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軍獨女5
明溪一個眼神,雲梅福靈心至朝外院走去。
蘭香將拆了的信遞給明溪,通讀下來,頗覺反胃。
上面寫了些關心之語,叮囑她好生調理,切莫太過勞累,又述了些許衷腸,最後提了首情詩,聊表愛意。
他是如何做到心懷算計,卻又能寫下如此情意纏綿之話,這簡直讓人毛骨悚然。
正巧太子身邊的宮女阿碧捧著精緻的食盒走來:「殿下記掛小姐,特命奴婢送來百合南瓜露,冬日裡吃來最能養血安神。」
捏著薄薄一張紙,明溪望向擺在桌子上,還散發著熱氣的百合南瓜露,忽地笑了。
破落戶就是破落戶,兩瓣嘴皮子一張一合,好話誰不會說。信紙被扔進炭盆里,不一會兒化作飛灰。
阿碧訝異:「恕奴婢多嘴,小姐這是?」
明溪露出一絲厭惡:「方才顧世子將信交與我,左右是些關切之語,沒甚新奇。」
記下顧世子,阿碧神色嚴肅,匆匆告退。
遠遠目送顧澤出府,雲梅尋著他的足跡走過,低頭瞧見零落成泥的紅花,疾步回到花廳,打起門帘進入暖閣。
明溪端坐窗下,腳邊放置著一盆燒得正旺的炭火。
閣正中的銅爐里升起裊裊香煙,打眼望過去,彷彿置身雲霧之中,襯得她越發出塵。
「顧世子出去時,隨手摘了朵梅花,」雲梅屈膝,「奴婢待顧世子走遠,上前瞧了,花瓣細碎撒了一地,白裡透紅。」
執筆的手一頓,墨暈染開,蘭香連忙鋪了張新宣。
筆尖懸了又懸,明溪放下筆,狀似漫不經心:「一朵花罷了。」
兀自將這茬放下,明溪拿起一旁的禮品單子。滿目紅紙喜慶,看起來卻是觸目驚心。
就好像秋將軍被顧澤出賣,於亂軍之中血戰,汩汩鮮血從傷口流出,染紅荒漠。
強自振作精神,明溪愈發堅定,她的家破人亡,這一次要他來償。想通這一層,她專心瀏覽禮品單。
再過不久就是年節,各莊子的孝敬陸續送來府上。幸有石先在外院忙碌,將軍府不至於亂了陣腳。
林虎被婆娘牽連,同打了五軍杖,所幸皮糙肉厚,好得快差不多了。有此番教訓,他不敢再中飽私囊,行事也規矩許多。
況且明溪本就是將軍府唯一的小姐,日後將軍府所有一切都將會是她的,包括他們的籍契。
將軍府管事權自然在她手中。
她把外院全權託付給了石先,內院又由她和田嬤嬤打理。
不論林虎如何不甘,他也只得屈居石先之下,掀不起大浪。
明溪自是不擔心莊子出事,眼下她要煩的是另外一件事。
往日各府的贈禮皆是由林虎家的一手操辦,也正因如此,給了她從中謀利的機會。
謀利倒也罷了,不過是銀錢上的損失。問題出在林虎家的籌備之禮,實際上並不與鐘鳴鼎食之家對等。
這高門大族送禮頗有講究,除了親疏有別,更是尊卑有度,一點都馬虎不得。
林虎家的不曉得各中關係,送禮單看職位高低,是否皇親國戚,送的不倫不類。
從前她還是明家二房四姑娘時,跟著母親籌備過。不過那時大梁都由母親挑著,她只是划水圖一樂呵。
對著禮單糾結一夜,翌日晌午,明溪捧著禮單來到唐祭酒家。
唐家世代讀書清流之家,沒成想這一代的女兒大大咧咧。
唐夫人尤其歡喜明溪上門,只盼著那不成器的女兒能跟在明溪身邊耳濡目染,收斂幾分心性。
說明來意后,唐夫人熱切地拉起明溪的手,慈眉善目:「什麼叨擾不叨擾,你既上門來找嬸嬸,便是信得過嬸嬸,嬸嬸又豈有不幫之理。」
明溪還未來得及福身道謝,便被唐夫人拽起來,挽著手朝暖閣走去。
婢女打起門帘,明溪一眼就看見唐聽瀾坐在雕花圈椅上打盹。
一手支著下巴,一手夾了一支浸墨的筆,身前擺了本賬本,賬本上滴了幾滴墨,黑乎乎一團。
唐夫人沒好氣地上前,拍醒一點貴女氣派也無的女兒。
唐聽瀾一時不察,猛地一哆嗦,唰的一下站起來,撞得唐夫人登時倒退兩步。
還是明溪手快扶了一把,才不至於磕到桌角。
唐夫人氣不大順:「你看你可有半分小姐模樣,」望向明溪時又滿目憐愛,「但凡你能得婉兒半分性情,我也不至於如此憂心思慮。」
唐聽瀾鼓著腮幫子,氣鼓鼓道:「好說好說,母親認下婉婉做義女,這不就得了婉婉半分性情,我也好解脫。」
明溪睨了少女一眼,知道她這是吃醋使小性子,扶著唐夫人坐下,哂笑:「嬸嬸說笑了,女兒家都是嬌客,唯有未出閣時最為恣意,我羨慕聽瀾還來不及。」
娘看女兒自然是心疼多於苛責,加之明溪所言,她很是受用。
唐夫人笑著命人擺了本新賬本在唐聽瀾面前,專心致志與明溪解說各家的關係,以及送禮詳情。
