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二章 風穿竹林
腳底神通也自強,
三更報我有飛霜。
人言冬夜長如歲,
不寐方知歲未長。
——《不寐》楊萬里
……
嗤!
弓弦急響,一支勁箭疾射此人咽喉。箭速極快,來人不得不放棄對駱駝兒的攻擊,長劍一挑,將箭失噼飛。
此人正是傅觀首徒朴英煥。只見朴英煥殺氣森肅,噼飛狙擊手猞猁兒的箭失后,揮劍疾斬駱駝兒左肩,迅疾無倫。
駱駝兒被其速度駭到,此人雖然粗壯,但步履輕盈,動若脫兔。
一名魁梧大漢從樹上躍下,動作快如靈魅,擋在駱駝兒身前,運刀格擋,正是獨狼。
當!刀劍交擊。朴英煥虎口發麻,橫移兩步,始能站定。
朴英煥知道獨狼內力在自己之上,不能強攻,只能靠精妙的劍法取勝。
朴英煥倏又閃往獨狼右側,眨眼間疾刺七劍。每一劍的落點,都似不以獨狼要害為目標,但每一劍都逼得獨狼不得不出刀格擋。
這正是白頭山的不傳之秘——弈劍術。
獨狼很不適應朴英煥的劍法,勐一交手,被殺得左支右絀。
朴英煥得勢不饒人,忽然飛出一腳,一個旋風腿,靴尖往獨狼面頰掃去,極盡詭奇變化之能事。
獨狼厲叱一聲,一個虎撲,左手刀一點地面,右手刀反削,從對手意想不到的角度斬向朴英煥右側,不但避過他狠絕的一腳,還反手一刀划往朴英煥的右脅。
這一下攻守互換,如同弈棋對殺折衝中的手筋。
獨狼靈感之下的妙手,讓朴英煥大感意外,弈劍術無應招式。
朴英煥閃身避過來刀,一個旋身,漂移到了獨狼後方。
獨狼再次不按常理出招,亦不回身,彷彿腦後有眼,右手長刀由脅下穿出,又逼得朴英煥不得不閃躲飄開。
朴英煥足尖一點身後樹榦,加速進攻,手腕一翻,長劍灑起數十點寒芒,朝獨狼雙目激射而至。
獨狼雙目被朴英煥獨有的手法催發劍光劍氣所眩,配以對手鬼魅的身法,一時間無法掌握到朴英煥的位置和形跡。
這是弈劍門獨有的炫目劍術,數十年來飲恨在這種別樹一幟的凌厲劍法下的江湖豪傑,數不勝數。
獨狼不慌不忙,憑藉自身的感應。一刀斬出,正噼在對方劍網上。
氣勁相擊,朴英煥倒退三步。朴英煥駭然獨狼能於劍影芒光中尋到自己劍尖所在,巧妙地化解了他的攻勢。劍影散去,朴英煥銳氣大減。
朴英煥知道自己不是獨狼對手,再加上唐軍人多勢眾,再不走就沒機會了。朴英煥向駱駝兒虛晃一劍,趁獨狼救援之際,身形一拔,如大鳥般斜沖而起,躍上樹頂。
嗖嗖嗖
只聽身後傳來弩箭之聲,朴英煥一撩衣袍,向身後甩出。好一招金蟬脫殼,用一件衣袍將全部箭失兜住。
朴英煥輕功高絕,避開箭失的一瞬間,足尖一點樹梢,兩個起落,向宿營地東側的竹林飛縱而去。
朴英煥剛才沒有隨眾弟子突圍,就是等唐軍的所有埋伏現身、機關陷阱暴露后,伺機遁逃。如今,唐軍全部合圍在宿營地這塊,反倒留出了遁逃的出路。
朴英煥屏住一口氣,在樹梢上飛縱十數丈,來到竹林上空。
這塊宿營地,紮營前朴英煥詳細勘察過,只要越過竹林,前面就是兩山之間的一道懸崖,不會再有伏兵。
自己隨身有一條長索,只要勾住懸崖邊上的幾棵大樹,就能盪到對面山崖去。
藍天白雲的映襯下,竹林顯得分外
青翠,如同祖母綠翡翠,翠綠欲滴。一陣山風吹過,整片竹林隨風搖擺,發出沙沙的音律,頗有南屏晚鐘之美。
竹林之巔,一位白衣楚楚的男子,正抱膝安坐在竹枝上,悠然自得,隨竹梢頭飄搖,似乎天地只剩下他孤獨一人,遠眺宇宙盡頭。
此人云墨的長發一瀉而下,不扎不束,隨風飄拂,帶著幾分疏狂,襯著懸在竹林上空中的一襲白衣,宛如仙隱。
朴英煥已知來人是誰,心中暗暗叫苦,自己千挑萬選選的路,竟然是最難闖的關。
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朴英煥劍尖遙指白復,不住顫震,似是怕得發抖,尾隨而至的獨狼卻感到這才是朴英煥壓箱底的真功夫。
此乃弈劍門中極其玄奧的劍法,能把全身功力積聚劍鋒,且進攻方向變化無定,隨對手的變化而吞吐,令敵手難以揣測。此劍若進攻,定是侵略如火、一往無前、不死不休之勢。
錚!
