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棋
山花鬧春,火紅的鳳凰花,就像一片片火鳳凰的羽毛。抬眼望去,看上去是那樣的觸手可及、也是這樣的觸手可及。洲南姬家聽說生了個男娃,戰王府葉家又添了個女娃,也算是一大喜事了,更別說倆家還有結親之喜了。
「殿下,該午睡了。」
有宮婢站在亭子下邊輕聲呼喚,微風劃過鳳凰花樹的枝頭,有花瓣緩緩飄落,陡峭的山壁上,獨獨建了這樣一座木頭做成的亭子,正是臨山壁聽水聲、春來賞鳳凰花落,別有一番滋味。
「哦。」
稚嫩的兒童懶洋洋的起身,黑色的衣袍上灑落了幾瓣鳳凰花瓣。
相比這裡,洲南姬家、戰王府葉家,一聲聲嘹亮的嬰孩哭聲,在這個春花如夢的季節里,像是添了幾筆濃墨重彩。
「母妃又是為了何事。」稚嫩孩童在路過一座宮殿門口時,這樣問道他身後的宮婢。
宮婢微微福神:「回殿下,許是為了大公主遠嫁之事。」
「這樣么,你讓姬妄岳午時過後來一下,奉承閣。」
「是,殿下。」
宮婢再起身的時候,黑袍一角剛剛好轉過前邊那道路口。
午後過半刻,一個著了一身戎甲的小少年,站在奉承閣台階下首,隔了老遠有一鬍子花白的老人從一座輝煌的宮殿里走出,望著這個少年對旁邊領路的宮奴說:「這是哪家小子,竟穿得黑甲?」
年歲看上去比老人年輕的宮奴回道:「回仙客的話,這是洲南姬家二小公子。」
「姓甚麼,名甚麼?又字什麼?」
「姬姓,名妄岳。字….小人只聽二殿下喊姬二公子,子嵐。」
「哦,原是這小子。得了,走吧,該出宮門了,晚了,那頭仙鶴該罷工了。」
老人說著,似乎是聽到宮門外等得不耐煩的聲音,笑著走在了前頭,宮奴默默看一眼戎甲小少年,覺得只是一年半不見,這姬二公子怎有點葉將軍的風範了,難不成是他年歲漸長,有些眼花了。
宮奴想著想著,才跟上老人的步伐。
那座奉承閣的門這時打開了,一身墨袍的稚嫩孩童半隻腳剛剛要踏出台階,詫異至極道:「子嵐?你家三叔剛添了男丁,你怎麼這麼早就站在了這裡,我的事兒又不急。」
「妄岳見過二殿下,早時見過五弟了,長得很像三嫂,謝殿下關心,」姬妄岳握拳拜了拜稚嫩孩童后,嬉笑著說,「再說,殿下的事可比妄岳的事重要多了,不知殿下這次又有什麼好玩的事情了。」
稚嫩孩童緩步走下台階,「葉家姑娘都是英氣與秀美並存的,應當是個好男兒了。」剛說完這句,差點就踩著衣下擺摔著了,還好姬妄岳站的地方離得近,扶住了。
「殿下小心。」
「今日春光正好,你便隨我去簫院轉轉。」
簫院?初聽聞,姬妄岳臉色頓變,掩不住稚氣地盯著他面前高了一個台階的殿下,他真希望這只是無傷大雅的玩笑話,誰都知道皇城中簫院住得是……
「外人都傳他學識淵博、博學多才,除了脾氣怪出名,也不妨礙吾輩前去請教,再說此時微風遐邇,不是個逛逛皇城的好時候麽,走吧。」孩童右腳踢開袍子的前擺,做足了要去簫院一逛的態度,然就聽:
「臣姬妄岳誓死保護殿下安全。」
他們身後所有宮奴宮婢皆是渾身一顫,因為姬妄岳是認認真真地單膝跪地,左拳抵在右肩下幾分。
孩童無奈轉身扶起姬妄岳,「好了,你我君臣之間,不講虛禮。」
在這片皇城中,誰也每當這是一回事,但多少年後,在這裡,姬妄岳如願實現了保護他面前之人。當然這是后話,回說皇城中的簫院住了哪位大人物。
