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娃娃（4）

方才托洋娃娃以及隔音一般的福，他往牆上一撞，聽到隔壁房間的嗚咽聲。這聲音很是奇怪，像是哭，又不像哭。

急促的開門聲也是由隔壁傳來，尹鶴推開房門，將自己的門鎖好。順便看了一眼隔壁，門被關好了。

可惜，不能進入一探究竟。

這一次的人群都聚集在樓梯上，由於尖叫的女生趙苒苒在狂奔下樓的路途中跌入一個男人的懷中。

恰好這男人又是憐香惜玉的男爵，配合趙苒苒用浴巾半遮半擋的身材，男爵只覺得烈火焚身，恨不得馬上將對方拉進自己房間。

男爵「不經意」摸了一把趙苒苒的胸口，見趙苒苒臉色一僵，又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見趙苒苒沒有反抗的意思，男爵滿意極了。

「這位女士，發生什麼事才會讓你如此驚慌？告訴我，我很願意為你效勞。」

趙苒苒肩膀顫抖：「我房間的洋娃娃……他……他的樣子突然變了！」

「變成什麼了？」

「他問我我喜歡什麼樣的男人，我就和他說我喜歡某男星。結果他突然變臉，換了一張面孔，而那張臉，就是我偶像的臉！」

男爵沒明白關鍵：「然後呢？」就這？

趙苒苒咬了咬下唇：「然後……他想強.奸我。」

「哦！這太過分了！」男爵立刻罵道，「這可真是個色娃娃，怎麼能強迫這麼美麗的女士呢？要我看，我們就應該把這個色娃娃燒死，作為懲罰。」

趙苒苒臉色一變，淚如雨下地搖頭。

楚柯玉淡淡出聲：「你是想害死趙苒苒？」

原來楚柯玉不想搭理男爵的艷遇，但男爵這話實在離譜。

不招惹NPC是大家公認的一點，你永遠不知道你招惹NPC之後會發生什麼。

也許你弄死的NPC就是關鍵NPC，這會讓世界陷入死局，無法解開謎團。又或者是NPC遭到惡意破壞，導致NPC陣營非常規衰落，為了平衡兩方陣營，世界會自動增加倖存NPC的實力。

