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9章 英俠玖
存稿基本用盡,現在事情很多,都是碎片時間來寫,寫的斷斷續續。小說真的是需要反覆修改推敲的,越來越覺得自己寫的過於粗放,很多細節照顧不到。
小說是寫故事,但故事的後面是人,是人性。我寫出人性了嗎?劈頭蓋臉給自己兩個耳刮子。
廟堂與江湖,始終是說不清,理還亂的關係。江湖人一面憎惡朝廷官府的盤剝,一面卻又仰仗朝廷之力,圈地生財。甚至刀頭舔血,鋌而走險的綠林黑道好漢,也不願輕易與官府破臉。剿匪拿賊的官差捕快,更是只圖財,不生事,彼此心知肚明。白天剿匪,晚上大碗喝酒的情形,那是屢見不鮮。
神木幫幫主牛皋道:「金國翼王崇文尚武,自小對武功感興趣,結交些江湖人物又有什麼稀奇。」
長槍會會長楊爭光道:「他喜歡武功?那為何他自己除了弓馬,從未練過一招半式。」
海鯨幫汪洋接道:「此人利用我等江湖人物,排除異己,殺人滅口的事情,大夥可都有耳聞吧。遠的不說,去歲開封大亂,究竟是誰人阻我大宋好漢,進援開封。」
九華山明覺大師道:「善哉善哉,吾等江湖人,與廟堂來往,多半也是迫不得已。但與金國王室如此深交,甚至為其所用,怕是不妥。」
翠羽樓樓主曲宛煙道:「顧老先生久不入江湖,這消息怕是有些不牢靠。二十年前,世宗時,曾篤信全真教,如今卻也淡了。章宗繼位之後,不信鬼神之術,還下詔禁罷道教。皇族一脈,可沒人敢違拗於他。這些年,可沒聽皇宮內戚府中,有僧道之流來往。」翠羽樓一脈極是特殊,旗下多的是煙花女子,花魁名妓,消息也不是一般的靈通。
大洪拳門主洪文鼎搖頭道:「你這都是明面上的話,暗地裡,各家拜佛求道,又或是家裡婦道人家出面,你豈能盡知。若是機密,更不會大著嘴巴在你那地頭胡說八道。」頓了一頓,又道:「若是尋常交往,又何須遮遮掩掩。」
他言下之意,崑崙派暗自與翼王勾結,不敢放到明面,定是有些說不出去的勾當。但前面話里,分明是看不起翠羽樓的營生。曲宛煙甚是潑辣,立刻就翻臉,道:「姓洪的,你去年在梅州,懷裡抱著琴月姑娘,大嘴巴的話可也沒少說。」
洪文鼎面上一紅,惱羞成怒,道:「好啊,我就知道你們翠羽樓行事下作,專探人隱私!」
身後一陣鬨笑,八極門門主馬空群年紀不小,最是古板,皺眉道:「何等場合,說這些烏七八糟,不知笑話!有正事沒有!」
八極門比翠羽樓、大洪門都要強大許多,曲宛煙與洪文鼎兩人也不敢接嘴。
南海瓊州南宮志群道:「大宋官府也就罷了,畢竟同為漢人,與我武林同道交往已久,心知肚明。金人卻是不同,一直覬覦我中原武學。偷了咱們的文字,諸般技藝不說,還想偷咱們的武功!翼王所為,我也略有所聞。他有意引我武林中人,為他所用,介入朝廷廟堂之爭。將我武林人,變作他爭權奪利的手中之刃,此乃大大禍事。前車之鑒,不可不防。」他先前代表南宮家棄權未選,但眼下言辭之意,分明是有意與崑崙派作梗。
他這一說話,周遭立刻有不少人點頭。江湖人與廟堂關係微妙,但長久以來,有兩大鐵律。
其一,武功不傳異族。各門各派,雖沒有明言,不收女真族人為徒,但實際卻是如此。各大門派幾乎都是漢人,與金國官府結交的門派,也不會拿本門的武功與人交易。所謂法不輕傳,更何況與漢人血海深仇的金人。
