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額滴娘啊。」
何悄悄匆忙扔下手裡的魚,脫下外衫到河邊浸了浸就開始救火,再不救火燒起來他倆就完犢子了。
好在不過火勢不大,不一會兒便被撲滅了,原來的草地被燒成了一片灰燼,風一吹,差點迷了何悄悄的眼。
兩個人灰頭土臉的從裊裊煙幕中滾了出來,原本潔凈的臉龐被熏出了不少黑,尤其是白胥,那一身白衣,被染得黑一塊白一塊的,衣袖處還被燒穿了幾個洞,露出裡面白皙的皮膚。
何悄悄咳嗽了兩聲,拍拍胸脯,手在鼻尖處扇了兩下,叉腰道:「碰上你,我簡直倒了八輩子的霉。」
「我也不知道,他怎麼就著了。」白胥動手擦擦臉上的灰,越擦越臟,也沒了方才的氣焰,還有點委屈,他也沒想到啊,什麼也沒幹啊。
何悄悄白了他一眼,「你倒霉還需要理由嗎?」隨後擺擺手,「日頭毒,當陽光聚集在一個點時火就著了。」
白胥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寒窗讀書幾載從未聽過這般的道理,但似乎聽起來也有幾分道理。
她捲起衣袖,重新拾好柴火,架起篝火,把弄好的鯉魚架在上面開始烘烤,待烤掉些水分后,她開始往上抹油,再撒上些孜然、椒鹽、胡椒粉……
香氣開始四散,白胥聞著這魚香味,口水都要流出來了。
不一會兒,外焦里嫩,酥酥脆脆的鯉魚就被烤好了。
何悄悄眼神一瞥,「想吃?」
白胥傻愣愣地點了點頭。
「想著吧。」
何悄悄故意反擊,有仇必報。
白胥冷哼一聲,吞了吞口水,十分有骨氣地僵持著。
何悄悄的魚時不時在他面前晃一晃,香氣逼人,正是飢腸轆轆時,氣得他一把躲過來,狠狠地咬了一口,何悄悄傻了,看看空空如也的手。
「我的魚……」她朝白胥撲過去。
白胥一躲,暗道自己也不是貪戀口腹之慾的人,這次卻完全繳械投降。心中疑惑這何悄悄手藝這般好,為何還會頻頻破產,真真是時運不濟。
何悄悄氣得直磨牙,手一攤翻了個白眼,「一條魚一兩銀子。」
「你怎麼不去搶?」白胥大叫。
「白兄你可是讀書人,斷不會吃了東西不付錢吧。」何悄悄眨眨眼,眼中儘是狡黠。
「你……」白胥微微一笑,「自然不會,不過出來的急未帶銀錢,不如何姑娘去臨城謝知縣家取如何?那位是我的舅舅。」
有本事你這個奸商去知縣家裡討錢,好看看你這一條魚一兩銀子的會不會被抓起來吃牢飯。
「好啊。」何悄悄倒是不介意,這位少爺金口一開就賺了一兩銀子。
何悄悄兩三口吃完了另一條魚,又撿起手中的刺棍。
這邊靠山近水,人煙罕至,湖裡的魚兒被放養的很是肥大,肉質鮮美,肯定能賣不少錢。
任何時候都不能放過商機,反正她調料還有,足夠她再搞幾條去賣。
這邊她剛抹了兩把汗,提著幾條大魚上了岸,眼神撇去,卻見白胥掐著嗓子,正面色痛苦的乾嘔。
「怎麼了,怎麼了?」
她這才離開了一會兒,怎麼又出事了?
白胥指指手邊的魚,又指指嘴巴,何悄悄這才明白,怕是被遇刺卡住了,急忙扔下魚從包袱里翻出一瓶醋,「快喝下去。」
醋剛遞過去,卻見白胥臉色一變,坐直了身子,手開始順著嗓子往下按,滿臉疑惑,「我咽下去了。」
這不應該啊,按照往常來說,他應該被卡個半死不活的。
白胥順了順嗓子,轉身拿了水壺要去湖中取些乾淨的水來,何悄悄搖搖頭繼續腌她的魚,哼著小曲兒,突然那邊沒聲音了,她下意識撇去,手裡的匕首啪嗒一掉,她提起裙子就往湖邊跑。
那貨正在湖中撲騰撲騰地掙扎,何悄悄遊了兩步,抓住他就往岸上游。
游著就覺得不對,一回頭只見白胥還在撲騰,而自己手裡抓著一具浮屍。
她尖叫一聲,手瞬間鬆開了,就往岸上游,遊了兩步一拍腦門叫了聲老天爺又遊了回來抓住白胥往岸邊游。
白胥嗆了幾口水便是活過來了,一睜眼就問那個浮屍呢?何悄悄正眼饞無比,那具浮屍泡的都有些腫脹,依稀能辨是個雍容華貴的貴婦人,所以那一身的首飾啊……
何悄悄伸出爪子就想去摘,被白胥一巴掌打了回去。
「別碰她,你怎麼知道她怎麼死的,萬一中毒……」白胥陰森森地笑著,何悄悄打了個哆嗦,但是那些金銀珠寶實在令人心動。