說不定原來的NPC還是處在與你旗鼓相當的水平線，你一動手殺NPC，導致剩餘NPC強化，成為非人類的怪物。屆時的對抗，只會難上加難。

男爵嘲道：「關你花都的人什麼事？」

楚柯玉冷聲：「只是不讓你在這裡誤導大眾罷了。趙苒苒，你說你的洋娃娃想強.奸你，那你對他做了什麼？」

趙苒苒臉色更加難看了，肩膀抖若篩糠：「我把他殺了……

「我不會有事的吧？我剛剛把NPC殺了。

「我會不會死，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

凄婉的語調讓人不忍再聽，這種情況下，誰都不知道對NPC動手的人會遭遇什麼。

沒有人能給趙苒苒確切的答案，只有男爵一人色字當頭，一邊揩油一邊保證自己能保護趙苒苒，絕對不會讓趙苒苒有閃失。

有人嘀咕道：「這也太慘了吧，差點被強.奸，又失手殺死NPC……倒霉、倒霉。」

有人猜測道：「可千萬別連累我們啊……C級對我來說已經夠難了，我可不想再讓世界難度升級。」

比起趙苒苒會不會遭遇不測，他們更怕的是，趙苒苒的行為會給他們帶來禍患。

「你確定他死透了？」楚柯玉狐疑，「你把浴巾拉好，帶我去你房間看看。」

趙苒苒小心翼翼地看了楚柯玉一眼，男爵橫在她面前：「孤男寡女呆一個房間，你想對這位美麗的女士做什麼？你不怕女王爵知道你在這裡沾花惹草？」

楚柯玉：「你有病吧？我只是想去確認洋娃娃的屍體，你少在這裡胡攪蠻纏。」

男爵：「去可以，得帶上我一起。」

就算再貪色，男爵也沒忘了自己的主要任務。

他接下懸賞榜的任務成為賞金獵人，就是為了在《洋娃娃》里拿到核心道具，來賺取5000精神力。這5000精神力拿到，他妥妥升到A級。

再加上完成這單任務所帶來的聲望、名氣，遠遠超過C級世界能夠帶來的。所以此行，他只能成功不能失敗。

尹鶴建議道：「這種事兒還是人多有意思，不如，大家一起去吧？」

男爵和楚柯玉同時掃來，見尹鶴笑得溫和、人畜無害，彷彿真心實意在為他們著想。

附和尹鶴的人聲不少，他們也想多增加點參與度。迫於壓力，男爵和楚柯玉只能捎上大傢伙，一同前往趙苒苒的345房間。

如趙苒苒所說，床上躺著一個男人，他的額前是血，床邊還有沾染血漬的歐式檯燈。加上凌亂的床單與地面，可以看出當時的情況有多激烈。

尹鶴站在門口，掃了幾眼，就將目光轉移在窗戶上。

三樓似乎並不高。

正在思索的空檔，突然有人大聲尖叫：「洋娃娃還沒死！它還在變臉！」

只見原本是男頭男身的洋娃娃的面孔驟然變化，它一半臉是溫婉的女相，另一半則是英俊的男相。二者沒有確切的邊界，在你來我回的試探。

換臉的畫面感衝擊過大，導致在場的人不由自主升起一股寒意。

男爵極速拿起地上的檯燈，又往床上的洋娃娃腦殼招呼。這一下洋娃娃徹底倒回了床上，他試探了一下呼吸，道：「死了。」

轉過頭，男爵神情地看著趙苒苒：「美麗的女士，你別害怕，你不會有事了。傷害你的人已經被我處理掉了。」

趙苒苒鬆了一口氣。

這也好理解，她沒殺死自己的洋娃娃，也就是沒殺死NPC。男爵替她動了這個手，就算真有事，也是男爵第一個有事。

而男爵的幫忙是需要回報的，趙苒苒咬了咬唇，聲若細蚊道：「等會……我來你房間。」

趙苒苒很有女人味，身材更是火辣，不少男士的眼神嫉妒，都羨慕男爵這等好艷福。

但這樣的艷福也不是所有人都能享受的，在剛才的情況下，他們根本不敢出手相助。有色心也得有色膽，他們惜命。

在楚柯玉的提議下，大家在樓下大堂聚集。男爵和他的搭檔以及趙苒苒都沒有來到現場，楚柯玉也沒有在意，而是坐了下來。

管家已經為他們準備好了食物，新人們畏手畏腳的，不敢吃，生怕裡頭有毒。

反倒是尹鶴，似乎早就餓得不行了，拿起刀叉開始用餐。他的吃相令人賞心悅目，不疾不徐的動作，讓人的心情不自覺放鬆。

楚柯玉也感到餓了，胡亂吃了幾口墊胃后，道：「我知道你們大部分都是【屠夫】的人，而且都是新人。你們也知道，【屠夫】和我們【花都】有仇，但我沒男爵那麼小心眼。

「而且你們都是新人，我想，也許沒人告訴過你們。如果你們知道了線索，又或者是有了推斷，完全可以講出來分享。這不會影響到你們的參與度，不管是你【隱瞞】還是【坦白】，都是你【獲得】的。只要世界判定這個線索、正確推斷是你第一個發現的，不管你和多少人分享，有關這個線索的參與度就是你的，別人很難搶走。

「我的建議是，大家分享自己的線索，也可以說說自己的猜測。對錯不要緊，重在參與，敢於發言。說不定隨口猜測幾句話也可以推進參與度。

「所以，先由我來分享我的線索。」

楚柯玉的聲線清朗，是很有少年感的音色。加上他是花都的核心成員，等級又逼近A級，屬於和男爵差不多的「老人」。

對於強者，他們總是會下意識服從，即便這人是對方陣營的。

因為他們別無選擇。

依靠自己行不通時，他們會渴望出現一個英雄，繼而將希望寄托在英雄身上。現在，楚柯玉就是他們的英雄。

「管家的臉很奇怪，他一定是洋娃娃。我們這個世界的名字就叫《洋娃娃》，大家也能看出來，我們每個人的房間里都有一個洋娃娃。至於洋娃娃的性別，是跟樓層有關。

「男人的房間都在二樓，女人則是三樓。至於尹鶴是個意外，我猜測是因為他頭髮太長，管家性別判別出錯，才給他三樓房卡。還有趙苒苒遭遇的強.奸事件，通過洋娃娃的反應，也可以得出這個結論。

