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八十五章 美人心計
如今卻憶江南樂,當時年少春衫薄。騎馬倚斜橋,滿樓紅袖招。
翠屏金屈曲,醉入花叢宿。此度見花枝,白頭誓不歸。
——《菩薩蠻·如今卻憶江南樂》韋莊
……
從面見太子李隆基次日,張鹿扆就以魏晉名士的形象出現在寶昌寺中。很快,張鹿扆就因風姿絕倫、丹道精湛、詩樂風流而聞名長安。
睿宗李旦崇通道教,召見張鹿扆,向他請教陰陽術數。
張鹿扆能言善辯,精通術數煉丹,以天人感應之說,談論長生之術、治國理政之道。
睿宗李旦頗為欣賞,賜其寶琴及霞紋帔。
從此,張鹿扆便以翰林待詔的身份出現在大明宮中,陪睿宗李旦吟詩作對,撫琴作畫,整日玩樂。
張鹿扆的五禽戲、控鶴樁等養生功法讓睿宗李旦孱弱的身體大為好轉。所煉製的丹藥更讓睿宗李旦鶴髮童顏、受用無窮。
數月後,張鹿扆便從默默無聞的一介布衣,一躍成為睿宗李旦身邊最重要的親信之一。
很明顯,李隆基的用意是要讓張鹿扆以宮廷「弄臣」的面目出現在世人面前,以此消除政敵的警惕。
事後來看,李隆基此舉可謂深謀遠慮。
劉幽求謀划政變之事後,太平公主下了狠手,將效忠太子的朝臣逐一放逐。就在太平公主自以為已經把太子一黨剪除乾淨的時候,卻沒有料到,睿宗李旦身邊居然還藏著一個深諳韜晦之術的狠角兒色。
張鹿扆容貌俊美異常,翩翩風度無與倫比,言談舉止溫文爾雅,極易讓人產生親近感,更容易令女兒家痴迷沉醉。
太平公主也不例外,幾次用高官厚祿拉攏張鹿扆,試圖讓其成為自己的面首。
張鹿扆婉言謝絕、進退有據,絲毫不為榮華富貴所動,更令太平公主產生好感。愈發不提防他,僅把他當做魏晉名士,以禮相待。
得到了太平公主的照拂,沒過多久,張鹿扆再次加官進爵,被任命為崇文館學士,不久又擢升為中書舍人。
李隆基即位后,張鹿扆成為玄宗和太平公主兩方都刻意提拔之人,隨之青雲直上,被授予中書侍郎之職,一舉進入了帝國的權力中樞。
從先天元年秋到第二年夏,在長達半年多的時間裡,李唐朝堂上忽然變得風平浪靜。玄宗和太平公主這兩大勢力貌似和諧相處、互不結黨攻擊,即便有政見衝突,也選擇息事寧人、化干戈為玉帛。
久經朝堂的老臣就知道,這是暴風雨來臨前的短暫寧靜。貌似平靜的海面之下,超級風暴正在聚集。不在沉默中滅亡,就在沉默中爆發,這既是一個天氣現象,也是一個政壇現象。
時任中書侍郎的張鹿扆嗅到了變天的氣息。
這段時日,通過對各種訊息的搜集和判斷,張鹿扆斷定一場旨在推翻李隆基,另立天子的軍事政變,正在緊鑼密鼓的策劃。
不過,張鹿扆卻猜不透太平公主一黨的具體策略。因為太平公主的陣營中,有右僕射鄧弼在主持大局。鄧弼就是太平公主的張良、孔明,文韜武略,智勇無雙。
張鹿扆頗有謀略,自詡當世郭嘉。但只要鄧弼在,張鹿扆之謀就如同光天化日行竊——無所遁形。張鹿扆暗中布下的幾盤大棋,都被鄧弼巧施妙手,輕描澹寫破去。
既生瑜,何生亮。
張鹿扆無計可施,甘拜下風。
唐隆政變中,李隆基曾與鄧弼並肩作戰,深知鄧弼之能耐。
相較張鹿扆,李隆基更是對鄧弼無比忌憚,每日殫精竭慮,唯恐鄧弼出其不意,火燒連營。
在李隆基眼裡,鄧弼看似在不斷調解太平公主和李隆基的姑侄矛盾。但鑒於鄧弼是太平公主的女婿,一旦姑侄決戰紫禁之巔,鄧弼一定會堅定不移地站在太平公主這邊。
就在李隆基束手無策、張鹿扆甘拜下風之時,一件偶然的小事闖入兩人視線:太平公主之女薛照產子后,體弱多病,產後抑鬱,御醫束手無措。
張鹿扆擅長西域催眠之術,能通過語言和音律將被催眠者引導至潛意識開放的狀態下,將某種觀念植入於潛意識中,幫助被催眠者改變行為習慣、解決心中頑疾。
