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麗妃之女
永壽宮,配殿。
三公主嚶嚶嚶,嚶嚶嚶躺在床上直打滾。「鶯歌,鶯歌……」
黃鸝掀簾進來,換了個葯敷的熱帕子,搭在東方蓁腿上按摩道:「三公主別叫了,鶯歌去給你熬藥了。過一會兒才回來呢。」
東方蓁嚶聲落淚道:「鶯歌不愛我了,她不疼我了。從前她一炷香就回來了。」
黃鸝哄道:「三公主不哭哦,鶯歌最在乎三公主了。怎麼會怠慢您呢,她可能有什麼事被耽誤了。」
「你又哄我。」
東方蓁軟軟眼波噙淚看了黃鸝一會兒。
黃鸝舉手立誓道:「黃鸝不敢哄騙公主,如有……」
「那你哦什麼哦。哄娃娃哦,不哭哦不哭哦。」
東方蓁被子被掀開,露出兩條白生生的腿,白皙幼嫩的肌膚,此時透著粉玉般的紅色。儼然是血點。
黃鸝看著眼淚都快下來了。抱緊東方蓁雙腿道:「是奴婢想哭,是奴婢心裡難受。」
這時,鶯歌回來了。黃鸝喜出望外,一下子彈起來。卻見鶯歌兩手空空。黃鸝著急道:「葯呢?三公主去司樂署前不是都熬上了嗎。」
鶯歌臉色灰白道:「說是新來的小太監不懂事熬灑了。」
夏王宮的葯皆是有定數的,為防止霍亂宮闈貴人。便是葯弄灑了,丟了……都要向皇后請懿旨,有人作保,再開一副。可宮裡如今沒有皇后,掌事的是宛妃。
永壽宮和宛妃的關係不提也罷。
黃鸝團團轉,「藥渣呢?再熬一遍,我們自己熬濃稠一點也行啊。」
鶯歌眼圈委屈的都紅了,咬著牙認錯道:「……說是小太監怕事扔了。三公主,奴婢辦事不利,請三公主降罪。」
永壽宮配殿靜了好一會兒,連熏爐里的白煙都不往出冒了。
良久,東方蓁開口道:「鶯歌,我不高興。」
鶯歌跪下。
東方蓁看也沒看她,垂首道:「我最喜歡你和黃鸝了。若是連你也喜歡事事為我好,事事瞞著我。那你就回司樂署吧,我不要你了。」
聞言,黃鸝目光如炬瞪著鶯歌,「你為什麼撒謊?」她聲音發緊,難不成鶯歌也看著三公主落魄了,心思活泛了?
鶯歌撲通磕頭道:「三公主,建章宮的人我們得罪不起啊。」
三公主素來敏感尖銳,若不是察覺了什麼,是不會這樣和她們說話的。鶯歌迅速將事情說了一遍。
「葯,要是建章宮大總管拿走的,前兩天宛妃剛賞了他板子,他正四處截葯呢。今日聽聞公主去了司樂署,說是公主傷應該好全了。硬是哄著太醫院把湯藥送到他那去了……」
「那你告訴我就好了呀。」
東方蓁聲音細細的,她杏眼軟波十分甜美。「鶯歌,我不生你氣了。」
鶯歌緩緩抬起頭,哽咽地道:「奴婢不說,是怕公主生氣。不過,那葯確實是小太監熬灑的。只是,是被故意灑的。藥渣被人拿走了。」
其實三公主再不受寵,也是個公主。尤其是夏主曾經九年無子,如今夏王宮所有皇子皇女加起來,也才五個……拋開疑似不是夏主親生的四皇子。
夏主對膝下這幾個兒女還算疼愛。建章宮膽子再大,也不敢直接劫走葯。
可鶯歌覺得,他們還不如劫走葯了。
明明都熬了葯,將那一碗灑了都不肯給三公主端過來。不就是因為永壽宮落魄了嗎!
麗妃淫-盪,公-然-出-軌。如今四皇子身世存疑,被指認不是夏主親生子嗣,連三公主也被懷疑身世。
哪怕,三公主的身世並沒有疑點!
