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好冤枉
待到了天牢,看到女兒衣衫不整,只著褻衣內踞,小臉還有些臟污,沾著油花子,夫婦兩就忍不住了,當即大鵬展翅,實力護短,噼哩啪啦地來了個無差別式攻擊,把皇帝夫婦都給訓了。
「我們許家可不是求著嫁入皇家的,可是當年先皇跟咱們老祖宗求來的姻緣。咱們家的女兒從來不愁嫁,也不愁嫁不好。憑何要受這份兒罪兒……嗚嗚嗚,我可憐的兒啊~~~~」
許丞相也阻止不了妻子的情緒,只得直接懟皇帝,「陛下,諾諾是咱們夫婦手把手帶大的,是不是咱們的親生女兒,臣與臣婦一眼便知,此不必驗也。」
皇后這方的人當然不樂意,堅持要驗,還把地上的女史指給許執文看,許執文只瞄了一眼,便冷笑,「娘娘莫不是被哪等老蠢愚婦所騙,隨便假造個屍首,就想污了我家諾諾的聲名,此乃真真無恥可笑。想當年,我家諾諾差點兒人淹死在府中荷花池中,當時那施行惡手的老嫗,我們至今未曾尋獲。此一事,便是當今的令尹大人也明曉。那老嫗為臣女做了幾月的奶媽子,自是清楚小女身體特徵,才能造出這等假屍來。」
許夫人抱著許依諾,連聲應承了丈夫的辨駁,牢牢護著女兒,「諾諾是從臣妾的肚子里掉出來的心肝肉兒,臣妾是絕不會認錯自己的女兒的。到底是什麼人在陷害我們家諾寶,陛下您可要明查秋毫,趕緊把那惡人抓出來,省得一天到底搬弄是非,壞了您的后朝安寧。俗話說,后宅不寧,禍及家族。陛下您可是一國之君,後庭混亂,隨意詬陷至妻妾爭端不停,就是禍、國了!」
此話一出,現場連哭聲都是一滯。
沒人人想到,許丞相毒舌是朝堂勢力的需要,但向來傳言里大家閨秀、溫柔賢惠的許夫人,竟然出言也如此不遜,眾人都震驚了。
這般膽量兒,放在命婦堆里都是絕無僅有的。哦不,除了攝政王的正室海寶夫人。但這麼多年,海寶夫人賢惠名聲在外,也沒在皇帝面前當眾斥責的。
「娘,女兒好冤枉哦!」許依諾小小聲接了一句,眾人眼神又閃了一閃。
這會兒,所有人都覺得許美人平日囂張霸氣,又不乏機智伶俐,簡直就是許丞相和許夫人的合體翻版,妥妥的一家人吶!
連人家父母都說是親生女兒,這還有啥好辨駁的。但白雪蘿哪裡甘心,白燕當即提出青痣的問題,就被許夫人一口斃了。
「笑話!那種青痣,我家大郎和三郎都長過,長大之後都消失了。這便是我們許家的遺傳,太醫院的徐太醫一直是咱們家常請平安脈的,請徐太醫過來一問便知。若不然,你們還懷疑我們收買人心,就為了證明一個不是咱們血脈的女孩子是咱們的血脈?!」
許夫人一聲低喝,白雪蘿想接話兒也接不上了。
「嗚嗚嗚,陛下,嗚嗚……許夫人和丞相大人……許是被……嗚嗚嗚哈哈哈哈,被,被糊……」
許夫人一見,拉著丈夫女兒就朝後退了幾大步,一臉警惕道,「陛下,娘娘中邪祟如此深重,當是趕緊驅邪才是。依臣妾看,這莫不是什麼小人在背後挑唆了娘娘,早前端陽節那會兒,海寶夫人和郡守夫人都中了邪,據說也是信了小人口舌之能,才惹來這等邪禍。」
許夫人的目光直直刺向了皇後身邊的崔嬤嬤,目光充滿了厭惡和敵意。這老粗婦生得一臉尖酸刻薄相,便讓她想起當年差點兒害死女兒的那乳母,雖然樣子不同,但眼神卻難以騙人。
「夠了!都閉嘴。」
軒轅燁眉頭深刻,大喝一聲,現場瞬間沉寂,只剩下白雪蘿和崔嬤嬤兩人難以壓抑的抽泣聲和詭異的呵呵笑。
他冷眼掃過白雪蘿,又看向下方被父母相護的女子,只覺額頭抽痛,沉聲道,「此事由大理寺審度,許丞相許夫人需配合結案,忽忌言出其實。」
夫婦兩見好就收,當場叩謝皇帝聖明。
許依諾被母親攥著蹲了下去,心裡還在犯滴咕,就聽男人繼續說,「許美人此事可了,但深夜擅闖蓬萊殿之事,驚擾貴妃至病重,違反內庭宵禁,必須受罰。今……」
「陛下!」突然話被打斷,孟婉清膝行上前,「許美人都是受臣妾欺騙,才誤撞了蓬萊殿,她並非有心要害樂貴妃娘娘。求陛下網開一面,赫許美人無罪。這一切始作慫恿……皆是臣妾所為。」
孟婉清再次倒戈似的言行,讓眾人又驚訝疑惑。
軒轅燁冷冷盯了一眼,侍衛就把孟婉清攥到一邊,繼續道,「今在安仁殿中,面壁思過三個月。熟背詩書論語300篇,每旬朕必抽察,如若不成,便罰入掖庭勞作。」
許家夫婦驚訝地看向女兒,許依諾面色陣青陣白,差點兒起哨,最後還是摁頭領了。
大豬蹄子,這是故意的。說好了不罰抄書跪地了,居然還要人背什麼論語300篇,可惡!誰要背書啊,背書是不可能背的了,進掖庭就進掖庭,她正愁找不著刷分的地方呢,進去了也比關了安仁殿里無人問津的好。
