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亂塵
許褚等人聽到曹操在身後如此喊道,只好提著刀不情願的回來了,曹操坐在地上,虛弱說道:「你們,誰也不許給我動雲長,他如此忠義,世間少有,你們以後都給我學著點兒,不許你們傷他半分!都聽到了嗎!」
許褚等人低下頭拱手道:「遵命……」
曹操扶著頭,對曹九生道:「丫頭,扶我回去。」
曹九生點點頭,便扶著曹操回到了居處,輕輕把曹操放躺好,曹九生一邊輕輕給曹操揉著頭,一邊道:「阿瞞,關羽如此忠義,天下少見,別說贈他錦袍赤兔,就算是你送他座金山,他都不會打消去尋劉備的念頭的,你又何故如此悲傷,惹得頭疾發作。」
曹操點點頭:「事主不忘其本,真乃天下之義士也,只是可惜啊,他是劉備的人。」
曹九生道:「不管如何,起碼現在他還是待在這裡,至今劉備還不知生死,能多留一天算一天。」
曹操淡淡一笑:「丫頭倒是看的開,可我怎捨得日後放他而去啊。」
曹九生輕嘆一聲:「該走的都會走,留不住的就是留不住,你想啊,當年我娘為了自己活命,覺得我是個負擔,便棄我而去,任由我自生自滅,要不是當年你把我撿回來,我還不知道在哪兒呢,親情尚且如此,鐵心要走我都留不住,更何況關羽和你呢。不過話又說回來,關羽與常人不同,重情重義,他之所以如此就是因為當年與劉備的桃園誓言,俗話說先入為主,劉備已最先入他心,任何人都插不進來的。」
曹操嘆了口氣:「唉,該走的留不住啊,真是不甘。」
「沒什麼不甘的,你還有我啊,自打我入你曹家門,你的一舉一動皆是誓言,我很滿足。」
曹操淺笑道:「你還記得張繡的嬸母,鄒氏嗎?」
「記得,那個時候你膨脹了,飄的誰都攔不住,我那個時候還沒暴露女兒身,你怎麼調戲的人家,我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曹操緩緩說道:「你可知,我當初為何相中鄒氏?」
「為何?」
曹操眼含柔情,慢慢說道:「那年遇你,你說想當兵,我當時只覺得這少年長相俊美,沒想過你是女兒身,可你我初見那天,我便記住了你的容顏,只是當時我自己竟渾然不覺。戰敗張綉,見他嬸母,恍惚之間,我覺得她很熟悉,細細觀之,方覺她的眉眼我好像在哪兒見過,在細思忖,想起來了,她的眉眼像你,但不及你貌美。當晚她為我撫琴,我對她說,我帳下新收一小兵,眉眼格外與夫人相像,毫不避諱的說,他的眉眼比夫人更加動人,還戲說可惜是個男兒身,不然定收入我曹家做我夫人。丫頭,如今你明白了嗎?我曹孟德第一眼見你時,就喜歡上了,戲張綉嬸母,無非是因為她有幾分像你,上天待我不薄啊,辛虧你是女兒身,不然,豈不是我一生的求而不得,亂世之中,我失去太多,還好一直有你,待天下太平,我便帶你歸隱山水人家,不問世事了。」
曹九生微微一笑:「好,我等著那一天,天下,一定會太平的,頭好一點了嗎?」
曹操點了點頭。
曹九生看了看桌案上的茶杯,道:「茶涼了,我在去給你續上。」起身便將已涼了的茶倒掉,從壺中倒入溫茶遞給了曹操,曹操喝下了茶,閉上眼睛,道:「吾夢中好殺人,待吾睡下以後,勿進吾身。」
曹九生淡淡笑道:「你定不殺我,睡吧。」
不一會兒,曹操輕聲的呼嚕便響了起來,曹九生坐在他身旁,手輕輕扶過他額頭,輕聲說道:「從小我就沒爹,當年村裡的孩子還都笑我,說我是沒爹的野孩子,遇你后,你待我如君如父,此生報你不答,願來生,還能償還。我本飄零人,幸甚得遇君,君念我長生,我願君長命,生於亂世,若此生不能同歸,我願隨君行,隨君去。」
