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金蟾蠱
說活的正是回顏穆勒的隨從,只見脫下黑袍斗篷的那人雖是人形,卻未著衣物,全身布滿灰色的毛髮,如同野獸一般,而五官看起來卻分明是張人臉,那人本是咬著牙吐出了幾個字,此時又忍不住張開嘴,露出一嘴尖牙,像餓狼一樣流著口水。
楚回饒有興緻地打量那人一番,卻不驚訝,說道:「囚獸一族雖能隨意幻化人形獸態,還精於易容之術,但身上那股比猛獸還烈的血腥氣卻掩蓋不住,常人雖難以察覺,但我養的那頭小畜生卻能聞到,每次相見都躁動難耐,想必是那日在沙漠之中交手未分出上下,很是著急吧。」
回顏穆勒此時終於開口了:「柳州人,你來此究竟為何,既然知道我們是來找你的,為何不走。」
楚回隨意擺弄了下那隻背在身上的布包,道:「我來此為何恕難透露給回顏兄,但既然在城中同住一家客棧你都未曾下手,想必此時也不會對我出手吧。」
那人面獸形的狼人惡狠狠道:「我早就想嘗嘗你那小畜生的血,要不是少主攔著,管他城裡城外,我早就下手了。」
楚回又望向回顏穆勒:「回顏兄,我在額古娜所得對於你們真的無用。」說到此,楚回苦笑一聲「或許對我自己都是無用。」
回顏穆勒冷冷道:「有沒有用,我也得看了才知道。」
楚回苦笑一聲,說:「恕楚某不能答應,不過楚某也說過,回顏兄此番若助我,楚某的確有一物相贈,此物對於回顏兄,甚至整個牧狼一族,或許才算得上是有用之物。」
回顏穆勒步步緊逼:「我們牧狼從來不做選擇,看中的東西,會全部都搶回來。」
楚回無奈,只得道:「你我交過手,勝負已分。」
那囚獸族狼人搶著說:「那次你有那小畜生相助,這次你落單,你不見得能擊敗我們。」
楚回目光一冷,雙手瞬間結出一個術印,紫光從指間炸裂而出,又散發成無數道糾纏在一起的光線,急速向那狼人籠去,那狼人反應也是極快,竟在電光火石之間化作狼形,向左前方高高躍起,躲了過去,隨即立即張開巨口向楚回撲來,然而那紫色光網在楚回意念催動之下迅速調轉方向,在夜空中閃爍一下便消失,又突然出現在楚回面前一尺,那狼人撲個正著,被紫色光線捆住周身,那紫網如同有人拉拽一般忽的收緊,巨狼轟地倒地,凄烈地嘶吼起來。
回顏穆勒看到囚獸一招被制,此時小命已在柳州人股掌之間,此時自己再出手,下場想必也不會比那囚獸好,默默不語,半晌道:「你這身本事,還要我們幫什麼忙,你放了那畜生,我們即刻便走。」
「此番尋這巫蠱族還是要仰仗回顏兄這位囚獸一族的朋友。「說罷,楚回收回手中術印,捆縛那個狼人的紫光瞬時消失,狼人一個翻身化回人形,死死盯住楚回,卻再不敢向前,楚回接著說道:「而且此番南行,我也不想再暴露蹤跡,省得引來禍端。「
回顏穆勒怔怔地看著眼前這個深不可測的柳州人,心裡想著他口中應允之物是什麼,竟說能對他們牧狼一族都有所用處,原本也只是想搶了他在白寺所得之物,實在不行也只是想奪了他的靈獸紅猙,如今看來自己絕非這個柳州術士的對手,與其空手而歸,不如隨他走一趟,有無所獲都該好過現在灰頭土臉的回去遭兩個兄弟恥笑,於是當下答應道:「好,你說吧,怎麼個幫法。」
楚回似乎早料到回顏穆勒不會拒絕,回身又走到那艘渡船上,一會兒提著一卷麻繩,遞給回顏穆勒后說道:「這繩子應該是秋鐮草編製而成,不是南陸的產物,想必是巫蠱族人交於方魚兒的,而囚獸一族嗅覺要堪比靈獸,還請回顏兄這位朋友先幫這個小忙了。」