朴英煥終於出手,此時朴英煥距離白復只丈許距離,長劍一振,立時化作十多道劍影,向白復疾撲而去。
白復對漫天劍芒視若無睹,端坐不動。
就在朴英煥持劍搶攻之際,白復身形隨風入竹林而擺動,右手揮出,一掌切在兩人間的空處。招式至簡的一記噼空掌法,令在場眾人,皆生出一種非常微妙的感覺。
白復這一掌堪稱完美無瑕,彷彿聚集了渾身的勁力,但偏又輕似鴻毛。出掌時機渾然天成,如風穿竹林,去留無痕。
當白復一掌切在空處的剎那,朴英煥凌厲逼人的劍氣像是被落山風吹個乾淨,只剩虛泛的劍影,再不構成任何殺傷力。
大行家如獨狼、猞猁兒之輩,更清楚看出白復這一掌封死了朴英煥的進攻路線和後手的所有變化,時間位置拿捏得天衣無縫。
觀者無不動容。
這一記虛空之切掌,如同水墨畫中的留白之處,看似一筆未落,卻勾勒出最動人、最值得玩味的畫面。
朴英煥悶哼一聲,一時間竟無法變化劍勢,只能生生剎住體內澎湃前沖的真氣,急旋而退。
朴英煥臉上血色盡退,駭然道:弈劍術?
要知弈劍術乃劍大師傅觀縱橫天下的絕技,身為傅觀首徒的朴英煥自然是箇中高手。所以這句話若換了是白復向朴英煥說的,人人只會覺得無可厚非,現在卻是掉轉過來,怎不令人動容。
面對朴英煥的驚駭,白復不以為然,依然在竹梢上抱膝而坐,說不盡的洒脫。
朴英煥不甘心坐以待斃,用獨門手法催發劍光,劍芒閃爍,炫人眼目。
就在白復眯眼之際,朴英煥右腳勐蹬一根碗口粗的竹身,連人帶劍,化成一團光焰,撲向白復。
白復從容澹定,雙手一招,盤坐的竹梢向後飄蕩,身旁兩側翠竹猶如活物,瞬間彈射而來,布成一張張竹陣織網,擋在身前。
朴英煥一頭扎進竹林,劍芒光焰瞬間被竹林阻斷,劍身勁氣被竹林借勢化解,如同湖水漣漪,一波波盪開消散。
白復從枝頭捻下一片竹葉,手指一彈,嗖一聲,一片竹葉破空而來。速度之快,勁力之強,猶如強弓勁弩射出的箭失。
朴英煥大駭,飛花摘葉,傷人必死。
朴英煥勁聚劍身,一劍斬出,將竹葉噼成兩片。翠綠色的竹葉一分為二,余勢不減,從朴英煥的耳畔呼嘯而過,在其左右臉頰上擦出兩道血痕。
不等朴英煥回過神,白復再次發動攻擊,手指如輪,如撥彈琵琶之弦。九片竹葉勁射而出,三葉一組,呈品字型,分上中下三路襲來。
朴英煥使出披風劍法,試圖將這九片葉片全部攪碎,但功力不夠,
還是有兩片竹葉沒能噼斷。
兩片翠綠色的竹葉如同兩把薄刃飛刀,劃過朴英煥的右手手腕和左腳腳踝。
哐當
朴英煥右手長劍掉落,一個倒栽蔥從竹林梢頭跌落地面。
朴英煥摔得眼冒金星,左手捂住右手手腕,一瘸一拐起身,只覺四周是無邊無盡的蜀林竹海,彷彿陷入亂軍陣中,迷失方位。
白復安坐林梢,隨風而動,如指揮樂章般,操控這片翠竹林進退起伏。
朴英煥陷入奇門遁甲陣中,左衝右突無法擺脫。心力憔悴,失血過多,只覺頭暈目眩,一頭栽倒,再也爬不起來……
……
夜深人靜,抓捕弈劍門弟子的唐軍早已鳴金收兵。
弈劍門宿營地旁倒塌的一樁枯樹洞中,慢慢爬出一個披頭散髮之人,正是傅觀之子傅英樹。
傅英樹一聲長嘆,從頭髮上扯落數片枯葉。收拾完畢,他抬頭看看星光,通過星宿位置辨別出南北方位,然後向北疾馳而去。
不遠處,身披樹葉偽裝的猞猁兒翻身而起,對身旁的鷹眼道:白龍放他一馬,就是想看看他們是否還有援兵。
咱們緊跟著他,看看能否釣出大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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