「陛下,您還是讓我直接進掖……唔唔唔~~~~」后話被許丞相一巴掌捂住了,后被許夫人攥回了安仁殿。
待人一走,軒轅燁直接下令,把白雪蘿身邊親近的崔嬤嬤和白燕問罪,一人打了50大板,血人兒似地抬回了承元殿。至於驅邪的事兒,自然有攝政王去操心了。
最後餘下了孟婉清,軒轅燁沒有多言,只叫人將之關進大牢。
許丞相卻跪下求情,軒轅燁知兩家關係菲淺,卻並不鬆口,「丞相大人自己養虎為患,尚不知錯?」
許丞相垂首道,「女兒家常在內宅,所見不過頭頂這片天,難免眼界狹小被人忽悠了去。孟婕妤自小便養在我府中,與小女青梅竹馬,定也是救妹心切,才被妖人蠱惑。她初衷並無惡意,還請陛下容臣與孟婕妤聊一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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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濕的地牢內,腐敗的氣息揮之不去。
牢內只余孟婉清一人,許丞相站在粗實的牢門外輕嘆。
「清兒,你何以會聽信饞言,做出這等蠢事?!」
孟婉清看著許執文的目光中,仍充滿疑惑,「大人,那……真的是諾諾嗎?」
許執文氣道,「糊塗!我與你姨母豈會連自己的女兒都不認得,當初諾諾受箭傷時,我們便進宮探試過她。雖她性子與那十年尤有不同,但你是從小跟她一起長大的,難道沒有發現嗎?」
孟婉清眼底那聲薄薄的光,轟然碎裂,咚地一聲跪下,泣不成聲。
「不,我只是……我無法……」聲聲如哽泣敘,將她之前跟許依諾說過的所有疑惑和不解,半年多來的擔憂焦慮,一併吐出,聲聲自責,「我以為……以為在我不在宮裡的那幾日,諾諾她真的被人害死了,我……我不敢相信,我……我怕……嗚嗚嗚……」
許執文又嘆,「孩子,我以為你一直都很堅強。當年諾諾被人害墜水,是你大叫來人,才把那兇手嚇跑,救起了諾諾。可是,你該知道,諾諾最初的樣子不是膽小懦弱,只能縮在別人羽翼下等著被保護的人。你還記得當年你初到許府時,是誰拉著你逛遍了整個許府,還敢爬樹摘杏子?是誰哭著求大人,非要把你留下,做我許家的女兒?到底哪一個才是你的依諾妹妹,你忘了嗎?」
孟婉清雙眼大睜,看著許丞相許篤定認真的神情中,多了一抹為人父的驕傲和自信。這樣的神情,在孟婉清的記憶里已經不長見了。尤其是那次荷花池事件之後,許執文對著兩個兒子時,也鮮少露出這樣溫柔的慈父表情。
「你呀你,就是校枉過正。便是諾諾沒變,你就要以保護之名,折了她高飛的羽翼,才覺得是對她最好的安排嗎?如此這般,你又與那些時刻想要戕害她的敵手,有何區別?」
外敵如何險惡,也毒不過來自人心的暗欲。
孟婉清驀然驚醒,這些年她將自己當成了許依諾的保護者,並且以保護者自居著,便覺得安全無虞,甚至自傲。保護許依諾,成了證明她自己存在的價值。一直以來她的生活重心就只有許依諾一個,為了她,她學琴棋書畫,學武練功,她入宮選秀,都是為了護在許依諾身邊,陪她平平安安地長大。
她根本不是在保護心愛的妹妹,其實是在確保自己存在的價值,以為是對妹妹好,其實是在掩飾她恐懼不安,她的自私自利。
「大人……」她以額觸地,聲音哽咽不能言。她已經沒有顏面再見許家人了!
原來那一場高燒,讓曾經的諾諾妹妹回來了,還和當年一樣,自信堅強,樂觀積極,根本不需要她的保護了。
良久,牢內只餘下長長的嘆息。
……
許依諾本以為要在安仁殿待到發霉了,不出一個月後,親爹竟然把她接回了許府。
這其中發生了什麼,許依諾憋著到了許府,見到母親就忍不住問出口。
許母只叫女兒稍安勿躁,兩人才進入二門,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跑來,為首的一個翩翩少年郎大叫著「諾寶」,衝過來就要伸手抱,就被許夫人瞪住了。
少年郎生得唇紅齒白,與許執文有七成相似,乍一看就跟許爸瞬間年輕了20歲的樣子,不用介紹便知這該是許家那位未來的狀元郎,許三郎許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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