回顏穆勒接過繩子,有轉交那個囚獸狼人,吩咐道:「劫刀,你拿去快聞一聞。」
楚回這才知道那囚獸族也有名字叫做劫刀,方才心中一直把他和自己的將戈相比,自覺有些愧疚,便朝那個叫做劫刀的囚獸狼人頷首示歉。
劫刀卻毫不在意楚回的舉動,但對回顏穆勒卻是言聽計從,立馬拿了那繩子放到鼻子旁嗅了兩下,隨即趴下身子化作狼形,低吼一聲,回顏穆勒翻身坐上狼背,朝楚回喊了一聲:「跟上。」
一行人快步從一條小路走進了牛眼山,一路上仍是無人言語,只聽得劫刀不停嗅著地面,巨狼奔襲極快,楚回也是施展了御風決跟上,山間空氣清朗,初晨的陽光從樹木草林間照下,樹影婆娑,他已經很久沒有這麼無所顧忌地施展秘術了,這麼多年一直扮作一個來自青州的小商,小心翼翼地往來於世間各處,除了能確定自己所處在無人的荒漠、深山、冰原之中的時候,從未忘了剋制自己身體里涌動的力量,隨之一同被壓抑的,還有自己的心性和情感,早已習慣了冰冷而孤獨地面對整個世界,當然,除了與鳳緋在一起的日子,那真的是……「或許離開是對的。」他已經不止一次對自己內心說了,如若真的為鳳緋而放棄使命,早已成定數的命運肯定不會放過自己。可那所謂的「使命」,真值得自己放棄這麼多嗎?
「可根本沒得選啊。」楚回在心中自嘲。
突然,劫刀放慢了腳步,回過頭喘了聲粗氣,回顏穆勒翻身下來,劫刀換回人形,嘶啞著聲音低聲道:「少主,氣味越來越重了,應該就在前面百步之處。」
回顏穆勒回過頭對楚回問道:「還要我們一起去嗎?」
楚回笑道:「回顏兄幫人幫到底吧,我實在不便出手。」
劫刀仍舊沒好氣地說:「你這柳州臭術士算盤打得好,巫蠱族蠱術殺人無形,讓我們少主出手,你在後面撿現成的。」
楚回無奈回答:「二位放心,如若逼不得已,我自會出手,絕不會讓巫蠱族傷二位分毫,只是因為先前答應了邢捕頭,這巫蠱族在南陸犯案,如若能抓到活口,肯定免不了要送至昊朝官府審問,到時若在他們口中透露我的柳州人身份,自然很是麻煩。」
「為何要幫那捕頭,逼問出解蠱毒之法,殺了那些妖人便是。」回顏穆勒冷冷道。
楚回淡淡答道:「何必平添殺孽。」
回顏穆勒哼了一聲,道:「婦人之仁,那些妖人對這滿城之人下蠱,算是多大殺孽,不該死嗎?」說罷,也不等楚回答話,顧自向密林深處走去。
楚回聽到回顏穆勒的話后也不知如何作答,自己明明看淡一切,此番為何執意要幫那隻見過幾面的昊朝邊境小城的捕頭,或許是重遊故地之後,本該平如止水的心境,又翻起了波瀾。楚回深吸一口氣,趕走心中雜念,心中打定注意不論如何一定要找出解蠱毒之法,殺不殺人,見機行事吧,便抓緊腳步,跟了上去。
確如劫刀所說,前行不過百步,眼見密林之中隱約看到幾點火光,也聽到幾聲人語,三人放慢腳步,走近看到了在林中一片空地上正燃著一團篝火,篝火旁坐著兩個一胖一瘦個子矮小的黑衣人,只聽得這二人還在說話,說的竟是南陸話,雖然口音奇怪,還夾雜著些聽不懂的口語。
只聽得那胖子說:「江油果子的老祖宗,老爹,這麼幾天了怎麼就養了這麼幾隻驚張,根本不夠金蟾吃的呀。」
那瘦子答道:「老二奶奶吃八果,你這蠢貨,驚張這麼稀罕的玩意兒,這麼容易養,那金蟾還不遍地亂跑。」
胖子一臉苦惱:「江油果子的老祖宗,早知道多搞些蟲卵讓那搖船的放水裡,老爹你說,是不是那搖船的手笨,把我們的蟲罐弄灑了,蟲卵都跑河裡順水溜走了。」