大宋境內的各大門派,不乏有官宦之子,有的能位列內門,甚至真傳之列。但天下各派,卻沒幾個敢真收金人做徒弟。
其二便是,大忌與官府糾纏太深,甚至變作官府手中之刃。江湖人高來高去,神出鬼沒,殺人手段更是層出不窮。廟堂政治最是黑暗,自然少不得這些蠅營狗苟之事。春秋戰國始,諸侯王孫便大量豢養死士刺客。
但隨後江湖人便發現,廟堂只把自己當做刀劍,用過便丟在一旁。王侯爭霸之時,爭先恐後用江湖人。事成之後,立刻翻臉,禁絕遊俠。廟堂之爭,江湖人夾在其中,摘果子的都是旁人,倒霉的都是自己。多派混戰,致使門派一蹶不振,甚至斷了傳承的,屢見不鮮。
時間久了,江湖人終於也明白過來。與朝廷廟堂脫離不開,但走的過近也不好,若即若離,才是相處之道。廟堂寬容一些,大家相安無事。廟堂若逼的太過,大家魚死網破。
大宋開國,太祖強推『禁武令』,順我者昌,逆我者亡,要剿滅江湖各派不肯投效的勢力。幸得柴家人斡旋,江湖人承諾絕不造反,還要幫著朝廷對外,朝廷也對江湖人網開一面。
但所謂承諾對外一事,也是說說而已。江湖人也明白,若是上陣殺敵,你功夫再高,千軍萬馬之中,也是螳臂當車。若是幫人行刺殺偷城之事,必與對面的勢力結怨,最終結果還是江湖人打江湖人。
江湖人率意恩仇,自己怎麼打都可以。但被人當刀槍使,卻非所願。
只是這中間的分寸也是難以釐清,規矩再嚴,也有人為名為利,甘願為虎作倀。因此一直以來,也總有人,有門派,遊走在這些規矩鐵律之間。但名門大派在這方面,倒是始終站得穩陣腳,不肯捲入太深。
若真的崑崙派與翼王府勾結太深,甚至有協作之嫌,至少表面上,為江湖大義所不容。
六合刀趙無極跟著道:「南宮先生所言極是,我等與金國官府相交,不過虛與委蛇,豈能真心?須知與虎謀皮,必受其害。」
涉及宋金朝廷廟堂之議,大門派都是慎言,如南宮志群一般直言不諱的,卻是不多。先前支持崑崙派的峨眉、青城等派,也是沉默不語。但眾人心知肚明,若無這幾個門派示意,中小門派哪個肯跳出來惹一身騷。
雲陽道人慢條斯理道:「趙兄此言差矣,我等江湖人,為何長期為廟堂所制?恰恰是因為大夥各自為政,不能形成合力,以致被人逐個擊破,淪為附庸。如今『天下盟』一立,天下英雄好漢勠力同心。管他大宋還是大金,哪個廟堂朝廷還敢魚肉我等,輕言啟釁。」
青城派掌門甄意融也是點頭,道:「雲陽道友此言大有道理。」
場中更是紛亂,大批江湖人,越想越覺有道理。少林寺少有人敢惹,此番打仗,也沒聽說金人來少林寺收錢,不就是因為家大業大。若天下武林,團結一心,真的何須再怕朝廷壓榨。哪個豬油蒙了心的貪官再敢貪得無厭,當即殺了。法不責眾,朝廷若要追查,只要不出大軍,誰來都是送死。若出大軍,大夥分散四處,他也無處可尋。
群雄七嘴八舌,越說場面越是混亂,眼見群情騷動,顧敬亭朗聲道:「諸位有沒有想過,若是這武林盟主,又為朝廷所用呢?」
廖顯揚勃然變色,道:「顧先生,你這話什麼意思!」
虞子墨與邱步雲齊齊上前一步,將顧敬亭圍在當中。
虞子墨搖頭道:「久聞顧先生鷗鳥忘機、餐雲卧石、寢丘箕山之志,恬淡寡慾之隱,又為何要蹚這趟渾水。」
顧敬亭道:「時逢劫亂,又豈敢獨善其身。」
邱步雲哼了一聲,道:「吾等敬你是前輩名宿,百般忍讓。但你指桑罵槐,吾等忍無可忍,只好手底下與你見個真章。」
