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下棋
只見楚江秋寫的乃是一個大大的「五」字,還在旁邊畫了若干記號,一邊畫一邊說道:「要想一起出去也不太難,上古有一部奇書名叫《孫臏兵法》,裡面記載了十種陣法:一字長蛇陣、二龍出水陣、天地三才陣、四門兜底陣、五虎驅羊陣、六宇連方陣、七星北斗陣、八門金鎖陣、九父星觀陣、十面埋伏陣。只要我們運用得當,就可克敵致勝,以少勝多。」
白倩若有所悟,說道:「你寫一個五字,是要我們擺一個五虎驅羊,不,是五虎驅狼陣?」大家哦了一聲,這才明白過來。
楚江秋果然道:「不錯!其實這些陣法,哪個不能驅虎吞狼?野獸雖然狡猾,可也沒讀過兵書,不識得古人陣法的奧妙。我選了這五虎驅羊陣,不過是取個好口彩,以虎驅狼,讓它們死得其所罷了!」說著,指了「五」字中五個關鍵的方位,分別由金老童、喬西海、趙夢覺、公子小須和自己把守。其他四人位於何處,怎麼配合、接應,何時該攻,何時該守,何時該走,細細地囑咐了一遍,直說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解說明白。
既已說完,眾人均無異議,趙夢覺、喬西海見狀,也只能悻悻不語,馮蘭子和洛梅子更是手舞足蹈、躍躍欲試。楚江秋一會兒去向金老童請教輕身步法,一會兒又去指點馮蘭子他們陣法中的緊要處,和他們打打鬧鬧,眼笑眉飛。卻把白倩單獨拉在一邊,面色凝重,低聲囑咐道:「出去之後,你跟在我身邊,半步也不能離開!」
白倩聽他聲音有異,抬頭看著他寒肅的神情,全沒有剛才的輕鬆模樣,微微地嚇了一跳,擔心地問道:「你……」
楚江秋捏住她的手晃了晃,意示她不要再往下說了,抬頭望了望遠處朝暾初上、晨氣甫動,四周黑壓壓的一片狼群,怕是有數千之眾,比之前又多出了許多。陣法雖好,又有幾個好手在,但群獸鋪天蓋地一般,已方几乎人人都要以一敵千,勝敗之數,未易逆料,是不是人人都能全身而退,但憑天意,原不是他能料想得到的……
巴州衙門之前的大街上,司空徒眉頭緊鎖,匆匆地走來,進了大門,穿過一處處儀門、大堂,一直來到內衙。後堂的房門緊閉,門前的空地上,一個身穿青布短衣的夥計,唉聲嘆氣,急得團團轉,時不時地朝房門看一眼。一見司空徒走來,就像見到了大救星似的,一個躬身長揖,哀求道:「把總大人,請您進去看看吧,我家郝老闆已經和王大人下了一天的棋了,再不出來,店裡的生意可就要黃了呀!」
司空徒看著他惶急的模樣,忍住笑說道:「好罷,我進去看看。不過,郝老闆出不出得來,得看他自己手面寬不寬呀!」說著,在外面稟報了一聲,抬腳徑直走進了內衙。
知州事王天德懶洋洋地斜倚在榻上,一手端著剛採摘下來的天府龍芽,一經沖泡,湛然甘美,滿室生香,他見是司空徒進來,高興地招呼道:「司空,你快來,看看這局棋怎樣?」
司空徒行了禮,應了一聲,來到榻前。只見雙方都已各下了幾十子,郝老闆的一大片白棋被圍在角上,左衝右突,苦苦掙扎,眼看再有一二子,就要滿盤皆輸。但王天德的黑子卻依舊不慌不忙,閑投數子,似是有意放白棋一條生路,因此雙方交糾一處,誰勝誰負,難以預料。
司空徒看罷道:「大人,依屬下看來,這棋的局勢嘛……似乎還不太明朗。」
「把總大人,這棋……這棋……怎麼還不太明朗嘛?」正在和王天德對弈的郝老闆已在榻前足足站了大半天,偏又生得胖面肥腰,站到現在,背彎得像張弓,兩條粗腿就如同篩糠似地抖個不停,一張圓臉上滾滾不斷的紅潮,掛滿了豆大的汗珠。聽到司空徒說「不太明朗」,既無奈又焦急,忍不住插話道:「只要王大人在平位六三路上任投一子,小老兒就已經滿盤皆輸了嘛!老父母棋藝精湛,雖王積薪、劉仲甫皆不能及,草民甘拜下風。」說著,深深一揖,這就要投子認輸。