瘦子罵道:「老二奶奶吃八果,你這蠢貨,現在驚張都養出一批了,蠱蟲肯定進了城裡的水了,還多搞些蟲卵,你有那麼多千翅蟲的血做蟲罐嗎?」
「江油果子的老祖宗,那這也太慢了,我們在這破林子里盡吃蟲子啃果子,得待到什麼時候啊。」說著,胖子打開身上系著的一個金色罐子,裡面竟爬出一隻通體金色的蟾蜍,只見那金蟾慢慢爬到胖子手上,又順著手臂往上爬,胖子用手逗弄著金蟾,又說道:「江油果子的老祖宗,老爹你看,這金蟾又餓了,這麼沒精神,馬上又要睡著了。」
那瘦子一巴掌狠狠扇在胖子後腦勺上,把那金蟾抓住,小心塞回金罐子,罵道:「老二奶奶吃八果,把你這身泡過葯的胖肉切給金蟾,能抵半條驚張,別廢話了,去看看後面的蟲罐,明天讓那小子多帶些過去。」
胖子摸著腦袋嘟囔:「江油果子的老祖宗,我不去,這幾日白天躲在這林子里啃樹果,晚上還要搬那老沉的蟲罐,再待下去我都要餓死了。」
瘦子又是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老二奶奶吃八果,你這蠢豬怎麼就知道吃,今年可是四十年才有一回的蠱母請神大典,只要我們能養出金蟾蠱交予蠱母,你我二人肯定要進十八洞做長老。況且,再怎麼樣我們也得等到冬天芳青州的冰原重新封凍我們才能回去啊。」
胖子不再多言,拍拍屁股,晃著一聲的肥肉起了身,慢慢往楚回一行人躲在的林子里挪了過來,眼看就要走到近前,回顏穆勒突然一大步向那胖子躍去,一腳狠狠踹在了那胖子臃腫的肚皮上,那胖子怪叫一聲,像個肉球一樣往後滾了兩圈,卻一個軲轆立馬爬了起來,回顏穆勒這一腳力道極大,想必就算是塊頑石都會被這一腳踢碎,沒想到那胖子好像只是吃了些痛,一臉懊惱地看向回顏穆勒,突然看到他身後跟上的楚回和劫刀,旋即拔腿跑到另一個瘦子身後,嘴裡驚恐地大喊著:「江油果子的老祖宗,老爹,那是狼,狼,那麼大一隻狼。」
瘦子冷眼看著面前兩人一狼,也不說話,一手護著身後的胖子,另一隻手卻死死按著腰間系著的一個黑罐子,嘴裡念念有詞,卻無法聽清。
楚回此時說道:「二位不要費心向我們幾個施蠱了,以我身邊這位的本事,你們暗算或許能得手,但既已被我們尋到蹤跡,便斷然不是這位的對手。」
瘦子嘿嘿一聲怪笑道:「老二奶奶吃八果,口氣倒不小,牛皮吹到逐雲山那麼大了。」隨即突然揮手,隱約看到三團黑氣從他手中射出,急速向楚回一行襲來。
楚回自是看到了這三團邪性的黑氣,卻不著急出手,只聽得一聲大喝,回顏穆勒周身忽的罩上一層白光,只見得他虎軀一震,單手平推而出,一陣勁風裹挾著白光向那三團黑氣射去,白色的罡氣與黑氣迎面撞上,發出三聲怪響,三條黢黑的怪蟲隨之掉落在了地上,一動不動,片刻之後竟然化成黑灰,被回顏穆勒收式之後的一陣罡風吹散了。
瘦子大驚失色,急退幾步,對身後的胖子大叫道:「老二奶奶吃八果,金山義,快放金蟾!」
那被叫作金山義的胖子剛被巨狼嚇到,現在也穩住了心神,連忙打開腰中金罐,也是輕念了幾句聽不懂的話,突然用肥的像胖海參的一隻手指指向回顏穆勒,一團刺目的金光就如同離弦之箭一般直指回顏穆勒面門而來。
回顏穆勒又催動罡氣護體,準備用剛才的招式對付那金蟾蠱,楚回卻暗叫一聲不好。
這金蟾蠱,絕不簡單,還是要出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