鮮花焦土校園(八)
殷流明下意識向後撤了幾步。
幾乎在同時,他感覺後頸一股奇特的力量將他使勁向後拉動,讓他直接後退了五六米,和喪屍魏子龍的距離一下子拉開了。
殷流明輕輕撫摸了一下脖頸。
那裡彷彿還殘留著剛才那種冰涼刺骨的觸覺,像接觸過液氮一樣泛著冷意。
沈樓收回手,輕輕「哼」了一聲:「不知道小心?」
殷流明從腦海中驅走那種怪異的冰冷感:「多謝沈先生。」
沈樓下巴輕昂,等著殷流明下一句話。
然而殷流明已經轉頭去觀察對面的魏子龍。
魏子龍已經完全喪屍化了。
渾濁渙散的瞳孔中沒有任何感情、之前在上課時被折斷的右臂喪屍化之後不知道掉到哪裡去了,斷口滴落著腥臭的膿血,猙獰又噁心。
殷流明確認魏子龍完全沒有靈智,掏出圖鑑,對準了魏子龍。
圖鑑書顫抖了一下,卻沒有將魏子龍收進去。
只剩下一點點喪屍本能的魏子龍一邊嚎叫一邊跌跌撞撞地向他撲了過來。
殷流明躲了幾下,皺起眉。
圖鑑書對魏子龍有反應,說明魏子龍現在確實已經從玩家蛻變成了怪物。
但是收不進圖鑑中。
「圖鑑書為同種怪物提供的位置只有一個。」沈樓不知為何面色略沉,整張臉從瑩瑩的淺藍變得有些深邃。
他俯視著殷流明和喪屍玩躲貓貓,涼涼地解釋道,「只有第一次收到的怪物會放進圖鑑。」
殷流明倒也不是很失望——他早就猜測過,如果圖鑑可以無限制收復並召喚怪物,那未免太破壞遊戲平衡了。
他手指點在圖鑑上,召出了常春藤。
沈樓一眼就明白殷流明的打算,輕輕嗤笑一聲:「你救不了他。」
「為什麼?」
「玩家的死亡也是夢魘遊戲的一環。」沈樓纖長透明的手指遙遙輕點魏子龍,「這個玩家的靈魂已經剝離這個夢境,你想把他救回來,那得向夢魘遊戲許願才行。」
殷流明皺了皺眉,還是嘗試著催動了常春藤的技能。
常春藤蜿蜒前行,翠翠疊疊的葉片跟隨藤蔓纏繞到魏子龍身上,隨後從蔓藤下方探出根須,狠狠扎入了魏子龍腐爛的血肉中。
魏子龍腐朽的喉嚨中發出凄慘的嚎叫聲。
然而常春藤吸收了他的血肉愈發茁壯,愈發起勁地纏卷到他的身上,以死亡交織的血肉為養分,萌生更多充滿生機的綠色。
短短几分鐘,魏子龍所化的喪屍就徹底成為常春藤的花肥,只餘下一點黑色的殘渣。
殷流明臉色微沉。
這和他之前用常春藤復活葉青青截然不同。
同樣是喪屍,為什麼葉青青就能從死亡狀態轉變成復活狀態?
是圖鑑書的作用、還是夢境中的喪屍學生和玩家化成的喪屍不一樣?
這些疑問暫時得不到解答。
他目光落在那堆黑灰上,忽然皺眉,上前蹲下,纖長食指在魏子龍的餘燼中撥弄了兩下,隨後拈起一枚圓圓的顆粒。
——種子?
