻有一點——
絕不會苛待身邊真正近身的人,以便籠絡著對方全心全意的伺候她。
所以,這會兒即便滿心怒火亟待發泄,也咬牙忍著,沒動碧雲一指頭。
不遠處的謝景昭看戲看到這會兒,倒是覺得不虛此行了。
他雖一直沒把長寧伯府看眼裡,卻沒想到長寧伯那麼個老好人,平時在外面看著對誰都和氣,家裡卻是這麼個爛攤子,今天這場戲也算看得他心滿意足了。
池芮脫身之後,又穿過一條花間小路,進了遠處一個院子,想來是她的住處。
謝景昭再跟下去也不覺得還有什麼意義了,便轉身原路又翻出了這長寧伯府。
結果人剛從那株老槐樹上跳下來,就被從巷子外走進來的許、杜二人給堵了。
許行舟手裡還拎著個被打暈的漢子,直接摜他腳下了。
謝景昭沒想到自己也被人尾隨了,頓時就皺了眉頭。
許行舟踹了一腳地上那人,一臉興奮:「這傢伙偷摸過來摳你馬鞍上的玉石,被我敲暈了,要將他送官嗎?」
說著就沖謝景昭擠眉弄眼。
謝景昭:……
這人要是被扭動官府,回頭京兆府尹審問起來他要說是在長寧伯府的後巷摳陵小王爺馬鞍上的寶物……
那隻怕隨後全京城就都要知道小陵王大白天跑來長寧伯府爬牆頭了吧?
謝景昭黑著臉,沒做聲。
卻是杜雲朗打圓場,笑嘻嘻道:「前些天說你要議親,看中的應該就是這個池家的姑娘吧?」
許行舟一拍腦門:「我之前聽人說,池重海那廝雖然忙活半輩子也沒能弄出個兒子來,家裡的姑娘卻是個頂個的好顏色,就是他家把女眷藏得深了些,我家又是武將,與他不同路子,平時也沒機會看見,不過既然能入你的眼……那該是傳言非虛了?」
說著,就又賊兮兮的笑起來。
謝景昭沒理他,又看了眼腳下那人,就嫌棄的繞開他牽馬朝巷子外面走去:「陸廣平那不是晚上還有局子嗎?再去吃酒去。」
他出巷子,就翻身上馬,打馬離開了。
許行舟撞了撞杜雲朗肩膀,小聲道:「什麼情況?剛私會完心上人就去吃花酒?」
他這到底是真看上池家姑娘了還是假的?
這回連杜雲朗都覺得他話太多了,直接沒理。
長寧伯府的院牆之內,池芮回到自己的房間。
柳氏安排給她的大丫頭被她以幫忙試衣裳為名,忽悠著換了她的衣裳,然後又被她制住,捆成了粽子塞到床上被子底下掩住。
她捆得實在太緊,導致那丫鬟掙扎了半天也依舊一個蠶蛹似的還側身躺在床上,捂出一身的汗。
她這個三小姐就是臨時掛個名,家裡人不重視她,同時也沒設防,就是給她個院子住著,分了幾個下人過來,她前天剛落了水,今天只借口說在房裡睡覺休息不讓人來吵,下面的丫鬟婆子樂得清閑,完全沒人發現床上躺著的人根本不是她。
當然,池菲之前來過這裡,就肯定是發現了這個丫鬟的。
只是池菲應該只是想拿捏她,卻並不想把事情鬧大,惹怒她那對兒偏心的爹娘,所以也沒聲張。
池芮給那丫鬟解了綁,只警告了一句:「管好你的嘴巴,等我嫁了人你就還留在伯府,否則到時我就將你做陪嫁走哪兒帶哪兒。」
伯府的下人,她壓根就沒想花心思去籠絡,都是這兩天回府之後剛識得的,指不定是誰的心腹呢,她犯不著費這個勁,反正不管和陵王府的婚事成不成,池家都不會將她久留在家裡,身邊的人能強行壓著用一用就行,她半點不苛求。
而這邊池菲也是怕被人發現她再次落水的事不好解釋,也是急匆匆的抄近路帶著碧雲回了自己住處。
碧雲叫人打了熱水給她簡單沐浴之後又幫著更衣,實在是覺得她這反覆在池芮手裡吃虧不值當,便試著問她:「姑娘您不是說陵王府的婚事您不爭么?既然沒有利益衝突,您這又何必去招惹那位三小姐?」
陵王謝景昭雖然名聲不好,卻已經是御封的正牌王爵了,池菲一個庶女,其實如果主動請求替嫁,進了王府,就算做不得正妃,做個側妃,這身份也是不低的。
可是——
池菲卻是一開始心思就沒往這上面使。
「陵王府的門第是不算低了,別說是咱們這麼一座不起眼的伯爵府,這門親事就算落在京城裡任何一戶官宦人家頭上,許個女兒過去都不吃虧的,其實算下來這事情就算真落池芳頭上她也是撞大運了。」池菲一邊擦著頭髮一邊漫不經心的冷笑。
碧雲於是就越發糊塗:「那您為什麼不爭一下?」
池菲眼中這才跟著浮現一抹諷刺至深的光芒來,幽幽地道:「你懂什麼?我雖不知父親具體是做何打算的,但是在這府里,他留給池芳那個蠢貨的路才一定是最好的。我跟那個賤丫頭爭什麼?盯緊了池芳就好,她那條路才是我要走的!」
池芳的美貌和才情確實都叫她自愧不如,但是有什麼用?那女人就是一個徹頭徹尾的蠢貨,天真的可笑,無論家裡給她準備了怎樣的未來……
她池菲用腦子撬過來就是!
所以,池菲現在針對池芮,確實就只是為了泄私憤來彌補心中的不平衡的,所謂陵王府的那門親?
她根本志不在此!
回水河上,謝景昭夥同一群狐朋狗友又吃酒尋歡鬧了許久,有人盡興之後直接就宿在了畫舫上,四更過半他卻單獨乘了一艘小船上了岸。
他父親早逝,就只給陵太妃留下了一雙兒女,陵太妃對他雖然寵愛縱容,但也著實是過分操心了,白天他到處亂晃不會管他,入夜之後就會派府里的人帶著車馬跟隨,以便隨時伺候,待他玩夠了也好接他回去。
謝景昭夜裡又喝了不少酒,他的小廝清川將他扶上馬車,好生的安置他,又倒了一碗帶過來的醒酒湯給他。
謝景昭膝上搭了條薄毯靠著車廂,喝了口醒酒湯,隨口問道:「吩咐你的事打聽清楚了嗎?」
他平時看著對什麼都不太上心,但是對自己真正感興趣的事卻不含糊,清川傍晚就奉陵太妃之命找過來等著伺候,他便將人打發去查池家那個別具一格的丫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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