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傅盈月頭一回從一個陌生男子口中聽得如此直白無禮的問題,當即她也不回答,跺了跺腳就跑掉了,只留下周北亭在那裡干疑惑。
他是來崇明縣找美女填充後宮的人,剛才有此一問,不過是想探一探她是否願意跟他離開這個村落而已。美人他見多了,但還真沒有見過一位面容五官還有骨相都如此出色的,當然,他是忽略了那道極瘮人的疙瘩后才這樣認為的。
傅盈月到老黃家問了得知她爹從未到過後,后脊梁骨陣陣發寒,隨之陣陣后怕。
她已經意識到她爹在騙她了。
她有種無力扭轉的虛脫感,命運的力量竟然如此難以擺脫,一步也不早一步也不遲,她阻撓他進山那麼久,剛剛好就撞上今天疏忽了。
回去的路上,她整個人腳步都是虛浮的。
這時候,姜征珣已經和那群衙差們說完了話,此時獨自一人臉色微虞地往前,朝她走去。
傅盈月顧著想事情,連姜征珣來到她跟前都不知道。
驟不及防抬頭便撞進了他的眼睛,傅盈月嚇得慌忙後退,腳被身後的裙子絆了一下就摔倒在地上。
誰知這會兒姜征珣竟也沒有像以往那樣,故作溫柔多情模樣將她扶起。而是探究性地蹲了下來,用審視的眼睛看著她。
他的笑裡帶了一絲玩弄,道:「你,這回是演真的還是假的?」
傅盈月不懂他話里的意思,只是覺得這人突然變了一副嘴臉,說出的話都好生無禮。
她惱怒回應道:「說什麼呢,沒空理你!」
她拍了拍裙子上的灰站起,想往回去的路走,誰知姜征珣不依不撓,跟在了她身後。
「上回演得多精彩啊,把那些人唬得。」他的語氣有些漫不經心,不緊不慢地和她保持著一定的距離。
「這一次呢?剛才也是你俘虜周大人的手段嗎?」
「我以前怎麼就小看你了,還是說從頭到尾你在我這裡都是裝的?」
他的一連串話下來,她沒一句是能聽明白的。
她奇怪的是,他怎麼會這麼輕易就卸掉偽裝,用這樣冷冰的語氣跟她說話。
明明上輩子到死,她也只是在躲衣櫥里偷聽的時候,才聽過他這樣說話的語氣,平時不管人前人後,一直都是扮演著如沐春風般的角色。
「你是不是,知道我接近的目的?」最後他說出的這句話讓她覺得從骨子裡生出寒氣。
「厲害啊。」最後,他終於用回以前說話的語氣,如沐春風般笑道。
傅盈月本來就擔心著爹的事,被他那麼一嚇,眼淚就忍不住模糊眼眶,她抬頭望天,竭力忍住不讓淚掉下。
她不能在一個人渣面前示弱掉淚。
跟了一段路,傅盈月就膽寒心跳地走了一路,她纖弱嬌小的身影在前,他頎長的身影在後,跟的這一路,她就微瘸著腳走了一路。
其實是她剛才摔的。
「站住!」白衣少年突然出聲喊停她。
可傅盈月聽著他的聲音,只感覺又委屈又恐懼,她恐懼回過頭時,眼睛里撞進他的眼睛,她害怕再次被他的眼睛拘禁,使魂魄在暗無天日里被鎖上十幾二十年。
她加快腳步往前走,他也飛快地跑前來攔阻。
她哪裡跑得過他,沒走幾步就被少年擋在前頭攔截了。
他伸手攥住了她的臂,把她捏得生疼,傅盈月忍住疼忍住淚,一言不發。
「是不是發生什麼事了?」他皺著眉頭問。
傅盈月分不清他這時候的語氣是偽裝時的假裝溫柔,還是卸掉偽裝后隨意一問的關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此時的情緒是不是都寫在臉上。
她只知道一點,就是絕對不能讓這個危險的男人知道她爹進山去了,而她在擔心害怕些什麼。
她甚至懷疑上輩子,她哭著央求他帶人進山找她爹時,她爹的腿是不是他設計的。
儘管她知道這不可能,因為那時候她爹已經被困一天一夜了,且在此之前她也還沒對他到了很深的感情,是自打她喝完他親自煮的紅糖水后慢慢才越來越深的。
以她被拒於他眼底那麼長時間以來的了解,沒到事情成熟以前,他肯定不會貿然對她爹動手,他這人小心謹慎得很。
他能那麼問,相信他已經察覺到什麼了,他這人一向感覺敏銳得要命,這其實也是她會那麼害怕他的原因之一。
可她要怎麼回答,才能打消他的疑慮呢?他既然察覺到什麼了,若是隨隨便便唬弄一句,他肯定不能相信。
「我爹他...下山賣獵物去了,我瞧這天色像是快有大風雨,山下有道棧道經久失修,我只是擔心他罷了。」
她斟酌了一會,覺得他這人厲害得很,以前她要是擔心某些事物,他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擔心哪一類的事,而且從未猜錯過。
這會子她情緒上頭,要是瞎扯出別的,他肯定一下就猜到。可這麼說的話,說不定還能把他引導往相反的方向去了,他要是真的想趁機對她爹做些什麼,也只會帶人往山下去找。
姜征珣愣了一愣,他沒想到自己的這種態度問她話,反倒能引她敞開心扉跟他說話。
剛才他沒有刻意偽裝自己,真的就是看著她的表情變化,一時好奇忍不住問了出來而已。
「原來是這樣,那我找些奴僕下山幫你找他,你不用這麼擔心了。」
他果然要去找...
傅盈月不動聲色地斂住情緒,她不能再暴露自己的情緒被他窺去了。
「謝謝你。」她吸了口氣,冷靜理智地回道。
終於擺脫了姜征珣這個可怕的魔頭,傅盈月連忙快步一邊往前一邊不時往後看,以防著被他跟蹤來。
好不容易膽戰心驚回到家了,突然聞到一股糊味,這才想起來自己竟然忘了要看火這回事了,她嚇得慌忙衝進去,卻發現廚房門口冒出一股焦味和黑煙,黑色的狼犬嘴裡叼著一個空了的木桶從裡頭出來。
看來火已經被撲滅了。
「謝謝你...」她說話的聲音哽住了。
幸好有你...小黑子...
殺神殿下叼著水桶,尾部位置的一小撮黑毛,已經被烤得微微泛黃捲起。
他有些無奈。不知道自己堂堂一北晉殺神,敵國聽了他的名都要自動嚇退三十里的澄陽王,為啥一朝落魄當了狗,就凈是要給這冒失的姑娘操心這個操心那個的。
剛剛他才因為這姑娘放棄了那練了十天十夜的第十個圓滿,才嘆息著返回貴妃榻上接著練,不承想氣才剛運起,廚房就又冒了煙。
傅盈月收拾情緒,望了一眼天邊聚攏過來的烏雲,黑沉沉一片,像翻滾的波浪,大地也被蒸騰得異常抑壓。
她進屋鼓搗了一會,最終穿上蓑衣戴上斗笠,背上還綁了一把柴刀和一個包袱,那把大柴刀背在她身上顯得過分大和沉重。
出來的時候,她朝黑犬招了招手:
「走!小黑子,陪我進山救爹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