是常春藤寄生之後的種子、還是……
其他玩家還在下面等著,殷流明沒有多耽誤時間,最後上下確認了一遍宿舍樓,沒有其他喪屍,這才準備下樓通知其他人上來搬常春藤。
沈樓飄到他面前,眸色如井水深沉,抱臂居高臨下地盯著他。
宿舍樓樓道狹窄,殷流明不得不停下來:「沈先生有事?」
沈樓眸光微沉:「我剛才救了你。」
殷流明本想說剛才魏子龍襲擊的那一下他自己可以躲開,但看沈樓的表情,很好說話地順著道:「多謝沈先生。」
沈樓臉色更沉,已經陰鬱成深海的顏色:「就這?」
殷流明困惑地眨眨眼:「不然呢?」
沈樓綳著臉,深藍從臉部漸漸擴散到全身,讓他從一隻淺藍色的水母變成了深藍色的發光塑料袋。
還沒等他說什麼,殷流明又道:「沈先生該回去了。」
「什麼?」
「一會其他玩家都要上來了。」殷流明一邊下樓一邊催促,「沈先生不想被人看到吧?」
沈樓確實不想出現在那些愚蠢的玩家面前,但這話從殷流明嘴裡說出來,就帶著一股子強烈的嫌棄味。
沈樓嘴唇漸漸抿成一條直線。
他忽然化作一道光,鑽回了圖鑑書。
殷流明輕輕摩挲下巴,沒想出沈樓怎麼回事,把他拋在了腦後。
……
獨立解決了喪屍,丁培安看他的眼神愈發忌憚。
對於一個還沒有打開商城兌換功能的新人來說,將怪物處理得只剩一點餘燼,要麼是玩家自帶超能力,要麼就是大佬偽裝萌新。
丁培安看看地上那攤曾經是最聽話跟班的魏子龍、再看看刻意和他保持距離的楊角,牙齦差點咬碎。
只是現在連寧媛媛都聽殷流明的指揮了,他要是強行給殷流明找麻煩,很可能落得個眾叛親離的下場。
丁培安只能忍著咽下這口憋屈,老老實實去搬花盆。
上課時間所有的喪屍學生都不會動,五個玩家齊心協力,很快就把常春藤都搬到了高三三班門外。
下午的下課鈴響之前,他們就撤出了教學樓。
結果正如殷流明所料。
下午下課鈴打響之後,教學樓內跑出來的不再是被木槿花攔住的喪屍,而是如上午時一般充滿生機的活人學生。
幾個玩家不約而同露出欣喜的神情。
遲夕則佩服地看著殷流明:「殷哥好厲害。」
殷流明笑了笑,輕輕拍拍他的肩膀:「讓你查的事情怎麼樣了?」
遲夕臉上笑容收起,眉毛塌下來:「沒找到。」
「確定沒有?」
「確定沒有。」
之前殷流明讓遲夕去教學樓及附近找一圈——看有沒有哪個喪屍的手上綁了紗布。
換句話說,殷流明想知道齊小北在不在這些喪屍學生中。
結果是……不在。
殷流明漫不經心地把玩著剛進夢境時碰瓷到他身上的那朵黃色月季花,唇角輕輕帶上了一絲笑意。
——這還真是……不出預料。
……
既然面對的學生是活人,那就可以溝通了。
系統久違的喇叭響起時,所有人還是忍不住提起了心。
【今日補課科目:化學。】
丁培安臉色微變,隨後目光沉下來,邁步進了教室。
殷流明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
遲夕小聲問:「殷哥?」
「沒什麼。如果隨機到我們兩個,大概還能驗證點東西。」
寧媛媛敏銳地看了他一眼。
殷流明晃了晃手中的黃月季,回以微笑。
寧媛媛若是有所思地低下頭。
只有楊角一個人盯著教室門,關心丁培安的上課情況。
他的表情變了幾次,最後神色焦急地挺直腰桿。
遲夕湊過去看了一眼,捂著嘴退了回來:「丁培安又喝又吐,好噁心!」
「喝?」
「嗯,在喝試管里的藥劑。」
殷流明挑了挑眉。
看來這就是化學補課面臨的考驗。
丁培安應該是兌換了什麼道具或者催吐劑,只要喝下去立馬就吐出來。
雖然賣相可能噁心了點,至少能保證身體的安全。
時間就在丁培安「噸噸噸」和「嘔~嘩啦」的聲音中一點點滑過。
那些聲音一開始聽著很噁心,後來聽多了漸漸感覺有些好笑。
殷流明甚至開始有點可憐教室里的學生了。
隔著窗戶望過去,那些活人學生臉色青白,一個個都有想吐又吐不出來的表情,看起來比死亡狀態還嚇人。
——任誰看到一個人在自己面前吐一個小時,都不會覺得高興。
漫長的一個小時過去,下課鈴終於打響了。
這大概是學生們爭先恐後逃離教室最積極的一次,比昨天他們還是喪屍的時候速度還要快。
外面的四個玩家也十分默契地給他們讓開了道,沒有一個進教室查看情況。
因為真的……太味兒了。
過了好一會,丁培安才搖搖晃晃地從教室里扶牆出來。
他臉色慘白,雙頰乾癟,捂著肚子說不出話,一雙眼眸卻像厲鬼一樣充斥著怒火。
「任務沒有完成?」
遲夕皺眉。
丁培安在教室里待足了一個小時,難道不算任務完成嗎?
