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吾窺仙人一面
此地處於蜀州腹地,與某些世人所撰寫的蜀州不同,仙客尚且年輕時路過此地,也曾大驚失色,與書中所寫實有大不同,大不同在哪?大不同在雖有同名高山深湖,但人們並不熱衷喝茶吃辣,多少年來,像個偏遠的流放之地,未能窺見繁華。
二殿下與仙客再行拜訪矢褚,晨光、酒館書寫著酒字的旗、三兩行人略匆匆。
遠有挑著扁擔卷著泥地里拎出來褲腿的莊戶人家,近有家境比一旁路人稍顯富貴的富家奴僕在擇選一些新鮮的果子。
矢褚的茅屋院子里坐著戴著帷帽的女子,女子身旁兢兢業業地站著兩位侍女。
仙客攔了攔抱在小弄懷中的二殿下,還想著先行離開晚些時候再來,院子中戴著帷帽的女子不知如何看到了他們,「獻安,既是認出了我,何不進來一坐。」
像是豆蔻年華,且語氣溫柔的女子,開口喚住了怎麼瞧都能做她祖父那輩的仙客(慕容獻安)。
二殿下攀扶著小弄的肩膀做足了他這個年齡孩童的好奇,晨光剛路過茅屋內翻曬藥材的木架子,女子身上的嫩黃色衣裙,有隱光閃現。
仙客聽聞女子開口,當即賠笑著走上前去,「那,獻安就討大人煩了,大人何時下了上方界。」
「來此無幾日罷,請坐。」女子頷首,帷帽未掉。
「這是小子后孫,慕容原來見過大人。」
小弄低著眉目跟著走進茅屋,將二殿下放下,只聽二殿下做了個拜禮的動作,然後稚言稚語地說道:「孫輩慕容原,拜見大人。」
「你倒是輕快,落了後輩。」
仙客揉了揉二殿下的腦袋,看著現在表現乖巧的二殿下,也忍不住心裡痛哭,嘴上不顯,依舊平靜的開口道:
「無論凡魔仙,小子自當是明白自身在何處,選擇在何處,大人以為呢。」
「難得,獻安算是我們中最明事的了,可惜,吾未嘗不可回頭。」
戴帷帽女子身側的侍女為女子換了杯溫茶,沒有為仙客與二殿下備,倒是女子瞧出二殿下眼中的好奇,右手一抬,手中出現一盤點心,「空食樓的點心,原小子嘗嘗。」
「大人,」仙客剛喊兩個字,又笑了笑,示意二殿下接過。
「原謝大人。」
女子將點心盤放到桌子上、二殿下的面前,一旁侍女連忙給仙客和二殿下備下茶水,換來二殿下乖巧的抬頭笑著說謝謝,一時之間,談話氛圍也溫和了許多。
「卿先生近來可好,二十幾年前還曾追著來信,說要小子好看,還揚言小子無論到哪,卿先生的信也會跟到哪。」仙客大大方方審視了一圈茅屋,沒有找到矢褚與小葯童的身影,裝做閑談舊事和女子交談。
「未至末時,都好,只是近日與召殊起了性子,我若猜得准了,估計此時還在互相鬥毆。」
仙客聽過後,在腦海里描繪了一番,有些不敢想象,「卿先生也能有召殊那般武藝?」
「去過一次寒潭,也因寒潭開了竅。」
二殿下低頭啃食點心的動作略微愣了愣,感覺四周冷熱變換了一下,仙客將他攬著坐著靠近些仙客,「大人捨得將卿先生關到寒潭,也是讓小子心中驚訝了,小子又提到一些往事惹大人不悅,與我乖孫可無關。」
「往事?」女子半掀開帷帽,端著茶杯,姿態優雅的淺飲了一口茶水,用點評茶水的語氣說道,「與吾並非往事,歷歷在目,從不忘懷。
獻安當年掘骨甘落一事也好,還是褚矢脫離神鳳鳥之骨后,妄自落入古神祭壇,跌落留仙界救其不甘一事也罷,或者還有不久前為你與褚矢二人頂撞古神遺界而被罰入寒潭的卿,你們似乎都忘記,我將為你們收拾後路。」
還不等仙客反駁,女子繼續說道,「吾與慧知做過約定,他所行不該牽連你們,如若牽連,留仙界的局,吾將入。」
「大人……」仙客已經不知該用怎樣羞愧的面色去面對坐著且戴著帷帽的女子,可是,他還是想堅持他自己想要堅持的事。
女子起身準備離開茅屋,一旁的侍女為準備好隨時離開此地,「獻安,吾樂意見到我們的決定讓我們忘記過往,按你們最初的祈願,你們也將得到輪迴,吾不希望吾辛苦找回孟婆湯,你們卻告訴吾,你們想長生,想想從前長生的痛苦,獻安要記得,白歲人曾是罪人。」
罪人。仙客啞聲了,他看著侍女跟著女子離開,目光獃滯,未動半分。
只有二殿下抬首乖巧的喊一聲,「大人要走了嗎,大人再見。」
女子從二殿下身側走過時,停頓了一下,不知哪吹來的風,將帷帽吹開了一大角,那是一副世人愛說的』傾城傾國』容貌,只是面容顯出病態,女子伸手揉了揉二殿下的腦袋,笑著說:「真是乖巧,怪不得就禮想要有個娃娃,原來是想生著玩。」
