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五十九章 雙面密諜
君不見淮南少年遊俠客,白日球獵夜擁擲。
……
驕矜自言不可有,俠士堂中養來久。
好鞍好馬乞與人,十千五千旋沽酒。
……
府縣盡為門下客,王侯皆是平交人。
男兒百年且樂命,何須徇書受貧病。
男兒百年且榮身,何須徇節甘風塵。
……
遮莫姻親連帝城,不如當身自簪纓。
看取富貴眼前者,何用悠悠身後名。
——《少年行三首·其三》李白
……
李輔國道:「當然,任何權力的平衡都是階段性的。畢竟彼此的實力每時每刻都在發生變化。太子和安祿山的雙黃關係也很快走到了盡頭。
十大藩鎮中,范陽鎮所節制的軍隊,統轄的州境,擁有的兵力,都是十大藩鎮中最多的。成為范陽節度使后,安祿山的心態悄悄發生變化。
起初,安祿山並沒有造反的野心。長安之行,入朝覲見后,見大唐武備鬆弛,自己兵強馬壯,這才有了不臣之心。
不過,即使如此,他最初的想法也僅是驅趕奚和契丹部落,效彷渤海郡國,在幽州、營州一帶建立大燕郡國,做個偏安一隅、賞刑己出的土皇帝。
只要扼守薊、幽咽喉,大唐很難發動大軍,對其征討。
到後來,安祿山一人身兼河東、范陽、平盧三鎮節度使,轄下的總兵力已達到十八萬五千人,佔了天下藩鎮總兵力的三分之一強。
尤其是得到了河東后,安祿山的野心被大大激發。
河東鎮與朔方鎮互為掎角之勢,統轄天兵、大同、橫野、可嵐四軍及雲中警備區,屯駐猩、代、嵐三州之境,河東軍的大本營就在太原,一旦揮師南下,洛陽、長安無險可守。
從此,安祿山凶逆之萌,常在心矣。
如果說,是誰導致了安祿山之叛,答桉只有一個:那個自詡雄才大略、高高在上的李隆基了!」
說到這裡,李輔國冷哼一聲,道:「我知道眾朝臣都指責我將太上皇搬遷至太極宮。顏真卿等人甚至領頭,率文武百官上疏,向太上皇問安。
迂腐至極!
如果說年輕的李隆基還有幾分英明神武,那麼從李隆基霸佔自己的兒媳楊玉環、殺掉太子瑛等三個親生皇子時,他就已經昏庸透頂。
正是李隆基對安祿山毫無原則的寵信、無休無止的縱容,才孕育了安祿山覬覦九五之尊的野心,助長了安祿山逐鹿中原的實力。」
「所以你就徹底投靠了安祿山,向叛賊效忠?」白複眼中寒芒一閃。
李輔國看著白復的眼神,彷彿看著一個白痴。他哈哈大笑,笑的差點背過氣。
緩過氣來,李輔國狡黠一笑,道:「
說到為安祿山效力,從李隆基的心腹宦官輔璆琳,到宰輔李林甫、戶部尚書裴寬、禮部尚書席建侯等人,這些朝中重臣都眾口一詞地盛讚過安祿山,為安祿山成為封疆大吏立下過汗馬功勞。
要說到投靠安祿山、替他賣命?
白大人,您還不了解我嗎?我們這種有奶便是娘的人,只會投靠贏面大的人,效忠勝利者!
安祿山麾下兵精糧足,或許一時半會能攻城掠地,席捲半壁江山。但他畢竟是大唐的節度使,是李隆基一手從草根提拔起來的胡人,以下犯上,失道寡助。
他手下將左受大唐國恩多年,不少仍忠於李唐、不願追隨安祿山造反。只是上了賊船,身不由己。一旦戰事不利,馬上就會倒戈。
大秦能被推翻,是因為『天下苦秦久矣』。大唐繁華似錦,百姓安居樂業,正朔在李唐這邊,安祿山絕不可能謀逆成功。
倒退一萬步說,就算安祿山真的推翻大唐,做了皇帝,他又怎會讓我榮華富慧?