王天德放下茶碗,直起身來略看了一看,有氣無力地說道:「哦,是這樣嗎?」眼光若有意若無意地瞄了司空徒一下。司空徒會意,左看右看,看了好一會兒,才指點著棋盤說道:「大人,奕棋原是鬥智之戲,良者深藏若虛,能者示人以不能。況且郝老闆本來就是個商人,他說下在平位,那定是伏下了厲害的后招,要誘大人大上其當。既如此,我們就偏偏下在去位上,乾脆置之不理,此乃不應之應,大人您看怎樣?」
王天德眉毛一揚,喜道:「置之不理,不應之應,妙!妙啊!」說著拈子下了一著,果然是下在「去」位上。只是這手哪裡又何「妙」之有,白白地把大好局面拱手相讓,看來這局棋還要繼續下去,沒個了期。
郝老闆大半日水米未進,幾近虛脫,實在支撐不下去,用袖子大把大把地揩去臉上的汗珠,哆哆嗦嗦地從袍袖中抽出一張二百兩的銀票,放在桌上,說道:「些須薄敬,幸乞笑納,草民店中還有些俗務羈絆,還請老父母慈悲則個。」
王天德看了看桌上嶄新的銀票,飄來陣陣墨香,散發出迷人的光彩,眼睛頓時彎成了兩道月牙,捻須微笑道:「老郝,你這是……嗨,我聽說你棋下得不錯,這才請你來手談一局,原想這也是件風雅之事,誰知你,你這是幹什麼?」說著,在榻前架上抽了一本書,隨手一扔,無巧不巧,恰好將那張銀票蓋了個密密實實,嚴絲合縫,彷彿就是為它量身定做的一般。
郝老闆恭敬地道:「大人自上任以來,造福百姓,實非淺鮮,這實是小民的一點心意,絕無他意,幸勿見卻。倘若不肯笑納,便是大人見棄,以老漢為鄙物了。」
這番話說得很是誠懇,王天德聽了愈發高興,只是老郝說話時抖個不停,未免有些美中不足。司空徒也在旁邊勸了兩句,他才收下銀票,打發了郝老闆。
郝老闆如蒙大赦,但是呆立了多時,腿腳僵硬,便招夥計進來攙扶了他,一顛一躓地走了出去。臨出門時,王天德在後面說了句:「老郝啊,下次技癢時,再來與我廝殺幾盤!」頓覺腳上一軟,差點絆在高高的門檻上,好在夥計眼疾手快,扶住了他,自回家去長吁短嘆不題。
王天德白得了一大筆銀子,心情愉悅,問司空徒道:「你來找我又有何事?」
「大人,天未明時,有兩個廟祝來報,城西七十裡外土地廟中,有四個男子,發現之時已死去多時,身上俱都帶著傷,倒像是被人下手砍翻的。屬下不敢驚動大人,先行前往查看,因此回來得晚了。」
「城西七十里……該死!那不還是本州該管之地!這幾人什麼形貌?年紀多大?你可識得?」
「屬下倒還認得其中幾人。有三個大概三十來歲年紀,好像叫做什麼山中四友的,還有個老者,卻是不認識。」
「一下死了四個人,又是在本州境內,這可如何是好……司空,你去隨便找個人,許他幾兩銀子,讓他頂了去就是!」
「屬下也是這個心思,說來也巧,小的趕到土地廟時,正有一人還在廟中,做道士打扮,正在查看幾人身上的傷勢,我便將他帶回來了。」
「好!依本官的推測,他定是兇手無疑!要不怎麼鬼鬼崇崇地呆在廟裡不走?」
「大人……」
「嗨,你有話就說,不必吞吞吐吐的。」
「是,大人。依屬下看,兇手犯下大案,定會遠遠地逃開,斷不會再在附近徘徊,自投羅網。」
「嗯……我自然知道,剛才不過試你一試。那他又是何人,為何偏只他出現在土地廟中?」
「大人這一問,正是本案關鍵之處,屬下不勝欽佩!小的也這樣問他,誰知他不僅不說,反而氣呼呼地直呼……直呼兵部主事趙大人的名諱,還叫趙大人即刻出來見他。」
「啊?竟有此事?他可是主事大人的師長前輩?」
「並不太像,此人對主事大人口出不遜之言,我看不僅不是師長,倒像與趙大人有深仇大恨!」
「既是這樣,那就好辦。先將他入監,等趙大人回來,如果沒有關係,就讓他頂罪就是!」
「大人英明,算無遺策,小的們都說,跟著大人,渾身有使不完的勁呢!」
「話雖如此,卻也不便過於張揚,哈哈哈……」