在張鹿扆的催眠下,睿宗李旦不但能夠祛除雜念、放鬆身心,更讓李旦體驗到一種進入更高生命狀態的美妙之感,體驗到羽化飛仙、神遊天際的樂趣。李旦對張鹿扆的催眠術讚不絕口。
聽說薛照之病症,李旦強烈建議太平公主,讓張鹿扆一展身手。
太平公主愛女心切,懇請張鹿扆入府診斷、治療。
……
張鹿扆心生一計,將自己花間派傳人的身份,和盤托出。
李隆基見過張宗昌、張易之兄弟,當然知道花間派的功夫意味著什麼。
但花間派傳人這次要對付的乃是李隆基最疼愛的表妹薛照。
薛照自小康慨俠義,最喜歡跟臨淄王李隆基結伴,遊戲江湖,打抱不平。薛照曾經自比紅拂,將李隆基比作虯髯客,視鄧弼為李靖,笑稱三人為「風塵三俠」。
然而,薛照不僅是李隆基最疼愛的表妹,更是最大敵手鄧弼的軟肋。
李隆基內心煎熬,通宵未眠,最終在至高權力面前敗下陣來,下定決心:「無毒不丈夫!」
……
果不其然,張鹿扆的催眠之術,正是療愈薛照產後抑鬱的絕佳手段。
在梵音的伴奏下,在張鹿扆充滿磁性的低沉嗓音的循循善誘下,薛照身心放鬆,將潛意識完全打開,向張鹿扆傾訴著自己的空虛、寂寞和無助。
最終,從幾樁童年的凄慘境遇中,找到了病灶的根源。這才知道,產後抑鬱僅僅是表象,童年陰影才是抑鬱的源頭。
知道病因,治療方法就順利成章了。
張鹿扆對症下藥,藥到病除。
薛照的病情日漸好轉,不再悶悶不樂,鬱鬱寡歡,心情大為改觀,重現活潑開朗的笑容。
見薛照一點點放鬆警惕,張鹿扆慢慢開始在幫助睡眠的精油中加入催情的香料,開始在療愈的音律中插入一些令人迷亂的呻吟之聲,一次次有意無意地觸碰薛照的肌膚……
張鹿扆頗有耐心,一步一步解除薛照的防備,一點一滴卸去她的愧疚鎧甲,侵入她的內心,佔有她的身體……
張鹿扆一次次的挑逗,薛照一次次的玩火,兩人終於讓火星變成熊熊烈焰,熾熱焚燒。
在情慾的煎熬下,在叛逆快感的刺激下,薛照無可救藥地愛上了張鹿扆,淪陷在張鹿扆的溫柔懷抱中,飛蛾撲火,創下無法彌補的禍。
……
鄧弼得知此事後,並沒有責怪薛照,而是幡然醒悟、歸咎於自己。反思自己通宵達旦,沉迷於政務之中,忽略了妻子,對薛照關愛不夠,照顧不周,給了張鹿扆可乘之機。
鄧弼屢屢試圖挽回、虔心希望夫妻二人能破鏡重圓,重修舊好。然而,被情慾迷失了理性的薛照,任性妄為,不管不顧,拋夫棄子,毅然決然地搬出了鄧府,搬入張鹿扆的居所。
倘若是張鹿扆強行霸佔,鄧弼自有滅他之法。然而,薛照主動投懷送抱,兩人郎情妾意,反倒將治大國若烹小鮮的一代能臣鄧弼,玩弄於股掌之中。
兵法云:「將有五危:必死,可殺也;必生,可虜也;忿速,可侮也;廉潔,可辱也;愛民,可煩也。凡此五者,將之過也,用兵之災也。覆軍殺將,必以五危,不可不察也。」
鄧弼和張鹿扆同為朝堂高官,每日同殿為臣。
在李隆基的授意下,張鹿扆有意無意將閨房之樂泄露給其他朝臣,博得大家一笑,故意羞辱鄧弼。
眼看自己愛妻,淪為他人胯下玩物,何其羞臊難堪?!
鄧弼幾次三番,求見薛照,想當面揭露張鹿扆的嘴臉。然而,慾火焚身的女人最愚蠢,薛照根本不信,反倒痛斥鄧弼心胸狹窄,不夠光明磊落。
關鍵時刻,太平公主被張鹿扆蠱惑,犯了湖塗,拉了偏架。
鄧弼自命清高,無法面對如此屈辱,一怒之下,帶著襁褓中的女兒,掛印而去,令朝野震驚。
沒有鄧弼的輔左,太平一黨彷彿失去了大腦,群龍無首,根本不是李隆基對手,沒等發動政變,就被李隆基率先發難,逼入死角。
先天二年七月,李隆基命龍武將軍王毛仲率萬騎衛士埋伏在虔化門,殺掉太平一黨的左羽林大將軍常元楷和右羽林將軍李慈。
隨後,李隆基親自出馬,率兵從武德殿一路衝進朝堂,迅速捕殺了蕭至忠、岑羲、賈膺福、李猷等人。
太平公主被逼自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