顧敬亭渾然不懼,道:「怎麼,不打算講道理了么。」
邱步雲道:「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江湖紛爭,從來都是本事說話。」
忽聽一陣震耳狂嘯,響徹雲霄。這聲音如銀瓶乍破,鐵騎突出,一出便是穿金裂石,震的人耳根嗡嗡作響。乍聽此聲,眾人便覺心旌動搖,心驚肉跳。待聲音連續傳來,如洪鐘巨鼓,一下一下響在心府之間。這嘯聲並非一成不變,其中尖利婉轉,如同魔爪一般,尋人破隙而入。聞者心臟不由自主跟著狂跳,間或一緊,說不出的難受,同時耳中震蕩,叫人更是暈眩。功力稍弱的後輩,已經有人面紅耳赤,如同醉酒一般。
好在此人似並無摧殘眾人之意,嘯聲片刻便止。
邱步雲大喜,放聲道:「相見別離前輩到了,爾等還有哪個不服!」
方才一個灌頂境的哥舒天,便叫群俠束手無策,偃旗息鼓,此時來了一個身知境的高手,何人還敢造次?更不必說方才那一嘯之威,簡直非人力所能及。這不啻是傳說中,說句話就能了人性命的神仙人物。
此際有人驚呼道:「山上有人!」
此間會場,其實並非真正摘星台。四面山巒圍合,懸崖峭壁。眾人自南側登山,已是最輕鬆的一條。此際北側山頂,距眾人百丈之遙,隱隱約約站著一個人影,頭頂烏黑一團,似舉著什麼巨大物事。這山北,乃是最陡峭一面岩壁,刀劈斧削一般,便是輕功高手,上去也非易事。
另一人道:「兩個,兩個,還有一個,下來了!下來了!」
眾人再看,果然見兩道人影,正自山頂飛躍而下。那崖面到下面叢林山道,有一段,約十餘丈高,幾乎垂直,光禿禿不見一草一木,便是猿猴,怕也難攀越。兩道人影,各自手中似還托著巨物,只憑一隻手攀援,竟是自山頂直泄而下。若不是兩人始終頭上腳下,間或還有停頓,旁人還道是有人墜崖。
片刻兩人已沒入叢林之中。眾人面面相覷,都盯著那邊。
少頃,北面林中,忽然竄出兩人,快逾奔馬,轉瞬已到近處。兩人幾是並駕齊驅,左邊一人,鬚髮皆白,高鼻深目。右邊一人身材不如何高大,濃眉大眼,面色黝黑,鬍子拉碴,邊幅不修,卻是顧盼生威。
兩人並肩飛馳,各自一手朝天,托著一物。黑黝黝竟各是一口大瓮。兩尺余肚,三尺余高,有眼尖的,看那瓮中竟似還裝了水。便是土陶的大瓮,也要有百十餘斤,若還裝了一瓮水,最少也有五百斤上下。
眾人無不咋舌,托著五百餘斤的東西,居然能攀岩飛奔,這還是人么?
兩人顯是正自比賽,入場便直奔擂台而去。眼見擂台在前,兩人不約而同,飛身而起。托著五百餘斤的大瓮,兩人竟似無物,身形在空中,平平飛起,一掠便是六丈。
尋常江湖人,能一躍三丈,已是了不起的身手。在空中一飛六丈,眾人莫說見所未見,甚而聞所未聞。
兩人空中飛過,若凌雲飛渡,真如神仙一般。瞬間已在台上,落下身來。仍是白髮老者先一步落地,落地便是哈哈大笑。
邱步雲自是認得這老者,但緊接著落下的那個黑臉漢子,年紀遠比他輕,卻叫他心生畏懼,竟是不敢直視。顫聲道:「接老前輩,這位又是何人?」
接雲濤哈哈大笑,道:「齊魯燕長安!除了他,還有哪個後輩敢與老夫並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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