峭壁上的鳳凰花,飄落在了此中,路過後花園一角的二殿下,駐足望向半空中,火紅色的花瓣隨著風想要飄到皇城外,搖搖欲墜間,落在青枝綠葉上,再慢慢飄到泥土上,等候融入。
這一路走來,他們身後的宮婢看得是清清楚楚,姬二公子是戰戰慄栗,幾欲抬腳就走。二殿下似乎是發現了,笑了笑說:「他那養了頭白色的虎,關在方寸之間,子嵐,你說這虎是如何教養的,竟然如此聽話,要不是吩咐下邊人打探,恐怕都不知道這件事。」
「殿下,前邊是不是就是簫院了?」姬妄岳忽然一聲。
原是他們走到了這,冷冷清清的東角,忽而聽得一聲悠揚中帶著哀傷的簫音從院子裡頭傳來。二殿下往前走了幾步,緩緩推開那扇木門,讚美了聲,「雖知白夕公子簫音了得,但謙此番來是為打攪,怕是白夕公子也無心寄情簫音中了,還不若早早打攪得好。」
姬二公子帶著敬仰的望著二殿下,渾然不知身前人比他小了幾歲。宮婢悄悄掩嘴,權當沒看到。
「二殿下?恕在下無法起身行禮,請隨意。」院子里有一個小水潭,水潭靠著屋子的一邊劃了欄杆,放了木桌子和椅子。白夕沒有坐在木椅子上,而是坐在特製的輪椅上。他放在膝上的手中握著簫,微微緊蹙的眉頭,似乎在訴說著被人打斷吹簫的不悅。
二殿下帶頭走進這個並不大的院子,踏上兩節台階,悠然地坐在白夕的面前。
此人是簫院的主人?姬妄岳躲在二殿下身後觀察著這個瘦弱的公子哥,病怏怏的,好似來一陣風就能吹跑。會是外面謠傳的會吃人、而且吃人不吐骨頭的樣子嗎?
「聽聞公子會下黑白棋?」
「是。」
「謙倒是有一道對於黑白棋的問題,不知道白夕公子是否能為謙解答一二。」
「白夕不敢為二殿下解惑,也不願這將黃昏的時間浪費,還請殿下有事直說。」
「大膽,你是在跟誰…」
宮婢忍無可忍地想要出言教訓這個人,被二殿下抬起的右手生生攔住了。
二殿下轉頭望著清澈得空無一物的水潭,許久才說道:「謙只想與公子博弈一盤。」
若是平常百姓人家裡,看到幼童與青年坐在一起下棋,估計會覺得這個青年性情極好,對於這幼童,就會啞然失笑,笑他貪玩任性。而白夕確實是性情極好的答應了二殿下的請求,只是這個幼童也就是二殿下,可萬萬不能用貪玩任性來描述了,這可是注重臉面的皇家。
姬妄岳對於棋藝一知半解,他在這個簫院里實實在在地扮演了一個,小少年。守在不遠處的宮婢,只能在心中輕嘆。
「謙昨日聽聞東黎皇有病危之態,不知白夕公子可否聽聞?」
(東黎皇病危關殿下何事,這麼在意?)姬妄岳踮著腳望著旁邊的池子,裡面什麼東西也沒有。
「白夕只聽得一二,二殿下想知道什麼自會有宮人告訴殿下,那可比詢問我這深居簡出的人快多了,我也是今日方從二殿下口中知曉,」白夕在棋盤上落下白子,「殿下,請。」
「公子當真今日才知道嗎?」二殿下在白子不遠處落下一子,「謙怎麼記得前幾日花園中飛過白鴿,正巧了,子嵐。」
「啊、啊?殿下?」姬妄岳堪堪轉過頭,看到白夕抬頭看他。立馬單膝跪下,「回殿下,臣在。」
「最近吃食不是太好,你說,那隻白鴿拿來燉湯好呢,還是烤著吃好呢。」
「恩…..臣以為,烤著吃風味更好。」姬妄岳說著就忍不住咽了咽口水,但是冒著白夕赤裸裸地眼神,他的額頭上還是冒了好多冷汗,這、這可是吃人不吐骨頭的。
「恩,不錯。那便拿過來,在這裡烤了。想來我們的白夕公子沒有嘗過這樣的美味。」
白夕看著面前的二殿下,手下的白子滑落在棋罐中,幸好白夕的右手懸在棋罐里,聲音輕微,並沒有被發現。