殷流明淡淡地道:「如果這是一場體育補課,那他應該算成功了。」
畢竟能讓這麼多學生飛一樣地跑出教室。
遲夕忍不住笑出了聲。
笑聲讓丁培安看著殷流明的眼神更加憤恨。但他現在根本沒有力氣和殷流明計較——比起身體上的虛弱,白白浪費的道具更讓他心痛得難以復加。
——這個夢境真是諸事不順!
丁培安心裡積蓄了火氣,又沒臉在殷流明面前發泄,只能咬著牙扶著牆去隔壁教室坐下休息。
楊角左右看看,還是站在原地沒有動,顯然是打定了要跟著殷流明行動的主意。
寧媛媛輕輕撩了一下頭髮,邁步走了過來,開門見山道:「你發現了什麼?」
這個女人身高接近一米八,比遲夕還高,近距離看眼神堅定冷靜,行動果斷,比裝腔作勢的丁培安要強得太多。
似乎以為殷流明在猶豫,寧媛媛又道,「破解夢境最好儘快。拖時間太久,很可能被夢境同化,最後迷失自我,永遠成為夢境中的NPC。」
殷流明端詳著寧媛媛的神色,想了想,開口道:「我找到了疑似塗夢者的人。」
遲夕驟然吃了一驚。
——殷哥怎麼這麼簡單就說出去了?
單獨說給寧媛媛也就罷了,但那邊還有個楊角呢!
雖然楊角和丁培安似乎有了裂隙,但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瞞住得好!
寧媛媛也有些意外,但很快收斂了神色:「詳細說說?我用我調查到的線索和你交換。」
殷流明把他們遇到齊小北的事情講述了一遍。
寧媛媛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按照你的描述,齊小北就是塗夢者的可能性很大。」
齊小北對於欺壓他的混混學生的恐懼和仇恨,讓他在夢境中將校園扭曲成喪屍橫行的世界,邏輯似乎沒什麼問題。
「我這邊調查了一遍學校里出現的花。」
寧媛媛沒有藏私,對殷流明描述了一遍她的調查結果,「除了高三三班,所有的班級窗台上都放著空花盆,花盆的數量和教室內課桌的數量基本一致;木槿花只在教學樓台階上有;校園道路兩側的花圃內種植的花是芍藥、菊花、月季、虞美人、風信子、丁香、迎春、三色堇、銀蓮花,一共九種;我們昨晚碰到的常春藤在花圃里也有很多;而辦公樓內……」
寧媛媛停頓了一下,「一朵花都沒有。」
殷流明輕輕皺眉,隨後又舒展開。
遲夕沒有聽懂:「這些說明什麼呢?」
寧媛媛掏出一支細長的女士香煙,點燃之後含在嘴上,輕輕笑了一聲:「我進夢境之後,有在考慮一個問題……整所學校為什麼只有高三三班一個班級?就算塗夢者本身只關心高三三班,也不至於完全看不到其他的學生和老師。」
殷流明想起他在其他班級看到的打開的習題冊、未合帽的圓珠筆。
他伸了個懶腰,漂亮的眼眸里閃過一絲沉思:「所以你懷疑……」
寧媛媛只吸了一口就把煙掐掉,丟進了一旁的垃圾桶。
「我懷疑……其他學生都變成了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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