「【洋娃娃】頭腦簡單四肢發達，不懂變通與思考，遠遠比不上我們這樣的高等人類。由此可見，這個世界難度還是挺一般的——」

聽到這裡，尹鶴忍不住彎了彎嘴角。本是無聲的舉動，卻成功被旁邊的人捕捉到。

梁穎是個新人，一個世界都沒有通過，這時出現了楚柯玉，她只想抓緊這根救命稻草。

她不願意放過任何討好楚柯玉的機會。

梁穎怒斥道：「你這是在嘲笑楚先生嗎？你一個小小E級，有什麼資格嘲笑一個近A級！」

他們的座位是相鄰的，梁穎的動作很大，牽扯到桌布，導致高腳杯微晃，裡頭的威士忌撒在了尹鶴袖口。

但他毫不在意，只是拿起那杯威士忌，漫不經心地搖晃了一陣。

淺色的威士忌漾出陣陣波紋，如同魔法一般逐漸消散，尹鶴仰頭抿了一口，又將酒杯放下。

不得不說，青年的外貌過於出眾，清冷高雅的氣質揉進散漫勾人的眼神，令喝酒的動作增添難以言喻的風情。

「請問，近A級，又是什麼等級？」尹鶴側頭看著梁穎，細長的眉眼微彎，「抱歉，我一個小小的E級，實在不明白如此高深的專業術語。」

梁穎不說B級，就是為了討好楚柯玉。因為男爵和楚柯玉一樣都是B級，說楚柯玉近A級，反倒像是高男爵一等。

這會兒尹鶴真心實意地請教她，倒讓她臉色有些變幻莫測。

楚柯玉對這種討好並不感冒：「我是B級。還有，大家進了一個世界，就別老把等級放嘴邊。死人的時候可不看你等級高不高。」

梁穎訥訥道：「對，您說得對。」

死人的時候確實不看等級，但等級低的人自保能力弱，在遭遇同樣的困境時，等級高的人存活率更大。

這些話他們可不敢說出口。

楚柯玉總覺得這個羸弱青年知道點什麼，他問道：「你有什麼發現嗎？」

尹鶴不答反問：「你的參與度多少？」

這個問題很敏感，若是參與度太低，會讓其他人產生「就這點也出來帶隊？」的輕蔑。如若參與度太高，又會讓別人產生不平衡感。

這種不平衡感會讓他們隱瞞線索，就是為了不讓對方獲得更高的參與度。

楚柯玉誠實道：「我的參與度不高，目前就3%。」

尹鶴點了點頭，表示自己明白了。

3%。

還沒他的零頭高。

這時候分享情報，對尹鶴來說就像是做慈善。但他瞧這人還算順眼，也就懶得計較這些了。

「我補充一個部分，是關於洋娃娃性別的。

「男人房間里的洋娃娃是女人，女人房間里的洋娃娃是男人。這個設置絕對不是偶然，以我的猜測，他們是想通過男女性別來獲得點什麼。」

提到男女，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慾望。楚柯玉眼睛一亮：「慾望？」

尹鶴不說是，也不說不是。他繼續往下說道：「至於你從管家分配得出【洋娃娃】智力低下的結論，我並不認同。」

不少人的臉色皆是一副「你不認同？你有什麼資格不認同」的嘲弄，畢竟尹鶴是個E級，說起來比他們還要低級。

與自己同一水平的人出來指手畫腳，並否認心目中英雄的推論，他們當然會產生不滿。

楚柯玉示意尹鶴繼續往下說。

「你們還記得管家的臉嗎？」尹鶴說。

「記得，」楚柯玉道，「很普通的臉，沒什麼出挑的，完全記不住。」

現在讓他們回想，不論如何絞盡腦汁，都想不起那張臉是怎麼樣的。

尹鶴：「那是洋娃娃的【初始值】，激活它的數據，需要一個特定條件。而這個條件，也許就是你方才所說的慾望。」

這個推斷毫無緣由，先前因為楚柯玉得到【慾望】的推論，導致楚柯玉的參與度漲了0.1%，說明方向是對的。

只有0.1%的原因是，這個方向的參與度先被尹鶴拿到，所以尹鶴佔大頭，他只能吃小頭。

「太扯淡了吧！洋娃娃還需要激活？啥玩意？」

「一個E級的話真的可信嗎……不是我看不起E級，而是你根本沒有經驗。你別在這裡誤導大家吧……」

「楚先生說了，大家自由討論。隨便聽聽就好了，反正一個E級的話，當玩笑聽就行了。」

楚柯玉第一反應就是，這個難度已經超出C級別的世界了。根據過往經驗，C世界不會出現這麼複雜的推理。

他也覺得尹鶴想太多了，有時候越簡單的事，因為鑽牛角尖，反而會越陷越深，導致聰明反被聰明誤。

可見尹鶴一臉笑意，甚至稱得上溫和的面孔，楚柯玉又有些不確定了。

這一次楚柯玉選擇忽略自己的經驗之談：「你是怎麼得到這個結論的？」

楚柯玉不但沒有反駁尹鶴，反而虛心請教，這讓他們目瞪口呆，紛紛將不滿的視線對準尹鶴。

「你們看著管家的時候，心裡在想什麼？」尹鶴道。

楚柯玉：「想多套點話，但我問了，他不回答我。後來我就走了。」

他身側的殷瀾道：「這人真丑。」

楚柯玉皺眉：「膚淺。」

其他人說：「啊？你們還對視了嗎？我當時就想著趕緊拿卡走人……都不敢對視。」

有人道：「我也是……」

又有人道：「我倒是看了一會兒，當時我也看出來了，這個『人』絕對不是人，應該就是洋娃娃。我還感慨了一下，這洋娃娃真逼人，和真人沒兩樣。」

他們熱情地討論，回想自己初見管家時的心理狀態。無非是膽怯、躲避、好奇，又或者是毫無感覺。

楚柯玉將視線落在尹鶴身上：「那你呢？你第一次見到管家，心裡在想什麼？」

尹鶴眼眸微挑，迎上楚柯玉探究的目光，嘴角掛著一抹柔和淺笑：「我在想——

「如果我現在把他殺了，會發生什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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