「是,殿下。」姬妄岳早想離開這個地方了,後背冷冷的。
「殿下,不用了,我這簫院經不起火燒。還不若殿下明說了來意,我白夕自當為君解惑。」白夕故作不知的又拾了一顆白子,落在棋盤上。
「子嵐可聽到公子的話,簫院不可以生火的,你拿來讓這裡的宮婢燉了吧。」二殿下左手攀了攀桌子,將一顆黑子放在靠近白夕那邊的棋盤面上,得意的抬頭看看白夕。
走出台階才幾步的姬妄岳絕望地轉身、單膝跪下:「臣遵旨。」
白夕癟著嘴下了一顆白子。
「是否東黎想讓二公主過去沖喜。」
冷不丁地,二殿下問出了這個問題,整個簫院連呼吸聲都只有二殿下和白夕公子了。
「是。」
一顆白子落下,清脆可聞。
「那個闖入祭祀大典的人,是誰?」一顆黑子緊追其後。
這問題似乎是問倒白夕了,他控制著手抖的放下一顆白子,「殿下,怎知祭祀大典的?」
「既然是沖喜,那便一定設了祭祀大典。不若說,他們想辦冥婚。」
二殿下扔了一顆黑子在棋盤空的地方,像是不那麼在意這局棋的成敗與否。
「人我不知道是誰,但是這個人身上有冥蝶。」
二殿下後仰了一下,長吸一口氣隨後又吐出,說道:「白夕公子的簫院不錯,人就難說了,竟然輸在這走了沒幾步的黑白棋上,著實可惜了。」說完起身準備離去。
白夕木楞的看著眼前這棋局時,就聽一句:「鴿子送還屋中了,還請白夕公子查閱。」
「恭送二殿下。」
再說姬妄岳吧,你以為他是去找什麼『前幾日花園中飛過的白鴿』嗎?前幾日被關在家中書房的他,去哪找去。哼,跟在二殿下身邊這麼多年,這一定是殿下放他離開簫院呢。
正想著,在宮人面前的姬妄岳歡快的快跑了起來,咦,那不是禁軍伯伯嗎?在這幹嘛呢?
一個虎背熊腰的人蹲在牆角,透過一小塊挖空的牆洞往簫院里望,一邊在嘴裡念念叨叨,「千萬不要被發現,千萬不要被發現,千萬不要被發現…..」正念叨著,就感覺身後被什麼給拍了一下,然後就聽到洲南姬家二子的聲音:
「禁軍伯伯,你在幹什麼呀?」
「哎呦我的媽呀,你這小子嚇死我了….」一個趔趄后拍拍胸脯,慶幸自己命大沒有被嚇死的禁軍首領閻羅,忽然覺得不對,后竄的同時拉著姬妄岳一起,然後兩個人都被一股強烈的熱氣和撞擊嚇得抱在一起,看著面前搖晃著要倒下來的牆壁。
「禁、禁軍伯伯,那是、什麼東西。」略微感受到的姬妄岳瑟瑟發抖,攀著閻羅的手就是不下來。
「妄岳啊,下來,別怕,它、它飛不出來的。」
說著讓姬妄岳別怕的人,使勁的抱著姬妄岳,瑟瑟發抖。這時有人從裡面飛身而出,一掠而過的同時,牆壁又經受了一次猛烈的撞擊。倆人滿含熱淚的望著那個從天而降的人,姬妄岳顫顫巍巍地喊了一聲:「朝暮哥哥。」
「恩。」嘴上蒙著黑布的人點點頭也算是回應了,確是沒料到,面前倆人欣慰的笑著雙雙暈了過去,還是閻羅第一個倒下去的。
「朝暮見過二殿下。」朝暮右腳後撤單膝而跪。
正巧二殿下轉角走了出來,他看著倒下的兩個人,又看看那面牆壁說:「那是虎?」
「回殿下,是的。似乎剛剛幼年。」
「恩,還有用。」二殿下走過姬妄岳、走過閻羅后說:「你帶子嵐回去,叫葉將軍好好指導,另外告知子嵐,本殿下有一事需得他去做。至於禁軍首領閻羅,釘在這外面的牆上,何時醒來何時讓他回去。」
「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