「將軍位高權重,無需靠送禮拉攏人心。往日將軍府沒有女主人,所送之禮雖不合適,卻也無人多說什麼。今你接任管家之權,自是要好生斟酌,以免給他人留下話柄,以作攻擊將軍之筏。」
唐夫人在禮單上勾畫:「將軍陪伴陛下從封地走來,還曾救過陛下的命,最受陛下信任,阿諛奉承之人自是不少。你收禮之時切要注意這些人所送之禮,能拒便拒,不能拒還了同等的禮也就罷了……」
講了快半個時辰,若不是口乾舌燥,唐夫人還能繼續講下去。
明溪怕唐夫人止不住,連忙說先讓她自己個兒捋一捋,小半個時辰后總算弄懂了各府關係。
簡而言之,送禮回禮是一門中庸之道。講究的是既不出格,又不過於簡樸,以至於落了將軍府臉面。
想通后正欲道謝回府,只見唐聽瀾眼角抽瘋一樣給她使眼色。明溪抬眼望向密密麻麻的賬本,頗為同情。
「我畫了幅紅梅圖欲贈予嬸嬸,今日出來的急,忘帶了,不若叫聽瀾同我走一趟,拿了紅梅圖供嬸嬸賞玩。」明溪說得煞有介事,唐夫人叮囑女兒不許亂跑,意思是准了。
才出暖閣,唐聽瀾高興地跳起來:「自從書院休學,我便被母親拘在家裡看賬本。上次要不是殿下宴請,我只怕也出不去。」
「你是賬本沒看夠,怕嬸嬸聽不見,再嚷嚷大聲點,自有婆子押你回去。」唐聽瀾聞言立即閉嘴,走起路來都躡手躡腳,生怕被捉回去看賬本。
竹清扶著明溪上馬車,唐聽瀾也從另一邊爬上馬車,鑽進暖烘烘的車廂里不住感嘆:「我心向自由,奈何母親不許。」
「得了,怎麼謝我?」明溪促狹一笑,「謝輕了,我便將你還給嬸嬸。」
唐聽瀾腦袋拱到明溪腿上,像貓一樣求饒:「好婉婉,但凡你開口,我沒有不依的。」
明溪微微低頭,一眼看見她髮髻間斜插的紅寶石釵。
這釵與杜小將軍贏的那支本是一對,指尖拂過寶石釵,明溪忽地有了主意,笑道:「借你寶石釵供我賞玩幾日,可樂意?」
唐聽瀾毫不猶豫取下釵遞給明溪:「送你便是,反正我也不喜歡這些釵飾。」
明溪把玩寶石釵,公主殿下之物做工自然精細,所用寶石亦是上好的鴿子血,一般為御用貢品。
陛下顧念舊情,素日賞賜大方,將軍府庫里恰好有御賜鴿子血,明溪將寶石釵收進袖中。
馬車方駛入將軍府,一直候在側門的雲梅急忙上前打起帘子,道:「太子殿下已在正廳等候多時。」
「殿下來找將軍嗎?」唐聽瀾探出腦袋,復又覷了眼訝異過後,一副瞭然於胸的明溪,「我怎麼覺得你早知殿下會來。」
蔥根般的食指輕點唐家姑娘的額頭,明溪下了車,哂笑:「你當我是天上神仙菩薩,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耳畔傳來唐聽瀾絮絮叨叨的聲音,明溪沒功夫理會,腦海里盤旋著話本所寫:
撫遠侯世子夫人歿后,太子殿下不久也纏綿病榻而薨。
本以為只是偶然,那日她暈厥過後他的表現,以及日復一日的湯藥點心,明溪逐漸瞧出點苗頭。
直至今日,方能肯定。話本中太子雖對秋將軍敬重,為免勾結重臣嫌疑,從未踏入將軍府。
宮女回到東宮,定是將顧澤造訪並送書信一事告知,太子殿下按捺不住,親上將軍府。
不得不感嘆,如果秋婉沒有把一顆心撲在所謂男主身上,而是分一點心發現太子殿下止於禮的愛慕,人生會不會不一樣。
止步於正廳前,明溪生出幾分莫名的心思,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抬頭凝望陰沉沉的天空。
太子早聽隨侍稟報明溪已入府,遲遲不見人影,踱步朝外走去,哪知入目便是一幅美人捧雪圖。
雪狐皮與檀木走廊相互融合,女子肌膚似雪,彰顯別樣的清冷尊貴。
餘光瞥見明黃衣袍,唐聽瀾輕拽明溪衣袖,兩人福身:「太子殿下安。」
太子溫和地凝望清冷的女子,昨日阿碧來報,收到顧澤書信的姑娘面露厭惡,將之扔進炭盆燒成灰燼。
是不是意味著,她其實沒那麼喜歡顧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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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樂,祝2021暴富+變瘦+變美+等等一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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