曹九生一直守在曹操身旁,大約過了半個時辰,曹操好似做了噩夢,他手緊抓著被褥,緊鎖眉頭,嘴裡喃喃自語:「丫頭……丫頭……長生,長生,定可長生……」
曹九生緊忙俯在他耳邊輕聲說道:「長生,九兒,定長生,睡吧,睡吧。」隨後,她便輕輕哼唱起了曹操曾寫的那首詩——《陌上桑》,曹操為那首詩譜了曲,只教給了她一個人唱。
駕虹霓,乘赤雲,登彼九疑歷玉門。
濟天漢,至崑崙,見西王母謁東君。
交赤松,及羨門,受要秘道愛精神。
食芝英,飲醴泉,柱杖桂枝佩秋蘭。
絕人事,游渾元,若疾風游欻翩翩。
景未移,行數千,壽如南山不忘愆。
當《陌上桑》唱完之時,曹操又進入深深的睡夢,曹九生知道,曹操這一生唯有兩個執念,一是天下太平,二則是願自己長命。她至今仍記得曹操有一次酒後,對她吐露真言道:「吾一生失去太多,失去漢臣之名,失去懂我者之心,失去專情於月下,吾曾以為,這一生都無法尋得真正愛吾之人,遇汝方才覺得把這一生的失去都補了回來,亂世難於保命,唯願你長生,吾深知,這天下誰都帶不走,可對於吾來說,汝便是吾之天下,你在,天下在,你亡,天下亡。」
一個人若失去太多,一旦擁抱過多的美好,便極怕再度失去。
曹九生見曹操已睡熟,好似想起了什麼,便輕輕起身,來到了關羽的府上。
輕叩了幾聲門扉,下人打開了門,拱手道:「夫人。」
「關將軍可在府?」
「在,夫人請進。」
隨後下人便一路小跑去通稟了,關二爺得知,連忙走出屋內迎接曹九生,拱手道:「夫人來看關某,關某甚感榮幸,快快請進。」
二人進屋后,下人上好了茶,曹九生開口道:「二爺自歸於阿瞞帳下,可過的好?」
關二爺道:「蒙夫人挂念,曹丞相待我如何,夫人也有目共睹,關某承蒙丞相厚愛,實在愧不敢當。」
曹九生淡淡一笑:「可是你今日的一番話,可引得他頭疾發作,痛不欲生啊。」
「啊?這,這究竟是為何?」
「二爺忘了,今日你得赤兔馬,說騎此馬,一旦得知劉將軍下落,便可速達。」
關二爺一聽,低下了頭:「此乃,關某肺腑之言,不曾想,竟惹得丞相頭疾發作,丞相對關某之情義,關某心領了。」
曹九生微笑道:「我知道二爺的心思,也明白你的為難之處,劉將軍一定沒有死,二爺日後,定能尋得他,到時,我會勸阿瞞放你走的。」
「夫人……」關二爺眼圈通紅,一時語塞。
曹九生道:「二爺不必如此,我敬佩二爺的為人,幫二爺也是應該的,其實,阿瞞這個人,真的非常好,只是天下人都誤會了他,就算我不勸,若二爺日後真的要走,他也是定放你的,對了。」說著,曹九生從懷中掏出了一件東西,道:「二爺你看。」
關二爺定睛觀瞧,道:「夫人這是何物?」
曹九生笑道:「這是當年劉將軍臨逃出許都時,送我的草兔子,是他親手編的,我答應他好生帶在身上,只是那日他走的匆忙,我未來得及贈予他回禮,今日來此,實則是想讓二爺幫我將回禮日後帶給劉將軍。」說著便取下了頭上的一發簪,遞給關二爺道:「這發簪,是我最喜歡的發簪之一,我沒有劉將軍的手藝,也不知送何回禮,但我覺得,將自己覺得好的東西,贈予他人,應該是沒錯的,我本鄉野人家出身,也不懂回禮的規矩,若回禮有失禮之處,還望二爺替我對劉將軍道個歉。」
關二爺接過發簪,點點頭:「夫人之心,關某定轉達給大哥,其實,大哥對夫人……」話說到一半,關二爺頓了頓,沒有說下去。
曹九生笑了笑,道:「如此,我就不打擾二爺了,好生休息吧。」
隨後,曹九生便起身走了,關二爺望著她漸漸遠去身影,一時神遊,竟脫口而出:「天下錦繡,河山壯美,可怎比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