白胥把屍體拖到了隱蔽處,用樹葉子掩住了身影。
「到了臨城再去報官吧。」
原本艷陽高照的青天白日,硬是因為一具浮屍總覺得四處陰森森的,何悄悄做賊心虛一樣四下望著,時不時打個哆嗦,總覺得這樹林中藏著些什麼。
一個不注意前面人突然停了下來,何悄悄直接撞了上去,當即間尖叫一聲。
白胥被她嚇得一激靈後退一步,一時之間也覺得有些毛骨悚然。
兩個膽小鬼也不說互看不順眼了,反倒是有了些共患難的情誼,哆哆嗦嗦地互捏著衣角出了森林。
這二位在林子里轉了一上午沒找到路,這會子倒是兜兜轉轉從林子里繞出來了。
望著城牆上大大的「臨城」二字,何悄悄簡直感動的痛哭流淚,可算是出來了,她感覺自己的腳都被磨出泡了。
之前的刺棍已經被她當成了拐杖,這會兒雙手扶著棍子,整個人都搭在上面,一副有氣無力的樣子。
比起固城,臨城更是繁華,人頭攢動,熙熙攘攘,各種叫賣聲,吆喝聲夾雜在一起,街頭支立著不少酒肆攤位。
何悄悄打量著一切,暗暗思索到底做點兒什麼生意好呢。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要換身衣裳,洗個澡。如今他們二人這幅破破爛爛、渾身泥污的樣子,說是乞丐都不為過吧。
何悄悄摸著下巴進了一家成衣店,白胥皺皺眉也跟了進去,出來時,二人皆是改頭換面,白胥拿著一把扇子,依舊是白衣飄飄,溫潤如玉的貴公子形象。
何悄悄則換了一身青襟白色長裙,袖口處還綉著幾片青綠竹葉,清新淡雅,青絲半散,垂落肩頭,一根玉簪斜插發間,她隨意撩了撩額前的碎發,便叫路過的小販看直了眼。
「青山不改,綠水長流,咱們再也不見。」
不是說白胥能給別人帶來好運嗎?她這一路上,迷路、火災、魚刺、遇浮屍,真真是再也不想碰上那個倒霉鬼了。
白胥也哼了一聲,誰又樂意見到誰。
「告辭。」
二人別過後,何悄悄扛著她的包袱,順著街頭走,四處尋著攤位,好不容易找到個地方,攤布都還沒鋪上就來了個彪形大漢,胸前幾撮毛起起伏伏的。
「小丫頭,這是我的地兒。」
何悄悄倒吸一口氣,正想跟人吵架時,轉念一想,這可不是她家固城,身在異鄉,還是低調點兒為好,想到這兒她臉上立馬堆起笑容,嘴邊露出淺淺的兩個小梨渦。
「大哥,您請,我換地兒,嘿嘿。」
惹不起,她還躲不起嘛。
就這麼接連換了四五個地兒,她終於在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裡擺起了她的地攤兒,她撇撇嘴,看著這稀拉拉的人群,切了一聲,就這麼個破地兒,估計她還得破產,白瞎了那些好調料了。
算了,破啊破的,她都習慣了。
何悄悄揭開包魚的油紙,一股子魚香味兒瞬間傳遍了半個巷子。她從包袱里又扒拉出些柴火,在街頭就架上了火堆,開始繼續烤她的魚。
不到半盞茶的功夫,魚味兒便散了出來,引得路人紛紛駐足。
可惜裝備不好,過於簡陋,不然她能搞出更多幺蛾子。
「烤魚嘍。」她漫不經心地吆喝著,手裡的刺棍當成了燒火棍時不時撥拉一下柴火。
所謂酒香不怕巷子深,魚香味漸漸吸引了過路的人。色澤誘人、香氣撲鼻,眾人紛紛駐足問價,可惜都被她的價格給打回去了。
就在她半拄著腦袋昏昏欲睡之際,終於來生意了,來者是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婦,頭戴金釵,穿著也有些富貴,老婦鼻頭微動,聞著這誘人的香氣,似是很喜歡,「姑娘,這魚怎麼賣啊。」
何悄悄瞬間來了精神,伸出一根指頭,「一錢一條。」
老婦頓時後退了兩步,驚嘆道:「姑娘你這魚吃金疙瘩長大的吧,這麼貴。」
何悄悄立馬道:「哎呀,大娘啊,您看我這魚,夠肥夠大,肉質鮮嫩可口,我保證好吃,您聞聞這味兒,要是不好,您也不來呢。」
老婦皺著眉,似是想買,但是又被價錢嚇退了,站在攤位前遲遲不動。
何悄悄立馬加緊煽動,反正她也有點餓了,乾脆從頭上拔下兩根簪子充做筷子,挑了一條較小的,簪子一滑,白花花的魚肉便顯現出來了,她夾了一筷子,放入口中,作出享受狀。
「哎呀,真好吃,大娘您嘗嘗嗎?」