狡兔死,走狗烹。自古密諜皆沒有好下場,更何況我這種吃裡扒外的雙面密諜?
我知道的秘密太多了,一旦我的價值用完了,安祿山馬上就會翻臉無情,將我凌遲處死。
試問白大人,如果是押寶大唐太子和安祿山,你會把寶押在安祿山身上嗎?」
話糙理不糙。
白復頓時對李輔國刮目相看。每一個能走到高位的人,即使是窮凶極惡之徒,也是有幾分真本事。單憑這份眼力,李輔國已經遠勝投降叛軍的宰相陳希烈、京兆尹崔光遠等朝臣。
李輔國又給自己斟了一盞茶,話鋒一轉,說回到自己身上。
李輔國道:「白大人,你可知安祿山是如何死的?」
白復眉頭一挑,反問道:「天下人皆知,安祿山是被內侍宦官李豬兒、嚴庄和其子安慶緒合謀暗殺而死。難不成還有其他?」
李輔國將茶水緩緩呷入口中,徐徐說道:「關於安祿山之死,白大人應該看過唐軍密諜的密奏吧?
自從范陽起兵以來,安祿山就患了眼疾。這病沒有緣由,來得很突然。安祿山找了無數名醫,也沒治好。起兵剛一年多,安祿山的眼睛就徹底瞎了。
此外,也恰恰是從起兵開始,安祿山身上就長出了惡瘡,並且越長越多,潰膿的面積越來越大,御醫卻照舊束手無策。
這些突如其來的疾病讓安祿山疼痛不已,遽然陷入無盡的絕望和憤怒之中。他的性格從此變得異常暴躁,動不動就鞭撻和杖打身邊之人,包括最寵信的大臣嚴庄、內侍宦官李豬兒。
至於其他朝臣、宮女和侍從,更是經常被打得遍體鱗傷,甚至一言不合,就被砍掉了腦袋……
這才導致了眾叛親離,眾親隨秘密聯手,夜半時分,將安祿山在寢帳內開膛破肚……」
說到這裡,李輔國將香茗一飲而盡,笑道:「白大人也是江湖中人,應該能猜出安祿山所中之毒吧?」
白復澹然一笑,道:「該不會是絕跡多年的『千葉海棠』吧?」
李輔國撫掌大笑,道:「白相國果然是妙人,一點就透。若不是我這個『暗子』暗中配合,以安祿山之詭譎狡詐,怎會中毒?
慶王李琮早料到安祿山包藏禍心,將生逆節,所以出此雷霆手段。若不是李隆基昏聵,縱虎歸山,讓安祿山返回范陽,安賊早就死在長安了!」
說到這裡,李輔國道:「大唐將相中,安祿山最忌憚王忠嗣和李林甫二人。
李林甫跟安祿山過招,幾乎可以把他當成面人來捏,要他圓就圓,要他扁就扁,要他身首異處,安祿山就活不過三更。
王、李兩人分別離世后,安祿山就再也沒有任何顧忌了。
不過,造反也是有風險的,是要壓上全家人性命的,如果動動嘴皮子就能換來榮華富貴,誰會幹刀頭舔血的買賣。
安祿山本沒想在李隆基生前造反,李隆基待他不薄,活著對他好處更大。
李隆基也不知是腦子進水還是鬼迷心竅,對安祿山格外縱容和康慨,除了龍椅不能給外,幾乎給了安祿山作為人臣所能擁有的一切。
每次安祿山入朝覲見,都能撈個缽滿盆滿。
但李隆基年事已高,隨時都有駕崩的可能。一旦太子登基,是否還會任由安祿山坐擁三鎮?
此時,安祿山不斷通過我的情報,分析太子對其的態度。
在太子的授意下,我傳回范陽的情報真真假假,大致的判斷是,太子東宮之位及及可危,未來的儲君之位將落在榮王李琬和永王李璘的身上。
太子緩兵之計的用意很明顯,用時間換空間,等到安祿山毒發身亡,將彌天大禍化解於無形。
如果不是楊國忠這個蠢貨的神助攻,好多事根本就不會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