無論是算時間算時辰還是算月份,三公主都是夏主親生公主!根本不可能有假。
可這些話鶯歌只能氣悶在心裡,無處訴苦上。
過了兩天,東宮派來一個掌事宮女。
太子東方衍前些日子觸怒了祭祀壇,被夏主息事寧人。罰去上京附近的佛菩山清修半年。沒想到居然還會派人回來給她出頭。
東方蓁捂在被子堆里,兩眼遲滯,看著眼前高挑美麗的東宮女官。
當年皇後娘娘的死和她母妃酈問絲復寵不無關係。
皇后殯天後,所有人都說是麗妃做的。麗妃百口莫辯。
同年,承洪二十二年的臘月二十五,麗妃第二次被打入冷宮。
這裡麗妃不再是光桿司令,她膝下還有個六歲的女兒。
夏公主自然是不必跟著進冷宮的。
年幼的東方蓁被撥去建章宮,交給宛妃撫養。
可是宛妃本就和麗妃有宿怨。宛妃以前就是皇後身邊的女官,後來皇後為了打壓麗妃。扶持司梅英受寵,和麗妃打了多年擂台。直至皇后駕崩。
幼年東方蓁在宛妃宮裡的日子過的可謂難熬。直到少年太子不計前嫌接手了她,她的日子才好過了些。
太子因此博得了個仁厚友愛的名聲。從此,東方蓁就成了太子的寵物。
倒不是說太子對她不好。太子很好,只是性格古怪。十歲前,他不許她叫他哥哥。後來東方蓁漸漸長大了,太子大概是怕她說出去戳破他的仁厚,這才鬆口。
只是無論何時何地,這句哥哥前面始終都要加上『太子』二字。
東宮派來的宮女叫白笑,今年二十一歲。她十一歲的時候就跟著皇后,後來皇后薨逝,就被撥給了太子。
白笑雷厲風行,進永壽宮不到一盞茶的功夫,就呵斥了東方蓁兩個丫鬟,處罰了永壽宮三個太監。
除了東方蓁貼身伺候的鶯歌、黃鸝。永壽宮上上下下幾乎讓她罰了個遍。
罰的理由千奇百怪,什麼窗戶擦的不幹凈啦,不好好端茶倒水啦。甚至什麼理由也沒有,一句『沒規矩』,就把人押在庭院里當庭杖責。
好,好個鐵娘子。
東方蓁從被窩裡豎起大拇指:牛,不虧是東宮出來的人。
宮中內宦關係複雜猶如前朝,連受寵的二姐——二公主東方芝,打宮人時都得估量一下分寸。這個東宮女官厲害哉!
真真是『捨得一身剮敢把鬼神』拉下馬。
此刻白笑正端著洗漱銅盆,站在床邊等著伺候東方蓁洗漱更衣。
白笑垂首低目,溫馴的站在東方蓁床前,一點沒有剛才的鐵娘子威風。她聲音和煦,表情恭謹:「奴白笑,請三公主訓-誡。」
錦被綿軟舒服。
鶯歌和黃鸝每天都要把被子里拿出去曬的燙燙的。臉捂在上面有種陽光的溫度,彷彿白日里上天獨寵的恩賜全都到了她被子里。舒服極了。
訓-誡,訓-誡什麼呢?
她進門就來了一場彪悍的下馬威。哪怕此刻低眉順目,乖的彷彿是一隻任人玩弄的小貓咪。
東方蓁也不能忘了是這隻母老虎。
東方蓁笑容和煦道:「姐姐說笑了。白笑姐姐是東宮送來的貴客,我喜歡還來不及呢,哪裡會訓-誡。」
白笑撲通跪下,伏首叩地道:「貴字不敢當,白笑只是個奴婢罷了。雖然出身東宮,卻是捧著一顆真心來照顧公主的。近日太子在佛菩山清修,無法分神。特地囑咐奴婢,將永壽宮和三公主看好了。」
「若是白笑有什麼做的過火的地方,惹得三公主不高興,還請三公主責罰!」白笑磕頭請罪道。
「沒有,你做的很好。」
東方蓁的表情燦爛。她眼睛是笑著的,彷彿春溪幼鹿,十分輕盈乾淨。
鶯歌和黃鸝面面相覷,心裡都對這個白笑記了一筆。
三公主早就說過,這宮裡誰給他們的好都要接著,要感恩戴德。——誠心誠意的感恩戴德。
白笑一進永壽宮就將怠慢公主的宮女太監處理的乾乾淨淨,讓他們戰戰兢兢的同時不敢對公主有絲毫怨恨。
——恨意都積攢在白笑這裡了。
若白笑不是東宮送過來的人,只怕這些人最近會一門心思的擠走白笑。
白笑一來就將這些人收拾了,可不招恨嗎。
宮裡誰不知道三公主寢殿的日子最好過,活計輕鬆,無人重視。但夏主子女稀少,內務府和六宮都不敢怠慢,簡直是個養老的好去處。
所以三公主說白笑做的很好。她捨身為主趟了一身雷,這是恩,得記。
東方蓁笑道:「白笑姐姐對蓁蓁的好,蓁蓁知道。你是捧著真心來的。」
東方蓁酒窩笑的很甜。