於是二殿下也有些懵了,直到女子一行人離開才與小弄低垂的眼睛對視了一眼,他的父皇好像不是為了生著玩才有的他吧,應該不是。
遠在元夏都城抱著懷裡比二殿下還小上幾歲的男娃娃,正逗弄的不亦樂乎,只是中途打了幾個噴嚏,引得太醫院來了院首為元夏皇診脈。
仙客陷入記憶好久,久到二殿下與小弄先行告退,久到不知從哪回茅屋的矢褚送別二殿下,並且在仙客身側不遠處用陶土壺煮熱水用來泡茶,才見仙客他挪動了下身子。
「她沒有抓你回去。」抬頭看到悠閑自若的矢褚,仙客滿是皺紋的臉更加不能入眼了。
「大人並沒有抓我,相反的是,醫治好我的雙眼,讓我得以看到。」也就是說他看到仙客的模樣,也知曉了他身邊那位孩童是元夏二殿下。
「如果這樣的話,你這一世結束,就可脫離輪迴苦痛。」
「是的,」矢褚為仙客端來一杯熱茶,「可惜,我還未嘗到孟婆湯,沒有嘗試在喝過孟婆湯下一世里,找到我的人。」
這時候的天,寶石般的深藍色上,一顆顆璀璨的星星羅列有秩,仙客端起茶杯,拿杯蓋撇了撇茶沫,飲了一口。
「話本看的太多了,就容易躊躇,大人也許已經算到此行略有不妥,白歲人總歸會一個一個帶著孟婆湯的夢,失去輪迴。」
矢褚坐在仙客對角,聽著陶土壺裡翻滾的水聲說:「總也好過告訴他們,天神對白歲有怒,罪無可恕吧……對了,原、哦不,慧知的局做的如何了。」
「局中局,變局在荒腐。」
「荒腐?」
仙客瞧出矢褚不記得荒腐是誰的模樣,笑了笑,將空了半盞的茶杯推到矢褚面前,「續茶。」
「在你脫離神鳳鳥之骨,落入古神祭壇,在留仙界轉世之前的萬年中,天神讓一位神明來守護留仙界內古老族群東禹世族,同時也來監管牢籠中的卿。
你初生留仙界被困醫仙谷時,可聽聞外界大亂?」
「聽過,」矢褚續了杯熱茶遞給仙客,「那時醫仙谷是留仙界內最安全的地界。」
「確實,那位來守護東禹世族與監管卿的神明,因為被貶謫留仙界心有異思,像一隻玩弄掌中鼠的貓,時不時放卿女出來為亂一二,也因如此,大人與慧知所商量的局面只能提前,將你拋作了棄子。」
「這位神明,是荒腐?」
「不是,慧知落入此地解決那場大亂,察覺那位神明不服天神管制,便做主將其神魂拆成兩者,讓其相互掣肘,慧知本意是讓那個帶著恨意的神魂沉睡,沒能料到其躲入無澗之地守在卿女周圍,只得讓另一個不帶恨意的神魂遠離且陷入沉睡,給他們分名,無澗之地的是荒腐,另一個容嶼。
神明本名換作容生。」
容生一名說出,矢褚一時竟是面露驚詫,「不是說神體隕落亂魔之地,主神界碑也是抹去他的一切,若是他還在,浮作也不會強行繼位。」
「主神界碑抹去他的存在,也只因為,他墮落成魔,在亂魔之地,殘殺舊敵後代數人,留仙界,也是她的囚牢。」
樹凳子往後倒下的悶聲,矢褚猛得一下站起身,「舊敵?何來舊敵,容生從神界之地凈化池出生,生時便是神體,無有前緣無有後續,他們都說主神界碑選他為對,我看是天神越是過成了凡俗,恨其天生神體。」
「他真的是凈化池初生?」仙客啞然。
「我幼時被授予神鳳鳥之骨,也被授予一滴神鳳鳥之骨血,骨血中用鳳鳥魂刻錄傳世言,其中有言,百壽節,眾神正宴飲,凈化池異變,眾神齊齊觀之,這日,凈化池初生一神體之靈,后被春神句芒收養,賜名容生。」
仙客先將矢褚安撫著坐下,然後才緩緩說道:「也許,舊敵並非容生舊敵,而是在他之前的句芒舊敵。」
「不太可能,在容生之前的春神句芒,是隨天地開初到容生那代之前,稱得上父神那般,既然是父神那般,隕落有七七八八,大多沒有後代之言,會有舊敵?」
「…」仙客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麼,這其中確有某些事由看算不清楚,只是天神便是用這樣的話語將其放逐留仙界,護衛東禹看守卿女。
「現在,我倒是為我的結局感到榮幸,若是局勢如此不明朗,大人與慧知依舊選擇之前算過的局勢,我想,無論是白歲人,還是留仙界卿女,恐怕和父神創立世說初一般無二。」
矢褚言辭犀利,只是應該聽到這幾句話的兩人均不在此,也許就算這二人能夠聽到這幾句話,多半不會做出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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