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眼睛和我之間(四)
到了晚上,溫嶼夏接受現實,卻和前一天一樣,睡得離她遠遠的。
祝歡看了覺得好笑,不過也沒靠過去,閉上眼睡覺。
兩人相安無事,有了前一天的經歷,溫嶼夏習慣了些,不一會兒便睡著了。
寧靜的夜色下,兩人的呼吸聲漸漸交錯,糾纏在一起。
黑暗中,祝歡忽的睜開了雙眼,眼底沒有絲毫睡意。
不知道為什麼,她閉著眼躺了大半天都沒睡著,心裡總覺得似乎缺了點啥,彷彿有事沒做,鯁在心頭讓人硌得慌。
是什麼事沒做,左思右想,把一天的行動理了一遍,也沒想明白。
她瞪著一雙眼睛望著天花板,陷入了深深的困惑。
這樣的情形一直持續到後半夜雷雨大作,她才伴著雷聲朦朧睡去。
另一邊的溫嶼夏卻被雷聲驚醒,甫一醒來,他就不放心的喚了聲:「祝歡?」
沒聽到回答,他心下稍安,但還是起身繞到她身邊,遲疑的探出手在她臉部上方晃了晃,感受到她平穩的呼吸,他方才放心。
舒了口氣,他摸到她身上的薄被,想了想,又輕手輕腳的給她添了層薄毯。
一切事畢,他躺了回去,一夜無夢。
……
翌日。
晨光破曉,溫嶼夏就醒了,這是他一貫的生物鐘。
習慣性打開陽台的玻璃門,涼爽的早風迎面而來,雨後的空氣格外清新,夾雜著草木和泥土的芬芳,混合著濕潤的水汽。
耳邊,不時響起嘰嘰喳喳,歡快悅耳的鳥鳴。
感受著大自然的美好,他揚了揚嘴角。
「你這麼早就醒了?」
他微微一怔,後知後覺的想起房間里還有個人,他忙關上玻璃門:「早上涼,小心吹了冷風。」
祝歡還有些睏倦,一邊揉著眼睛,一邊打著哈欠坐了起來,然後就注意到身上多了床薄毯。
「你給我蓋的毯子?你昨晚起來了?」
「嗯。」他敏銳的注意到她的哈欠,「現在還早,如果沒睡醒,你可以多睡一會兒。」
她搖搖頭:「不了,一會兒還要去見爸媽。」
聞言,他垂下眸。
「禮物我已經托張嬸來的時候帶來了,司機昨天也提前通知好了,沒什麼需要準備的,時間充足,你不必急著起來。」
「可是我想和你多待一會兒啊。」
溫嶼夏錯愕,表情有片刻的空白。
見狀,她忍不住笑起來。
對溫嶼夏,含蓄什麼的就別想了,他看不到你的眼神,看不到你的表情,也看不到你的動作,直接表達才是王道。
聽到笑聲,他倒沒生氣,拄著盲杖緩步來到床前。
「我在這陪著你,睡吧。」
祝歡:!
她拍拍臉,覺得自己要扛不住了。
不一會兒,她就放棄了抵抗,在他的溫柔光波下,睡了個回籠覺。
等她睡醒都快十一點了,這期間他果然沒走,坐在從書房搬來的一把椅子上,手裡捧著一本盲文書,手指在書頁上移動,右耳還帶著一個耳機,似乎在聽音樂,另一隻耳朵則時刻注意著房間里的動靜。
這會兒聽到她醒了,他徐徐出聲。
「睡醒了嗎?」
唉,溫柔使人墮落……
她簡直想就這樣躺下去不起來,看看他到底能堅持多久。
不過她又不忍心,做了下心理鬥爭,她磨磨蹭蹭的爬了起來。
時間不早,兩人索性用過午餐后再出發前往祝家。
祝家就在本市,離得也不是太遠,偏偏因為雙方鬧僵所以這麼近也沒走動過。
這次為了緩和關係,他們自然是帶著禮物,再說,溫嶼夏也算是第一次上門,不帶點東西都說不過去。
說來好笑,他們登記前他是想去祝家拜訪的,卻被原主僱人演戲騙了,忽悠他說父母已經同意,但登記完她又說自己被趕出了家門,他才知道自己被騙了。
為了補救,他去過祝家,結果門都沒進,人也沒見到,明晃晃的表現出了他們的不歡迎。
他很清楚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有接受他,他不指望得到認可,也早就在這之前就做好了等她放棄他,找到真心喜歡的人,就放手的準備,因而並不准備在婚姻生活中與她親密。這麼做也許很絕情,卻能儘快讓她清醒過來,他不值得她付出太多。
因為他知道,她雖然執著與他,但那份感情並不成熟,也不是所謂的愛。等她認清這隻不過是反抗父母的一次叛逆,她就會明白,這樣的婚姻毫無意義。
既然這段婚姻不會長久,不如從一開始,就不要有太多牽扯,所以見不見她的父母,他都無所謂。
可現在不同,結婚和生孩子兩者意義完全不同,一個新生命的出現意味著一份不可推卸的責任和負擔,一旦把孩子生下來,他們就不可能變得毫無關係。
這事說什麼也要告訴他們一聲。
而且經過幾個月的冷靜,祝家人大抵不會再把他們拒之門外。
沒多久,他們就到了。
祝歡上前按響門鈴,溫嶼夏忽然有些忐忑。
下一秒,她就靠過去挽住了他的手,神態親昵。
他僵了僵。
她一本正經的解釋:「配合我,至少讓我爸媽放心點。」
理由正當,他就由她去了,緊張的情緒也因為這一出得到了緩解。
他腦海里不期然掠過一絲古怪的念頭,難道她是有意幫他放鬆心情?