白笑卻覺得氣氛不對勁,一時間竟然沒有接話。
眼見氣氛僵住,鶯歌和黃鸝一左一右攙扶起白笑,嘰嘰喳喳的圓場:「白笑姐姐快別跪著了。三公主為人最是和善不過,她沒有這些規矩的。」
「就是,姐姐狠狠幫我們出了口惡氣。那些怠慢我們公主的狗奴才,早該收拾了。」
那邊東方蓁情緒已經恢復好了,跳下床高高興興道:「鶯歌、黃鸝你們快去幫白笑姐姐收拾床鋪。你們三個都住在我耳房,省的在外面受欺負。鶯歌黃鸝你們搬到我左耳房去住,把右邊騰給白笑。」
白笑初來乍到,不敢讓公主貼身服侍為自己騰屋子。「三公主萬萬不可!怎麼能委屈你身邊的大宮女。您放心,奴婢好歹是從東宮出來的,他們不敢欺負我的。」
白笑受寵若驚,連連推拒道。
東方蓁不由分說,堅持白笑在她主殿住下。
東方蓁笑道:「他們雖然不敢明著欺負你,暗地裡的手段可是不少的。你吃了暗虧,找都不知道找誰去。你我雖然不是一條心,你卻是護著我的。我總不能眼見著護著我的人吃虧。」
白笑心裡一絲暖流,想起太子殿下話。奇怪不已。
三公主分明是個熱心腸的。太子殿下為何要說:三公主冷心冷肺,不好焐熱。你去了不要沮喪,安心做好分內之事便好。若是有人不長眼,直接報給東宮。總不會讓你白受苦。
白笑陪著東方蓁去院子里打鞦韆。
黃鸝和鶯歌給白笑把床鋪好。
黃鸝鶯歌兩人要搬在一起住,兩人嘰嘰喳喳快樂的布置著兩人的屋子。到了中午還沒收拾好。
過了會兒,鶯歌和黃鸝兩人一起出門。
東方蓁問都不問。
白笑只好攔住她們問,「你們幹什麼去?」
黃鸝笑道:「回姐姐,我陪鶯歌去給三公主拿葯。這邊服侍全仰仗姐姐了。」
「這個時辰?」
白笑愕然的看著天色,這和她來之前背的時辰不一樣啊。太子不可能記錯。她愕然低頭看著三公主。
金色陽光照在東方蓁臉上,雪白生光。她悠閑的打著鞦韆,曬著太陽,耳畔粉嫩的細絨。
鶯歌沒有多解釋,只笑道:「早下去看著,省的他們弄灑了。找都沒處找去。」
這下白笑還有什麼不明白的。
白笑表情一肅,凜然道:「黃鸝妹妹陪著三公主吧。我初來乍到,和鶯歌姐姐去認認地方,今後也好給三公主端葯。」
「這……」鶯歌見狀,咬咬牙上去拉著她的手道:「白笑姐姐我和你實話實說,我知道你是東宮出來的,可這件事和建章宮有關。你即便為三公主出了頭,也討不到好。」
太子是皇后嫡子。
皇后早亡,宛妃在皇後身邊做了八年女官,感念舊主抬舉。這麼些年代盡母職。對太子起居照顧無不精心。
皇宮兄弟姐妹中,只有東方蓁是個外人。
白笑是東宮出來的人又如何,撞上建章宮,只能退避三舍。太子對建章宮素來敬重,不會由著白笑放肆的。
白笑毫不畏懼,不以為然道:「只是去端葯而已。」
她施施然跟著鶯歌去了。
見狀,黃鸝高興的握拳,對三公主道:「公主,我們去床上躺躺吧。養養心靜靜血脈,等會兒還得吃藥呢。」
「她端不回來的。」
東方蓁側頭對黃鸝笑道:「你推我,我們盪高一點。」
「公主……」
黃鸝先是愕然,然後是失落無措。她想問是真的嗎,又不敢問。喃喃道:「那可怎麼辦。」
「那就不吃了唄。」
東方蓁伸手捏捏黃鸝的臉,她皮膚白皙,纖瘦的手背上還有漂亮的酒窩。她笑嘻嘻道:「別苦著臉了。白笑不會空著手回來的。」
「公主不是說白笑端不回來的嗎?」
東方蓁沒有解釋,催促道:「快點推我,我要盪高一點。她們回來了,我就可以早點看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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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18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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