老婦擺擺手,見何悄悄吃的歡,吞吞口水,開始安慰自己,那魚看著好像是不錯,上面的調料看著也豐富,還有醬汁兒淋著,色香俱全,要是選一條最大的,也不算很虧。
「再便宜點兒,我就要了。」老婦最後戰勝了自己。
何悄悄思索一番,眉頭緊皺,故作不滿道:「給您便宜五文,這可是最低價的啊。」
「那來一條,我要這個辣的。」
「好嘞。」何悄悄手腳麻利地包好,遞了過去,笑道:「大娘,第一天開張,給你便宜了五文。」她又把手指放在唇邊道:「噓,你可別告訴別人啊。」
老婦滿臉的皺紋都堆了起來,連忙答應了。
送走了老婦人,何悄悄偷偷給自己比了一個耶,好歹是賣出去了,想當年她也是混大賣場,跟人砍價砍到口水四濺的人,完全理解這些人怕貴的心理。
開了第一單,何悄悄的心還沒落下,按照光環定律,接下來就要有人找她事了,然後掀攤、破產、賠錢、滾回家。
「小丫頭,在這兒擺攤,你交保護費了嗎?」
不遠處三個流里流氣的小混混仰頭挺胸地走了過來,走路外八,痞氣十足,一人扛著一把大砍刀,像是混道上的。
來了,何悄悄十分淡定。
「喲,小丫頭長得不賴啊,許了人家了沒?」
何悄悄露出一個職業假笑,「入冬就要嫁過去了。」
職場定律,問你有男朋友沒,一定要說有了。
為首的老大哥,穿著個草褂,腳踩在旁邊的石頭上,做了個自認為十分帥氣的動作,「都快成親了,還做著活計,傷了手怎麼辦?一點兒都不懂得憐香惜玉。」
「呵呵。」何悄悄看他中二的神態,完全不想說話。
老大哥見何悄悄不反駁,沒有像其他的姑娘那般嬌羞躲藏,不知哪裡來的底氣,竟覺得自己可能有戲,露出一口大黃牙,大手朝何悄悄白凈的小手摸去。
何悄悄噁心地閃躲開,「保護費要多少?」儘早給了,儘早擺脫這人吧,可太噁心人了。
老大哥摸摸下巴,赤果果地盯著她,「一兩。」
何悄悄當即就炸毛了,「你怎麼不去搶?」話剛出口她就後悔了,這幾個人可不正是在搶嘛。
「小丫頭,要不你跟了我,以後保護費全免了,這條街隨便你擺攤兒。」說著還朝何悄悄拋了個媚眼。
一陣惡寒上身,雞皮疙瘩碎了一地,何悄悄開始收拾包袱,「不必了,告辭。」
「你別敬酒不吃吃罰酒。」老大哥一腳踩上了何悄悄的包袱,腳還不自覺得碾啊碾的,顯出幾個大腳印。
何悄悄緊攥雙拳,緩緩起身,這是你逼我的,原本想做個普通人,是你逼我放大招的。
素手直接捏上了那人肩膀,咔嚓一聲老大哥的肩膀就被卸掉了。
「疼疼疼……」
何悄悄手並未松,一腳踹到了他下三路,老大哥雙腿一緊,慢慢蹲了下去,另外幾個小弟想過來幫忙。何悄悄雙拳可敵四腳,拳腳並出,打得幾人毫無還手之力。
笑話,她可是獵戶的女兒,武功蓋世!
「大姐,大姐,我們錯了。」幾人跪下來開始求饒。
「滾。」
幾人連滾帶爬地跑離了何悄悄的視線,沒多久又來了一個人,氣勢洶洶,身後還跟著之前買魚的老婦。
「就是你,賣給我娘一錢一條魚。」此人手裡拿著一把殺豬刀,頭上綁著布條,肩膀上搭著塊毛巾,滿手是油,臉上儘是橫肉,看起來凶神惡煞的。
似乎是個殺豬匠。
「是九十五文。」何悄悄微抬了下眼皮糾正道。
殺豬匠手裡的菜刀一刀拍下來,正好插在魚身上,氣勢陰狠,「春陽樓里的烤魚才一錢銀子,你一個臭擺攤兒的憑什麼賣一錢。」
「你別看不起擺攤兒的啊,我的魚好吃唄。」
「還能比春陽樓的好吃?」
「就是比春陽樓的好吃。」何悄悄也不甘示弱,插著腰瞪著他,倆人大眼對小眼,空氣中都瀰漫著一股硝煙味兒。
「臭丫頭……」
「喲,大奸商被替天行道了啊。」
討厭的聲音傳來,何悄悄翻了個白眼,怎麼哪兒都有他。
白胥兩三步走來,正好看到二人對峙,一時間幸災樂禍,駐足看戲。熱鬧也吸引來了不少圍觀群眾。
這倒是幫她引流了,眾人沉浸在魚香中,其中不乏有愛吃魚的,價格都沒問,直接買了。
這個反轉驚到了殺豬匠和白胥,然而令人震驚的不止這個,那殺豬匠本就是好面子的人,見人人搶著買,自己在這裡為了一錢銀子爭執,實在是丟人,乾脆拿著刀趁著人流走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