就在此時,祝家的門打開了,一個風韻猶存的女人抱臂睨著他們。
祝歡甜美一笑,喊道:「媽。」
「喲,還知道回來?我可沒你這樣的女兒,一聲不吭把自己嫁出去,出嫁幾個月也不和家裡聯繫!」
這話一聽就是氣話。
「媽,對不起,都是我不對,之前是我太任性了。」
她乾脆利落的道了歉,惹來祝媽詫異的眼神,離家幾個月,她居然懂事了?還是說……
祝媽眼風如刀,掃向溫嶼夏。
是因為在外面受委屈了?
如此強烈的視線,溫嶼夏瞬間就感覺到了。
他淺笑道:「阿姨好,很抱歉現在才來拜訪,這幾個月祝歡很想念你們,不過一直脫不開身,因此沒能前來,這是小小賠禮,不成敬意。」
他送上禮物,是一個玉鐲,還是稀有的黃玉,必定價值不菲。
看樣子,不像是讓祝歡受了委屈。
祝媽沒別的喜好,就喜歡玉,見此對他倒有些改觀。
「想也不知道來看看……」祝媽收下玉鐲,傲嬌的「哼」了一聲,「還不趕緊進來?!」
祝歡如蒙大赦,拉著溫嶼夏進了祝家。
一進門,就看見祝爸老神在在的翹著二郎腿,手裡捧著報紙,裝模作樣的看報紙,實際上眼睛不由自主就往門邊飄,心思全然不在報紙上。
不期然,他和祝歡的視線就碰上了。
「咳咳咳咳……」他趕緊掩飾般的咳嗽幾聲,把頭埋回報紙,差點沒嗆到自己。
「爸。」她笑吟吟的喊道。
「呵,你還知道我是你爸?」
「有個這麼英明神武的老爸,我怎麼可能不記得。」
「記得?」他沒好氣的翻了個白眼,「記得還連個電話都不打回來,把我和你媽兩個空巢老人丟在家裡,孤孤單單沒人關心,多可憐啊!」
祝歡默了,空巢老人?孤單?明明你們的生活比她還豐富多彩!
旋即,她好一通彩虹屁,還把準備好的名家字畫奉上,總算把他哄好。
祝爸清了清嗓子:「無事不登三寶殿,說吧,這次回來有什麼事?」這麼殷勤,顯然不正常。
他看著他們,祝媽也看著他們。
房間里安靜了下來,還是溫嶼夏率先打破了這份安靜。
「……叔叔阿姨,祝歡懷孕了。」
祝爸祝媽大腦嗡的一聲,轟然炸響。
「你說什麼?」他們失聲大喊。
「我懷孕了,打算把孩子生下來。」祝歡搶先回道。
祝爸祝媽齊齊瞪她一眼:「別說話,沒問你。」說罷,他們重新看向溫嶼夏:「我們就想知道,你是怎麼想的?」
「如果生下來,我會負責撫養,不生我也沒有意見。」
得,還以為他能有點變化,原來還是和以前一樣,不然不會平靜的說出這個答案。
祝媽眉頭一皺,瞥向祝歡:「你跟我來一下。」
祝歡跟上。
「媽,你有話就說吧。」
「我就問你一個問題,你真要把孩子生下來?」祝媽問。
「嗯,我想好了,我要生下來。」她回答的毫不猶豫。
祝媽眉毛一豎,綳著臉神情無比嚴肅:「如果你還把我當媽,就聽我的,把孩子打了。」
祝歡搖搖頭:「其他的我都可以聽你的,但這件事不行。」
「祝歡!你是不是傻?!媽是為你好,你嫁給一個瞎子現在我們認了,我不是不讓你生孩子,可是你才結婚多久,懷孕不是鬧著玩的,如果孩子生下來,他的眼睛也有缺陷怎麼辦?就算孩子健全,他長大了別人要是議論他爸爸怎麼辦?」
最重要的是,她和祝爸只有這一個寶貝女兒,他們想讓她考慮清楚,不想讓她將來後悔。
多一個孩子,將來就多一個負累,會影響到她的選擇。
祝歡看得出她的擔心。
「媽,情況沒你想的那麼糟,你說的這些問題都只是假設,不能成立。嶼夏比你們認為的好得多,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我不會後悔。」
「可是他不喜歡你,你能保證你將來不會後悔?」
「不後悔。」
現在不喜歡,不代表將來不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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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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